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第十章
“回貝勒爺的話,福晉去蓮花池了。”
“蓮花池?”多爾袞嘀咕了一聲:“倒真不嫌遠。”這蓮花池在貝勒府的南面,常人走過去也起碼得一盞茶的功夫,她這瘸着一條腿,倒還真有耐心。
“福晉,奴婢這兒有魚上鉤了!”
“快收桿呀!”
“快幫幫我,可是個大傢伙呢!”
“為什麼你們都能釣上魚,唯獨我不行啊!”
“嘻嘻嘻,福晉莫急,這大魚啊,總歸會上鉤的!”
還沒走近呢,就聽到她們主僕的歡聲笑語,在這炎熱的夏天裏,彷彿清爽的風,吹得人心裏舒坦。
多爾袞駐足一看,就見一襲寶藍蓮花紋樣旗袍的少女坐在機子上,兩頰映着晚霞,紅潤鮮活,清澈的雙眼一動不動地盯着水面,全神貫注的模樣,別提多認真了。
細細一聽,還能聽到她不服氣的自言自語。
“我就不信了,我今兒一條魚都釣不上來!”
多爾袞站在假山後,嶙峋的山石遮掩去他的身影,卻沒有擋住他凝視的目光。
“姬蘭啊,你怎麼又釣上一條呢!”有丫鬟驚呼了一聲,她就立馬豎起了脖子,見銀魚一尾從眼前一閃而過,眼神里流露出又是羨慕又是懊惱的神采,一張小臉板得更緊了,可是那小眼神,怎麼就那麼委屈呢。
“臭魚兒,壞魚兒,怎麼就不咬鉤呢!我的魚餌難道不好吃嗎?欺負人!”
哎喲,這丫頭怎麼可以傻得這麼可愛呢?假山背後,多爾袞憋笑憋得很辛苦。
“見過貝勒爺。”
多爾袞最後還是走了過去。他要是不出現,只怕這妮子打算就着晚霞當晚膳了。
“爺,您怎麼來了?”秀玉驚奇地看着他。
多爾袞看着她紅潤的兩頰,粉嫩嫩的,招人喜愛,也不知道是這晚霞的映襯,還是她羞紅了臉。
“我來看看某人的收穫啊,今晚的晚膳也全靠你的魚了。”
被他這麼一說,秀玉的臉是徹底的紅了,身後的丫鬟們‘噗嗤’地笑出了聲。
“爺,您是故意的!”秀玉瞪着一雙水汪汪的眼,羞惱地看着他。
這人一定是看到她剛才的窘態了,這會兒是故意捉弄她呢!
“咳咳。”多爾袞握着拳抵住唇,假意咳嗽了兩聲,眼底含笑道:“什麼故意不故意的,我剛到,可什麼都不知道。”
秀玉才不信呢,他要是什麼都不知道,怎麼會說晚膳都靠她的魚呢?這分明是嘲笑她啊!
她今兒突發奇想,想着釣魚消遣,原本是打算炫耀下她從哥哥那學來的釣魚技術,誰知道最後竟然成了笑話,每一個丫鬟都比她收穫豐盛,如今還得被這位爺打趣,真是鬱悶得快哭了。
“還不快繼續,莫不是打算讓爺今晚餓肚子吧?”
“……”秀玉淚汪汪地看着他,不會是真的要等她釣上魚來再做晚膳吧?那估計他們今晚得空着肚子入睡的。
“有問題?”多爾袞眯着眼,從烏納西手裏接過魚竿,坐到了她身旁的機子上。
得咧,這位爺都打算親自動手了,她也別想着置身事外了。
為了晚膳而奮鬥吧!
有多爾袞在,丫鬟們都不敢放肆,安靜地退到了後面,如今蓮花池邊,也就他們兩個人並肩而坐。
晚霞赤橙一片,暈染了大半片天空。秀玉側過腦袋,看着他俊挺的側臉。眉眼英挺,雙目有神,郭羅瑪法說過,這樣的人往往意志堅定。眼前這個男人,他的人生似乎就是為了驗證了這句話。
前半生風雲變幻,後半生手握重權,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奠定了一個帝國的根基。可笑的是,死後他卻落得一個挫骨揚灰的下場。
“專心。”
耳邊響起他低喃的兩個字,秀玉心中一跳,不覺自己竟然已經盯着他看了許久。意識到這點,雙頰就像是被澆了油似的,滾燙一片。
“竿動了!”
“什麼?”秀玉意識尚且回籠,就聽到耳邊一聲低喝,還來不及做出反應,就感覺到手裏握着的魚竿被什麼重物重重地扯着,飛快地往外滑去。
“呀!”秀玉感覺到魚竿被重重地一扯,心裏驚喜非常,是個大傢伙!
緊握着竿,少女的雙眼因為興奮而格外明亮。多爾袞看着她,嘴角也不由揚起一絲微笑。
只是……
“唉唉唉!”只是一瞬間的事,那剛從機子上站起來的少女才側臉對他一燦爛笑,下一瞬就驚恐地朝前撲了過去。
多爾袞在戰場上打拚多年,早就練出非一般的反應力。在她往前倒下的一瞬間就伸出了手,一把拉住她的胳膊,重重往懷裏一扯。
“唔……”秀玉撞進他堅硬的胸膛,還來不及臉紅,就感覺到手裏的魚竿要被扯落了,臉上的羞澀立馬就換成了不甘。這可是她守了一個下午的成果,一雪前恥全都靠它了!
