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7.有些情,總會冷
“你說什麼?沒有找到那個賤人?!”
孫柔意大怒,“虧你們也是皇城的禁衛軍,竟然連這點小事都做不好!”
“請姑娘恕罪。”那名禁衛軍抱拳請罪。
“滾,滾!”
禁衛軍化作黑影,一眨眼便消失不見。
“混賬,一群飯桶!”
孫柔意胸腔之中,怒氣翻湧,勞師動眾,卻一無所獲。他們封鎖了各大出城口,那女人莫非是長了翅膀,飛出了城門不是?
等到天明之時,謝允然醒來發現那賤人不見了蹤影,一定會全城搜尋,到時候在想對那份賤人動手可就難上加難了。
她看向隨身的一名侍女:“一會兒在院子裏灑幾罈子酒,再扔支喜燭進去。”
那侍女嘴唇抖了抖:“夫人,你是要……”
孫柔意漫不經心道:“你叫柳煙?聽說以前你也曾在那賤人院子裏伺候。”
柳煙身子簌簌發抖:“夫、夫人,奴婢以前雖在夫……雖在郡主跟前伺候,但現在跟了夫人,就是夫人身邊的人,奴婢一定對夫人忠心耿耿,絕不敢有二心!望夫人明鑒……”
孫柔意不緊不慢道:“我知道,若是連這點都容不下,我也不會讓你來院子裏了。我聽說你的母親也在府里,像是在廚房幫差對么?”
柳煙俏臉一白,嘴唇青紫,結結巴巴地已經說不出話來了。
孫柔意輕描淡寫地說:“接下來你應該知道怎麼做了吧?”
柳煙點點頭,眼中卻是悲哀絕望。碧溪有些不忍地別過頭。
孫柔意指了指碧溪:“你去那女人的院子找將軍,就說那女人半夜來我院子縱火。”
“夫人,這……”
“還不快去!”
“是……”
謝允然是被孫柔意的婢女喚醒的,他醒來之時,頭痛欲裂,他便知道是有人給她下了迷。葯。
他想到的第一個人便是她。
身旁的人,果然不見蹤影。
碧溪跪下:“將軍……救救我們夫人!郡主她……她放火燒了夫人的院子!”
謝允然皺眉,直覺雲羅並不會做這種事,一雙黑眸上下打量這碧溪。
碧溪牙關打顫,拚命不讓自己露出懼色。
“走水了,走水了!”
家臣們奔走相告,院子裏一時之間充滿各種喧鬧之聲,水桶叮噹之聲。謝允然披上外衣,碧溪只覺身邊一陣風影,那人便消失在了自己面前。
大火連天,半邊天空都被大火照亮。
這場大火及其顯目,恐怕整個尙京都知道將軍府昨晚着火了。
孫柔意哭哭啼啼,由她的侍女扶着,柔弱地讓人忍不住憐愛。謝允然將四周也找了個遍,也沒有看到雲羅,孫柔意見狀,恨得咬牙。
莫非要是說,雲羅在大火中,他也會衝進去找她么?
“她在哪裏?”謝允然問。
孫柔意抽泣道:“妾身不知……夜裏妾身正在休息,忽然聽見門外有爭吵聲,妾身披着衣衫出來一看,剛好看到……姐姐正和院子裏守夜的丫鬟爭執,姐姐往院子裏丟了一隻蠟燭,地上全是酒液……妾身真的很害怕……”
謝允然目光越來越冷:“她去哪兒呢?”
這樣的目光是孫柔意從未見過的,似從腦門一路凍到了骨子裏,孫柔意壓下心中對雲羅的嫉恨,說:“妾身真的不知,姐姐放了火之後……便離開了,妾身見那方向,似乎是要離開將軍府。妾身幾人九死一生才從大火中逃出,有幾個婢女因為保護妾身,還葬身火海……”
說罷,她盈盈抽泣。
那葬身火海的婢女中,就有柳煙。
如此便是死無對證。
謝允然冷冷盯着她,也不說信與不信。
待大火撲滅之後,謝允然吩咐一些人留守,其餘之人隨他出外尋人。
然而謝允然還未出門,便有宮人拿着聖旨進來,宣謝允然、孫柔意進宮覲見。
原來是這一場大火燒得太過旺盛,整個京城都能看得一清二楚,皇帝特地招二人進宮,將此事問得一清二楚。
此次,京城便有傳,雲羅因無婦德,由愛生恨,在夫君成親當日,縱火殺人,畏罪潛逃。
雲羅再一次被推到風口浪尖。
皇帝下令,全國通緝雲羅,若有人能將她生擒交給官府,賞金一千。
*
孫柔意特意裝扮了一番,又沏了上好的龍井茶。
謝允然進了房,冷聲問道:“是你傳出去的。”
孫柔意故作驚訝:“將軍,你何出此言?”
“現在尙京街上已是謠言漫天,你還敢說不是你在背後煽風點火?”
