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的延續(一)——————淡淡
子律也趕上最後一班列車,在車站候車大廳,買了份當日的晚報。布拉格的深秋也是冷的,路過書店旁邊的便利店,進去買了一塊黑巧克力。
車上一直是獨自坐,他不愛吃甜食,卻打開掰了一小塊,化到嘴裏的苦味融着香甜,讓他有些懷念她沖泡的咖啡。不去門神咖啡的時候,她時常在自己公寓的廚房裏擺弄瓶瓶罐罐,她泡的咖啡會放很多牛奶,像是給孩子喝的。第一次嘗了他會皺眉,喝久了,有種外面沒有的味道,他就慢慢習慣了。
他從不給她泡茶,知道他沒有耐心細細品,但是她柜子裏有一套很好的茶具,一起做陶藝的時候,她手把手的教他怎麼捏出一隻茶碟。她的手指纖細修長,蓋在手背上,有種微微的涼意,那樣冰涼的一雙小手,在夜晚時,卻能給他帶來溫暖。
從背後把她摟進懷裏,或是帶着她一起坐在工作枱邊,總有種說不出的踏實舒心,似乎生活本該是這樣的。而其他女人,總帶着太過強烈的氣息出現在周圍,也許是妖嬈的香氣,也許是張揚的媚眼笑語,總是不如她自然清新。
細細回味,也許她那杯茶的味道才是最好的,不濃郁,可以舒緩疲勞,回甘里還帶着絲絲的暖意。
到站時,列車員在包廂里逐一檢查作為,子律放下看到一半的報紙,把打開包裝的巧克力放到風衣口袋裏。
歐洲的火車站總是人影稀疏,出站口有排隊的的士,上車時又拿出接待方留下的地址說明。
想到馬上能見她,之前的疲倦一掃而空,手邊的提箱裏有些高磊韓豫帶給她的小禮物,他倒是什麼都沒來得及買,只有一塊吃了一口的巧克力。
酒會上匆匆打了照面的女人面孔又在子律腦海里晃動,年輕時這樣的事也發生過,他沒有這麼在意過,如今真要他告訴她,卻是張不開口,他們之間剛剛修復的東西其實沒有想像強韌。
總覺得離不開她了,真要甩開手,每次都要回頭,子律早意識到自己陷的比想像深。與其這樣,不如回國把婚結了,也踏實放心了,她不是那種輕易會變的人,但是她做了決定,也是很難輕易改變的。如果現在不抓着這個時機和感覺,也許以後就錯過了,就像靈感會從手邊溜走一樣。
“先生,到了。”
出租車司機用英文提醒子律,下車時,又摸摸口袋裏的多半塊巧克力,因為風大了,就把領子豎起來。
她住的新病房還沒有去過,到了樓上卻是空着屋子,問了護士才知道她在下面花園透風。
放下行李,子律旋即下樓,直走到樓口,就見到後院裏一片淡淡的欣綠。花園中間的石廊邊,她倚着桌子看一本書,編着的發挽在一側,有幾縷垂在風裏。
住院服的顏色是淡藍的,她披着大衣,露出袖口身前藍色,望着她在弄弄綠意里的側影,子律竟然移不動腳步。
護士就在不遠的地方看護,病人們在夕陽的餘光里穿梭在她身邊,可她就是那樣安然自得的看書,子律有些好奇她在看什麼,過去在家裏,她常常這樣一動不動在他懷裏縮着看書,再低頭時,他腿已經麻了,而她只會眯着眼睛,繼續看她的書。
他醒着而她睡了的時候很多,但每次都是在慾望宣洩之後,她看起來疲倦而可憐,子律一時想不起舒快樂沉浸在夢鄉里的樣子。五年的時光,她真正快樂笑的時候其實很少,最多只是唇角翹翹,他稍有感應過去時,他早已經收斂。
也許也是這樣,他們會爭吵。病人從身邊經過,面上都是清透木然的表情,子律一步步走近石廊,就像走近一件藝術品,不想打擾她難得放鬆自在的感覺。
