6第六章
承受不住卓怡然和李燦過於詭異的視線，羅晗默默地把顧寫意拉出科研教室，躊躇着開口：“老師……你怎麼去看那些東西了？”
顧寫意稍稍偏着頭看她，“我覺得你昨天說的很有道理，己所不欲，勿施於人，昨天我不該強求你品茶。代溝有時候會造成不必要的誤解，以防萬一，我覺得有必要去試着理解你，而其中最重要的是了解你的文化。所以我就就百度了一下，看看你們90后平時都會閱讀什麼文學作品，可是……”他頓了頓，似乎有些艱難地開口：“總覺得這些小說有些怪怪的，你有看過嗎？”
羅晗腦海里一片空白。不對勁，很不對勁，一定是哪裏出了問題！
她懵懵懂懂看了顧寫意好一會兒，終於確定這番話確實是從他嘴裏說出來的。她無法想像，平時只看文學理論著作的顧寫意是抱着怎樣的心情去看這些言情小說，一切都顯得那麼荒誕，可卻又那麼自然地發生了。
“那個……”羅晗開口的時候才發現自己的嗓音啞啞的，她對上顧寫意認真的眼神，心裏有些慌亂：“顧老師，要是你不介意的話，晚上我帶你去個地方吧？”
顧寫意猶疑了一會兒，緩緩地點了點頭。
百感交集地翻了一天的《全唐詩》，羅晗忽略科研教室里其他倆人投來的八卦目光。好不容易等到顧寫意宣佈“解散”，她湊上前，低聲道：“顧老師，你回去換件衣服吧，盡量穿得休閑一些。一個小時后，我們時代廣場見。”
顧寫意慎重地“嗯”了一聲。
羅晗見他這副模樣，突然“噗嗤”地笑了出來，“老師，我們又不是做什麼暗線交易，不用這麼嚴肅。”
顧寫意的嘴角動了動，終究還是沒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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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路上遇到堵車，所以羅晗足足遲到了二十分鐘。當她趕到的時候，顧寫意已經坐在廣場噴泉的邊沿。他戴着耳機，靜靜地閉着眼聽音樂，在周圍如此熱鬧的氛圍下，他竟像要遺世獨立羽化登仙一般。
羅晗偷偷地繞到顧寫意的身後，然後拍了拍他的肩膀，叫了聲“顧老師。”
顧寫意絲毫沒有露出驚訝的表情，只是回頭看了她一眼，沉默地收起耳機線，起身。
羅晗這才注意到他只穿了白色短袖T恤衫和牛仔褲，相當簡單的打扮，絲毫沒有教授的樣子，走在羅晗身邊，瞧着也不過就是學生。
顧寫意並沒有開車，兩人邊走邊聊，在得知顧寫意還沒有吃飯後，羅晗眼睛眨得一閃一閃，“我知道有個地方，砂鍋粥做得超贊！今天我請老師吃晚飯吧！”
本想說“不用”的顧寫意掃到羅晗期待的眼神，沒吭聲。
倆人走到羅晗極力推薦的那家餐館，顧寫意皺了眉，但並未提出質疑，僅是不動聲色地上下打量起這巴掌大的門面。大概是裏面空間不夠，有幾張桌子鋪到了行人路上，開了口的塑料凳子擺得到處都是，幾個紅色的水桶堆在門外，不知有什麼用。
顧寫意沉默地跟着羅晗走進去，裏面也沒好上多少，只比路邊攤多了個天花板而已，甚至還有一隻瘦巴巴的中華田園犬在食客腳邊瞎轉悠着。
羅晗興高采烈地尋了個位置回頭喊顧寫意，“顧老師，坐到這兒吧。”一瞬間，原本埋頭苦幹的食客們紛紛抬頭，在看到顧寫意的模樣后，視線更是多停留了幾秒，甚至還有幾個饒有趣味地順帶瞥了羅晗幾眼。羅晗再遲鈍也知道她剛剛做了什麼蠢事。