“將軍,話可不能這麼說,昨晚上的火,別說將軍府了,整個京城都是有目共睹。妾身不過是一后宅女子,哪有本事去管天下人的嘴巴。而且昨晚分明是……姐姐縱火在先,潛逃在後,妾身險些葬身火海,將軍你非但不安慰妾身,反倒護着縱火之人。”
“到底是誰放的火,你我最是清楚。”
謝允然比任何人都要了解雲羅,雖說她刁蠻任性,但絕不會平白無故地殺人!
謝允然聲音陡然冷了下來:“我奉勸你,不該做的別做。我若要殺你,不會管你是什麼身份,亦不會管你是男人還是女人,你我雖有夫妻之名,但既未喝合巹酒,亦未有夫妻之實,你若現在離開,我也絕不會攔你。”
謝允然拂袖離去。
孫柔意氣得將滿桌子的酒杯拂了一地!
*
“天涯何處無芳草,來來來,阿允,我帶你去個開心的地方。”寧輕揚拍了拍謝允然的肩膀。
說是要帶他去輕鬆輕鬆,結果卻帶了謝允然來喝花酒。
“明月、明珠、明玉。”寧輕揚昂首將杯中的酒液一飲而盡,“怎麼樣,這是伊紅樓最有名的姑娘了,想見他們的裙下之臣,足夠排尙京好幾條街了,今日我可是下了血本,讓這三位姑娘一起來陪你了,怎麼著你也要賞點面子吧。”
謝允然卻彷彿是一個異類,別人來這裏,無一不是尋歡作樂,醉生夢死,他卻坐得端端正正,默不作聲地飲酒。
寧輕揚給三位美人使了個顏色,三位美人圍在謝允然身邊,是使勁了全身解數。謝允然的聲音里沒有任何起伏:“去折騰他吧。”
寧輕揚嘆道:“你不看僧面看佛面,就算是我的面子不值一提,但這些美人的賬你也要買吧?”
謝允然白了他一眼:“說罷,你到底找我是為何事,倘若無事,恕我無暇奉陪。”
“哎哎。坐下,坐下,阿允你真是不近人情呢。”寧輕揚摸了摸自己的俊臉,“這張臉有那麼丑么,你連看也不想看。”
見謝允然又有要走的意思,寧輕揚見好就收,揮手讓那三名美人退下。
“話說回來,你一直讓花滿樓的人四處查探,有沒有找到她的消息?”
“沒有。”謝允然道。
“唉,你還真是一棵樹上弔死啊。”寧輕揚長嘆一聲,“不過她的安全你就不用擔心了,以花滿樓的勢力,都找不到她,便說明有人在暗中幫助,而且這人本事還不小。”
“是。”謝允然望着遠處。
寧輕揚低聲說:“這次我喚你來,是特意有件奇事要告訴你。”
“哦?”
“大皇子鳳嘯清的陣營中,出現了一個來頭不小的人物,據說是鳳嘯清的謀臣,叫白容修。”
“哦?”謝允然眸光微微一動,“是他?”
寧輕揚揚眉:“你見過他?”
謝允然道:“有過數面之緣,這個人既然出現了,那麼這個鳳國,是要被攪得翻天覆地了。”
*
永樂元年冬,今年的雪來的特別早,本來今年就收成不佳,再加上天降大寒,鳳國凍死、餓死無數百姓。許多百姓因飢餓無實,落草為寇,打家劫舍。
這些草寇額紅了眼,哪管是官是民,他們帶着對世道的仇恨,燒殺搶劫,無惡不作,所過之地,皆是滿目瘡痍。
鳳國已是四面楚歌,尙京之中仍舊夜夜笙歌。
永樂元年初一,天降大雪,皇帝陪西太後上山禮佛,在回京的路上,遭遇草寇襲擊。草寇為數眾多,御林軍護衛皆是不敵,西太後為護皇帝,身中數劍。
然則危急之中,有一人挺身而出,帶領殘餘的護衛,擊退數千草寇,御前救駕,立下大功。
白雪紛飛,其人身着月白長衫,長身玉立,風姿卓然,髮絲僅以一跟玉帶束着,猶若古畫中描繪的仙人之姿。
其人乃是大皇子鳳嘯清的謀士,名為:白容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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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泥小火爐里燙着青稞酒,酒香四溢,謝允然坐在窗前,看向白雪肆虐的天穹。
他很想找到她,親口問問她。
他是哪裏做的不夠好,讓她覺得待在自己身邊不安全,要去另尋一處安全之處。莫非他就這麼無法讓她信任?
誠然,在得知她離去,得知她一直在苦心經營欺騙自己后,他的確有種被欺騙和背叛的感覺。
可是在欺騙和背叛之後,更為深沉的傷痛是,他的妻子,他的枕邊人竟然不信任她。
他知,前方之路必然兇險且多阻撓,可他願意,以自己的身體為頓,為她遮擋風雪,以鮮血為刀鋒,為她開闢出一條道路來。
他把心也掏了出來,她卻不屑一顧地踐踏在地。
雪,飄入房內,落在他藍色的袍上。
他凝視許久,直到它悄然化去。
再灼熱的血,終有一日會冷去,千年寒冰亦會一朝雲煙散,有些東西,註定,一去不回。
他昂首,將杯中涼透的酒,就着殘雪,一飲而盡。
*
若無意外,近期內結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