“爺,快幫幫我!”秀玉仰起臉,懇切地望着他的眼。
兩人是靠的那麼近,多爾袞可以看到她臉上細細的絨毛,那細密的睫毛像是蝴蝶翅膀一樣地煽動着,在人的心上留下一絲輕癢。
多爾袞握住了她的手,柔軟的小手緊緊地捏着魚竿,纖細的指尖都有些泛白。
秀玉抬頭與他對視一眼,他黑白分明的眸子裏只倒映着她一人的身影,天大地大,時間似乎在這一刻凝固。
一瞬的怔愣,再回神,形勢早已經逆轉過來。
竟然是一隻臉盆大小的烏龜!
難怪力氣這麼大了!
秀玉一臉獃滯地看着自己一下午的收穫,簡直快羞憤欲死。人家釣上來的都是魚啊蝦的,只有她釣上來一隻王八!
多爾袞看着死命盯着烏龜的少女,腦海里不知怎麼的就冒出一句不怎麼應景的話:王八綠豆看對眼。當下就滿頭黑線。
這麼大的烏龜自然是不能做下酒菜的,最後在秀玉的吩咐下,還是將它放回了蓮花池。
而讓秀玉鬱悶的是,方才過於激動,一不小心左腳用力過度,這會兒竟然隱隱又開始有些疼痛。
“福晉,您怎麼了?”還是細心的姬蘭發現了她的異常。
多爾袞聞言,低頭看了她的左腿一眼,眼神有些責備。
秀玉咬着唇,低下了頭。
她今天似乎做了許多不該做的事。大概是因為他前些日子說過的話,她真的把這裏當做了自己的家,卻忘記了,這個‘家’,是他的恩賜。
就在她以為自己會被責備的時候,一雙大掌忽然探上了她的腰。秀玉驚惶地抬眼,卻見他黝黑的瞳仁閃過一絲暗澀的亮光。
下一秒,她已經被他打橫抱了起來。
他的動作並不十分溫柔,她的臉頰擦到了他胸口褂子上的紋路,重重撞到了他的胸膛,擦出些許熱度。
“去喊太醫來。”
身後的丫鬟們連聲應是。
跑腿的丫鬟飛快地離開,烏納西和姬蘭對視一眼,兩人一起朝着主子離開的方向,小步跟上。
做奴才的當然要學會看眼色,福晉嫁進貝勒府已經一年多了,過去如何暫且不論,只現今來說,貝勒爺對福晉真是沒的說。
那天貝勒爺抱着福晉走回院子,許多丫鬟都瞧見了。這回也不比那回福晉落馬,雖然都是抱着,但是情況也不同。
那一回情況危急,貝勒爺所為無可厚非,畢竟是自己的福晉,總不能讓侍衛抱回來。而這一次卻不同,福晉不過是稍稍扭了腳,並非不能忍,而且那麼多丫鬟跟着,慢慢扶着回去也無妨,但是貝勒爺就是二話不說就抱着福晉回房,這說明啥?說明貝勒爺和福晉吵了那麼久,終於和好了!
太醫來了后,給開了葯,又囑咐了幾句,就離開了。
姬蘭和烏納西,一個去廚房吩咐晚膳,一個去看着煎藥,都很有眼色地退了出去,誰讓她們曾經是爺身邊的丫鬟呢,早就知道這位爺的脾氣了。
這會兒,怕是心情不咋地呢。
如今,屋裏只剩下秀玉一個人對着面前這位面色陰晴不定的爺。
“爺,我知曉錯了。”她低着頭,皓齒咬着紅唇,一臉怯怯地不敢看他。
多爾袞深吸了口氣,心裏又是好氣又是好笑,這丫頭倒真會討饒,他這會兒要是語氣重點,莫不是她就要哭出來了?
“知道自己錯在哪裏了?”多爾袞盡量讓自己的聲音聽上去和藹些,奈何秀玉心裏惶惶,就算他用溫柔似水的語氣說話,只怕聽在她耳朵里都是陰森森的。
“我再也不隨便亂跑了……”秀玉偷偷瞄了他一眼,心裏都快哭出來了,她這是造的什麼孽啊,不就是釣個魚嗎,釣上只大王八也就算了,為什麼還差點傷上加傷?
“只是這樣嗎?”
多爾袞目無表情,到底是打小就上戰場的人,光是這麼坐着就讓人覺得氣勢逼人,他若是皺皺眉,秀玉一顆心也蹦的厲害。
“……還請爺指教……”秀玉乖乖認錯,她一向識時務,知道這位爺吃軟不吃硬,索性先認錯再說。
“哎。”多爾袞嘆口氣,伸手揉了揉她的發,一臉的無奈:“沒聽到太醫剛剛說什麼嗎?若是不好好養傷,你這腳腕已經就容易經常扭到,你還敢大意?”
原來是擔心她。
秀玉暗自吐了吐舌頭,心裏忍不住甜滋滋的,她怎麼覺得自己現在越來越像自己曾經看過的某本愛情小說里的女主人公呢?
唔,總是兇巴巴但是實則十分關心女主角的男主……
抬眼看了看未來赫赫有名的攝政王,秀玉覺得自己還是不要白日做夢比較好。
不過……她還是忍不住樂啊。
唔,在心裏偷偷樂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