這年頭，八卦早已經全民參與，誰都樂意多些飯後談資，老師和學生單獨吃飯這種事情也不知會被腦補成什麼樣。可顧寫意一副不甚在乎的模樣，坐下來和羅晗一起研究菜單。最後，倆人都點了兩碗牛肉米線。
端上來的時候，米線還冒着熱氣，碗裏米線很足，牛肉筋道適當，羅晗吃得心滿意足。
吃着吃着，她突然從碗裏夾出一顆鵪鶉蛋，不由樂了，“簡直GoodLuck！”喜滋滋地咬了上去。顧寫意看了她幾秒，突然，又是一顆鵪鶉蛋“咕嚕咕嚕”地滾到羅晗碗裏。
羅晗瞪着眼睛看他，顧寫意說得輕描淡寫：“你應該喜歡吃吧？”
是喜歡沒錯。羅晗突然想起“歷史”上驚人相似的一幕，恍然大悟，難道當時顧寫意也是覺得她喜歡吃金針菇所以才……她不由得有點兒心虛。ヾ(≧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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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寫意怎麼也沒想到，羅晗竟把他帶去了動漫城。
這個地方，對顧寫意來說，是全然的陌生，他看着裏面人潮湧動，有些遲疑：“為什麼要到這種地方來？”
“顧老師，我猜你長這麼大，從來都沒好好玩過吧？”羅晗拍了拍他的肩膀，說得斬釘截鐵：“要是連玩都不會，那我們之間的代溝永遠都消除不了！”
顧寫意沉默了……他跟在羅晗後面，環顧着四周，充滿新鮮與好奇。
羅晗去櫃枱處換了二十個遊戲幣，拉着顧寫意去玩賽車，結果他連續三局都輸得徹底。顧寫意捏着手中的遊戲幣，素來淡定地表情竟帶着幾分憤憤不平。羅晗難得看到他吃癟的模樣，有一瞬間竟覺得可愛極了。
“讓我來試試吧！”羅晗笑着從口袋裏拿出兩個硬幣投了進去。
“ReadyGo！”羅晗迅速地加速，轉動方向盤，乾淨利落地玩着漂移，動作行雲流水，最後排位竟是第一，遊戲機屏幕上顯示出“Perfect！”，機器下面“嗖嗖嗖”地吐了半天的獎票。
顧寫意瞪着眼睛看，目光中居然有幾分佩服的味道，羅晗突然覺得有些不好意思，扭過頭，指着不遠處的櫃枱，“搜集足夠的獎票就可以換取獎品。”
“沒想到你的駕駛技術不錯……”顧寫意對獎品沒什麼興趣，只是好奇地看着羅晗。
“咦？我沒拿到駕照呢。”
顧寫意顯然不信，“可是剛剛你……”
“遊戲而已啦！又不是真的開車。”羅晗“噗嗤”地笑出來，擺擺手，“小時候玩的速度比現在還要快些。”
“你是什麼時候開始玩這些的？”
這次羅晗沒有回答，只是拉着他去玩打地鼠，簡單地說了規則：“只要全神貫注，手眼並用，看到地鼠冒出頭就狠狠打下去，別砸錯洞口就行。”顧寫意眼睛睜得大大的，狠狠地盯着遊戲機的屏幕，動作精準，一打一個準，高興得連着玩了兩局。
之後，他們又嘗試了推幣機、投籃機，讓羅晗沒有想到的是，顧寫意對投籃意外的拿手，他的解釋帶着幾分無奈，“高中的時候體育選修的籃球，不過那時候我個子太矮，只能苦練三分球。”
羅晗忍不住笑了，想想顧寫意上高中的時候，不過十四五歲，少年揮灑汗水，一次次投籃什麼的莫名戳中了萌點。
有不少人正圍着跳舞機，羅晗瞧見了，想讓顧寫意嘗試一下，可他說什麼也不願意。羅晗聳聳肩，只能自己上去過了把癮。隨着燈光搖晃，羅晗腳步變化，拍子踩得恰到好處，動作相當的漂亮。一局下來，圍着看的人紛紛拍手叫好。甚至還有幾個男生湊上前，想問羅晗的手機號……
