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五章
白大帥伸長了脖子,看他仰倒之後還是睜着眼睛的,並沒有當場斷氣,便疑疑惑惑的又問:“我說,你那個誰呢?”
九嶷慢慢的伸長手臂,把一隻手伸進了暖烘烘的棉被堆里。||手指摸索着攥住了一隻小狗爪,他顫聲答道:“他……拉屎去了。”
白大帥行雲流水的向上一仰頭,氣派儼然的贊道:“噢?好興緻呀!”
問到這裏他就不問了,對於皓月,白大帥素來是不冷不熱沒有理由對他冷,在治驢這件大事上,他和九嶷是一樣的有功勞;可讓他對皓月熱,也屬於強人所難,因為呂清奇當著他的面屢次誇獎皓月年輕貌美,而那時他正在從迷魂術中慢慢清醒,已經很能聽懂人話。白大帥感覺自己年輕時也是相當之美,所以對待皓月這種晚輩後生,他宛如前浪見了後浪,頗有幾分嫉妒之心。
白大帥告辭離去,皓月從被窩中鑽出來恢復了人形。輕手利腳的穿好衣褲,他把九嶷那兩條長腿搬到床上,又展開棉被蓋到他的胸口。九嶷告訴他:“我要睡一會兒。”
皓月對他沒好氣:“睡你的吧!”
九嶷迷迷糊糊的睡了片刻,正是纏綿溫暖得不捨得醒,然而一隻冰涼的爪子在他臉上拍個不休,同時一張闊嘴湊到他耳邊叫個不停:“九嶷?九嶷?我的寶貝九嶷,你快醒醒啊……”
九嶷幾乎要被這張闊嘴吵得夢魘,強打精神睜了眼睛,他面無表情的和四腳蛇對視了。
兩人無言的相對片刻,末了未等九嶷開口,四腳蛇驟然張開四爪飛躍而起,讓個大白肚皮從天而降,“啪”的一聲拍到了九嶷臉上。隨即四隻爪子抱住了九嶷的腦袋,四腳蛇一邊亂撓一邊哭道:“九嶷,你壞死了!你在這裏住了這麼久都不告訴我,我還以為我還以為”
說到這裏,他呱呱大哭,兩隻綠豆眼一擠一擠,淚珠子一對對的兵分兩路往下滾。九嶷悄悄的斜了眼睛往一旁看,這才知道房裏來了客人,除了四腳蛇之外,還有吳秀齋。吳秀齋面孔雪白、分頭鋥亮,手足無措的站在屋子中央,不是看看身邊的皓月,就是看看大哭着的四腳蛇。
九嶷無力拉扯四腳蛇,所以只好由着他哭。聽他哭得差不多過癮了,才低低的開口說道:“阿四,快給我滾下去吧!”
四腳蛇飛快的向後退了退,讓他露出了大半張面孔。把個扁腦袋在他臉上脖子上亂蹭了一氣,他親熱得像是要撒嬌:“九嶷九嶷,我聽狗崽子說你受了重傷,你會養好的吧?會吧?”
九嶷轉動眼珠追着他看,又笑了一下:“不知道,養不好也沒關係,大不了從人妖變成人,等着生老病死就是了。”
四腳蛇立刻抬了頭:“呸呸呸!你怎麼會生老病死?你不會的!”
九嶷沒言語,又笑了一下。
四腳蛇挨了他若干年的無數罵,如今忽然發現他竟變得斯文起來,心中便是一驚,用一隻小黑爪子啪啪的拍打了九嶷的面頰,他急急的催促道:“九嶷九嶷,你怎麼總不說話?你看我打你了,你也打我呀!”
九嶷在枕頭上輕輕的搖了搖頭:“阿四,我打不動了,我現在連一道符都畫不出來了,最小最弱的妖精都可以欺負我了。”
四腳蛇聽聞此言,瞪着眼睛張開了大嘴。
九嶷繼續說道:“我把你的尾巴揪掉過很多次,現在,你可以報仇了。”
說到這裏,他慢慢的一眨眼睛:“我也沒有力量保護你了,也沒辦法再帶你走江湖了。”
四腳蛇一聽這話,緩緩的閉了大嘴,眼淚珠子又滾了出來。但是他這回沒有呱呱的嚎啕,而是靜靜的趴到了九嶷胸前。
九嶷也精疲力盡的閉了眼睛,就聽吳秀齋意意思思的說道:“活神仙,您看您已經降完妖除完魔了,那麼您哪天收我為徒,傳我個三招兩式呢?”
此言一出,九嶷和四腳蛇沒反應,皓月扭頭看了看吳秀齋,隨後很堅決的搖了頭:“秀齋,我自認為沒有資格收徒。你若是遇了困難,我定會儘力相助,但收徒這種話,你以後還是不要再提了。”
吳秀齋聽了皓月的答覆,登時將兩隻小白手亂搓一氣,穿着硬皮鞋的小腳丫也在地板上細碎的直跺:“哎呀哎呀……活神仙您是有所不知,我這一次是非和您走不可了。古人有句話,叫做‘量小非君子,最毒婦人心’,真是至理名言。遠的不提,就說我姐那個自私冷酷的臭娘們兒,這才養了我幾天呀,就嫌我礙眼了,成天對我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我身為她唯一的親弟弟,她不但不把家產雙手捧到我面前由着我花,還把原來定好的零花錢全部取消,讓我成天食不飽力不足,元氣損耗得厲害,一走多了路,這心就怦怦亂跳。這還不算,她這些天越發不是人了,竟然偷偷聯絡我家裏那個胖娘們兒,要把我遣返回家,受那胖娘們兒的荼毒。不是我說,像我這樣花枝似的斯文男兒,哪裏是那胖娘們兒的對手?您知道那胖娘們兒有多歹毒?她連一個小老婆都不許我討哇!總而言之一句話,除非讓我重當旅長,震得住那胖娘們兒,否則我是堅決不會回家的。”
皓月很認真的從頭聽到了尾,臉上一直沒什麼表情不是他冷漠,是他真不通人間家務事,吳秀齋鶯聲嚦嚦的說了長長一串,他只勉強明白了一個意思:這人是要賴上自己了。
“秀齋。”他喚了一聲,又沉吟了一下,最後還是正色作了回答:“你知道我的來歷嗎?”
吳秀齋遲疑着抬起手,用兩根手指摁住了嘴唇,含糊答道:“您……是……那個……”
聲音越來越低,他終於還是沒能吐出一個“狗”字,但皓月這回卻是領會了他的意思。
“沒錯,我是妖精。”他告訴吳秀齋:“你願意和一隻妖精朝夕相處嗎?”
吳秀齋慌亂的眨巴着眼睛,看了他一眼,又看了他一眼,然後像被風沙迷了眼睛一樣,眼皮亂顫着垂下了頭:“我……我倒是沒意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