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6章 第二版本之 常珍本珠之恨 一
蘅香院和當年的寧瑞宮一樣,早已經沒有了往日的繁華,只有幾個粗使宮人在院子裏走動。說是伺候常珍珠,倒不如說是監視看管來的貼切。
我進門時,正有一個老嬤嬤在粗聲大氣的呵斥着她,"還當你是娘娘呢,我告訴你,這宮裏的娘娘啊,也就皇貴妃和流雲殿裏的瑛昭儀兩位,就棲霞宮的那位,在這兩位娘娘跟前也都不算什麼了的。你一個罪妃,皇上沒有削你的封誥那是一時沒顧上。你還妄想着皇上記得你么。"
常珍珠垂頭坐着,對那老嬤嬤的話置若罔聞般的不言也不語,這老嬤嬤不見她有反應,就惱羞成怒起來,抬手將桌子上的兩個碗狠狠一掃,罵道,"不吃拉倒。"碗掉在地上,"啪"的粉碎,飛濺的瓷片直落到我的腳邊,裁雪不覺驚呼出聲。"娘娘小心。"
聽到有人說話,那老嬤嬤和常珍珠忙都抬起了頭,老嬤嬤一見竟然是我們,嚇得一跳,忙顛顛的過來行禮,"奴婢給娘娘請安。"
我冷冷的看着她,又看了看地上的狼籍,淡淡的道,"發生了什麼事?"
那老嬤嬤道。"回娘娘的話,罪妃常氏身在禁中,居然還端着昭儀娘娘的身份,對奴婢們頤指氣使,奴婢送來的飯食她也嫌好道孬的,還,還對皇上頗有怨言……"
牆要倒時,從來都是眾人齊推。這老嬤嬤大約是知道早些時錦元宮裏的那一出的,這會子在我跟前不遺餘力的踩着常珍珠,一時竟口沫橫飛起來。
常珍珠見是我,居然不跪也不起身,就那麼安靜的坐着,這老嬤嬤忽轉頭看見了,起身就撲了過去,罵道,"混賬,皇貴妃在此,你居然還不跪下磕頭請安,找死么?"
我再忍不住,喝道,"住手。"
那老嬤嬤身子一僵,回頭疑惑的看向我,又笑道,"這罪妃對娘娘無禮,奴婢替娘娘教訓她。"
蔣秀皺了眉,上前冷然喝道,"皇貴妃在這裏,由得你指手畫腳的么?"
那老嬤嬤就縮了身子笑,"王夫人說的是,奴婢知錯了。"
我看一眼地上的飯菜,不過是幾片黃巴巴的菜葉子,和着一堆明顯餿掉了的飯,此時已是盛夏,屋子裏又沒有置放冰塊,這些殘羹剩飯被悶熱的氣息一烘,讓人慾嘔。
這樣的東西,就是我當年在永巷裏時,也沒有吃過的。
"這就是你端來給常昭儀吃的?"看向那老嬤嬤,我語氣平淡,聽不出喜還是怒。
那老嬤嬤的臉色頓時有些尷尬,期期艾艾的低下頭去,裁雪過去厲喝,"娘娘問你話呢,快說。"
那老嬤嬤開始覺得不對,她哆嗦着回道,"回娘娘,這……這是何公公讓奴婢端來的,不是奴婢自己的意思啊。"
我扶着蔣秀的手,走到一張椅子前坐下,向那老嬤嬤道,"你們居然敢給一個正三品的昭儀吃這樣的東西,嗯,膽子果然很大,"指着地上餿臭的飯菜,"這些個東西,你是自己吃進去呢,還是本宮命人來給你塞進去。"
我一聲"本宮,"分明已是後宮之主的氣勢,那老嬤嬤自然嚇得渾身亂顫,這邊常珍珠亦抬頭死死的盯着我,也不知道是不是想起那日在清心殿前,她自稱"本宮"的事?
我只向她一笑,目光就又放在那老嬤嬤身上,那老嬤嬤嗚嗚的哭了起來,拚命咚咚的磕着頭求饒着,"娘娘饒命啊,奴婢不敢了,奴婢以後再也不敢了……"
我打斷她的話,一字一句,"再沒有以後了,來人。"
屋外,幾個跟着來的宮人們聞聲而進,我指着那老嬤嬤吩咐,"把她,還有她說的那個什麼何公公,倆人一起發到浣衣局去,讓她們吃半個月這樣的飯食。"
宮人們答應了一聲,就去將這老嬤嬤往外拖,我擺手讓他們先等一等,對那老嬤嬤道,"按理說,一個正三品的昭儀被你們這樣作踐,就該亂棍打死才是,只是本宮憐你年紀大了,也不要你這條老命,你只記住一樣,從今天開始,這個后宮裏但有本宮在一天,就絕不許人做出拜高踩地的行徑來,宮妃再怎麼犯了事兒,自有大肅朝的規矩和皇上處置她,還輪不到你們這些人來給臉子。"
那老嬤嬤哭着磕頭,邊就給了自己好幾個嘴巴,"是奴婢糊塗昏了心了,謝娘娘饒奴婢一命。"
我"哼"了一聲,擺手命將她帶下去,這些話與其說是說給她,不如說是說了給滿宮的所有人聽的,進宮不過幾年,我已幾度沉浮,宮人奴才們的各種臉色,我都已領教的夠了。
待屋子裏只剩了我和常珍珠蔣秀等幾個時,常珍珠才開了口,"你終於又爬了上來,風光和榮寵終於又全被你奪了回去,"說到這兒,她的嘴角有淡淡的譏諷的笑,"聽說太后已經薨了,你已是真正的後宮之主,尊貴的皇貴妃娘娘,這時候的您,怎麼還屈尊來嬪妾這小殿呢?"