舒其實已經看的有些倦了,躲過子修,明知道子律第二天才會趕回來,卻在花園裏待了一整個下午。
手裏拿了本醫院的宣傳冊,前後就是十幾頁,她前前後後看了不知道多少遍。每翻過一次,好像就把這些年兩個人的遭遇又過了一遍,初次的早晨,躲在畫廊角落裏哭,那年過節,和他在一起,他不在國內時獨自等電話的晚上,參加活動他手挽在他臂間的感覺,還有他獲獎時的感言。
舒低頭看看自己的手,已經有些歲月的紋路,指甲修剪乾淨卻蒼白沒有顏色,這雙手做過的東西她自己都數不過來,挽過他的次數卻是有限。也許是太疏遠了,每次聚會他總是先鬆開手的那個,每次接吻,她都是先扭開頭的一方。這樣的感情,他不嫌棄,已經是難得了。
看着醫院宣傳冊上陌生的文字,感覺垂在肩上外衣微微一沉,以為是護士,舒仰起頭,卻被眼前的身影擋住了最後一點光。身子不知道怎麼就被擁着,他蹲下身比她還高些,支在石廊的壁上,眼裏的光芒一閃而過。
宣傳冊落在手邊,身上很輕,被抱着坐進他懷裏,有些滑落的外衣又重新披到肩上。
好半天,舒都不敢確定子律是真的提前回來了。
貼住薄薄的唇輕柔的廝磨,慢慢的含咬住,他好像是饑渴很久的旅人,終於在她這裏找到了活下去的水源。
靠到他肩上,不覺手臂就換着他的肩,身子病的受不住什麼刺激,他只是一而再再而三的觸着她的唇,染上他的味道。
五年的感情,風裏輕輕帶過了傷處,剩下的,就是彼此存在給對方的依靠。時間過後,很多事情會改變,他的慾望慢慢沉澱,她的樹立漸漸凝結,到一起后,不覺就吸附在對方身上。
“想我沒?”
問出來,子律鬆了口氣,酒會上壓抑的感覺總算因為見面拋開。
“想沒?”
她答不出他太滿意的句子,只是本來溫暖輕柔的啄吻,嘴角卻突然多了鹹鹹的濕意。
轉開臉,本想讓自己停下來,貼到他肩膀的風衣上,聞着鋒利瑟瑟的味道,舒反而哭的更凶了。
她很少這麼平靜的惦念他,她也害怕分手,又覺得他每每會回頭,孩子不在以後,她終於知道他多重要了。
就像在多瑙河邊依偎的下午,子律見她抖動着肩,不肯說話,知識合上衣攏,把她抱進懷裏。想不想的答案並不重要,她能這麼穩穩在他懷裏棲息才是他最渴望得到的。
護士催着病人回房,花園裏只剩下兩個人。餘暉的光暈斜插在石廊邊的立柱上,女人側頸貼在男人耳畔,好像睡着的嬰兒,釋然的閉着眼睛,病服的袖口鬆鬆的垂在男人肩上。
聽到傳喚,男人終於起身,裹住女病人的黑色風衣拖到地面,像是塊曼妙的紗。
子律又在餘暉里立了很久,等所有人都走了,低着頭湊到舒耳邊,想再證實一次自己的想法。
“再說一次!”
舒眼淚才幹,嘴角還帶着一抹咖啡色的痕迹,看起來是個偷吃的小女孩。巧克力的甜味已經散盡,只剩下濃濃的滿足,縮在他懷裏不肯睜眼,他反覆啄着她的唇,才聽她很小很細的重複了兩次,不細聽,像是嘆氣一般。
“是什麼?”他已經直起身挪動步子往樓口走,又有些不甘心,“一會兒就出發了,快跟我說!”
她聽了點點頭,肯大點聲音,湊回他耳邊,舒了口長長的氣,慢慢重複了他想聽的句子,一字一句。
“愛……很愛……很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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