顧寫意心裏突兀地生出點兒不舒服，利落地隔開那些男生，將羅晗“解救”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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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動漫城出來的時候，羅晗手上多了一個毛絨輕鬆熊，算是他們的“戰果”。
此時，華燈初上，桔紅色的燈光帶着柔軟的弧度投射下來。
倆人沉默地走了會兒，顧寫意倏地停下腳步，語氣甚是誠懇：“羅晗，謝謝你。我玩得很開心。”
羅晗驚訝地側過頭去，恰好對上顧寫意幽深的眼，從她這個角度望過去，特別的沉黑，墨汁一般濃稠，粘得她心底直發慌。
“我開始去動漫城玩，大概是初中的時候吧。”她垂頭盯住鋪着綠色菱形磚塊的地面，澀澀地開口：“那時候父母不怎麼管我，一個人很無聊，就跑和這些機器玩。手上的零花錢不多，就把換到的獎品拿去和別人換遊戲幣。”
“到了高中，我的成績越來越差，一看到書本就覺得沒意思，連父母也放棄了。可是，我的班主任有天跟我說，這個世界上，對自己好的，除了自己，還能指望誰？正是這句話讓我一瞬間清醒，戒了遊戲，後來才考上了D大。”
這些事情羅晗從未對別人說過，可不知為何，此情此景之下，竟對顧寫意全部傾訴了出來。
“那要感謝你的高中班主任，否則我就遇不到這麼優秀的學生了。”冷冽的嗓音在傳入耳中的瞬間，化為一股激蕩而紛雜的熱流，遊走在胸腔之中。羅晗心中一顫，抬起頭的那一瞬，猝不及防被擊中：垂眸的顧寫意，溫柔得幾乎能掐出水來，從那雙擁有天然眼線的眸子中蕩漾出的笑意，像是春日的湖面，一圈一圈泛着漣漪——這是羅晗第一次見到顧寫意的笑容。
羅晗的腳猶如被釘在原地，她眨巴眨巴眼，看得呆愣了。顧寫意笑得更厲害了，睫毛輕顫着，就連燈光都曲折了方向，他的聲音帶着幾分低沉，似乎有些苦惱：“我知道很多學生都說我是冰山，可是你這反應也太大了些。”
“你知道？”羅晗覺得不可思議。
“其實……”顧寫意頓了一頓：“我不太知道為什麼要微笑。我不明白要怎麼對不喜歡的人微笑，可既然都不認識，那自然就談不上喜歡了。我覺得這個邏輯沒錯呀。”
不對不喜歡的人微笑——剛剛對我笑了——顧寫意喜歡我？
咳……羅晗被自己神展開的腦迴路嚇傻了。錯了，錯了，point不在這裏！按照顧寫意的說法，他面癱並非是故作威嚴，只是因為他不懂得表達自己？那他不就個——悶騷嗎？
羅晗那一剎那幾乎淚目：我好像發現了什麼不得了的事情！
唐緋被素描蹂躪了一整天，帶着碗麻辣燙回到寢室的時候已經將近十點。她揉了揉眉心，從碗裏撈起一顆大白菜……
“嘿嘿，嘿嘿……”
唐緋手一抖，這才看到縮在蚊帳里抱着手機的羅晗，也不知她在看什麼，一副星星眼的花痴模樣，幾乎流口水，唐緋突然就生出一股把大白菜扔過去糊這熊孩子一臉的衝動。
“什麼事這麼高興？”
“沒什麼……”羅晗側身，繼續盯着手機屏幕傻笑。她才不告訴唐緋，她偷偷拍了張顧寫意微笑的照片。
那樣溫柔的顧寫意，是需要保守的秘密，羅晗莫名其妙地如此認定着。
“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可……這春天不是過去了嗎？”唐緋搖着頭嘆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