我坦然的看着她,"你是知道我為什麼來的。"
"皇貴妃說錯了,嬪妾不知道。"常珍珠斷然打斷,冰冷的眼裏,滿是恨意。
我淡然一笑,"你就不想知道,當初皇上為什麼突然那麼寵你么?"
她的呼吸頓時一滯,再看我時,眼裏已經噴了火,"是你在利用我?"
我看向她,臉上笑意更盛,"你終於知道了。"
"可是已經晚了,"她恨恨的怒瞪着我,"你耍得我好苦。"
我的臉色開始冷了下來,"那麼,你有什麼吃虧的么?"
她一愣,"這……?"
"若你不是要幫太後來害本宮,你又何至於落到今天禁足這一步?縱然我利用了你,你也到底位列正三品的昭儀不是?棲霞宮的安婕妤侍奉了皇上這麼多年,至今也都還在你之下呢,"我的話里滿是諷刺,卻又是無盡的真實。
"那是太后逼我的,"她喊了起來。
"太后逼過的人多着呢,他們都來害本宮的么?"我厲聲喝道,咄咄逼問,"我宮內的喜珠兒都知道頂扛住太后的威逼,你一個被皇上那樣保護的人倒不能了?"
我不提這個還好,一提這個,她呼的站起身來,尖聲低喊,"皇上壓根兒就不是真心的寵愛我,他心裏根本就沒有我,他,他……"說到後面的這個"他,"常珍珠的眼裏已經全是淚。
"是,他心裏是沒有你,可是風光,地位,別人對你的羨慕、恭敬、奉承,你想要的這些他全都給了你,你還有什麼不滿足的,"我也怒了,恨她的不知足。
她陰聲的笑了,眼裏的淚卻大顆大顆的糊了一臉,她卻不管不顧,只看着我搖頭,"我如今想要的不是這個了,我想要的不是這個了。"
"你想要皇上的心,哈哈哈……,"我大聲笑了起來,站起身,我一步一步的來到她的面前,"常珍珠,後宮的女人那麼多,誰都要皇上的心,可那是因為你們都知道,無論是地位還是風光,全都必須依賴着帝王的寵愛才能得到,你們根本不是愛皇上,你們只是愛權勢,只是為了讓自己常年不息的高高在上而已,所以,本宮和皇上都沒有負你,是你自己困住了你自己。"
"是我自己困住了我自己……,"常珍珠踉蹌退後,她彷彿是風中斷了線的風箏,無力的跌坐在椅子上,眼裏的淚更是洶湧,低聲的喃喃,"你們真的沒有負我么?"
她突然跳了起來,直撲向妝枱前打開一個小匣子,摸出一個油紙包來,"啪"的扔到了我的面前,吼道,"你們沒有負我么,你看看這是什麼,這是什麼……"呆史庄巴。
裁雪見她無禮,上前一步就要呵斥時,被我攔住,我狐疑的看着腳邊的紙包,問,"這是什麼?"
裁雪彎腰撿起打開一看,卻是一盒子香沫子,香味清甜淡雅,沁人心肺,分明是包好東西,我皺着眉頭看着常珍珠,常珍珠指着裁雪手裏的香沫子,又哭又笑道,"看,皇上就是用這個東西來寵愛我的,他每次都對我用這個,他每次都用……"
"這是什麼?"蔣秀拈起一點放到鼻下聞了聞,沒認出這是什麼,於是問常珍珠。
常珍珠的臉上漸漸全是冷意,她恨絕的看着裁雪手上的香沫子,咬牙道,"滿宮的人都知道皇上對我寵愛有加,十日裏倒有八日翻我的牌子,可是有誰會知道,不管是白天還是晚上,只要我和他單獨在一起,我們的邊上必定是熏的這種香,然後要不了多久,我就會昏昏沉沉一覺不醒,開始時,我不明白自己為什麼會這樣,心裏惶恐不安唯恐會引得皇上惱怒,可是後來我才發現,我每次都是在聞了這個香味兒后,才會睏倦非常,所以,有一次我故意打翻了香爐,將裏面的香沫子沾在衣袖上帶回來,再背地裏命人送出宮請我父親找人看,這才發現,原來這香沫子裏面有很強的讓女人安神嗜睡的東西,哈哈,哈哈哈……,原來皇上壓根兒就不想碰我,他對我怎麼寵怎麼好,都只是做給外面的人看的,假的,一切都是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