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九章 全殲

第一百二十九章 全殲

激烈的近戰也不知持續了多少,丁烈虎突然感覺自己的視野變得開闊起來。那些最兇悍的正黃旗甲兵大都變成了各個小圓陣前的一具具屍體,旗兵之後的綠營兵大部分已經不見了,只留下了一地的刀槍旗幟。原本黑壓壓的敵軍人海只剩下了少部分頑固分子仍在原地垂死掙扎。而在遠處,各個方向先後響起了海潮般的歡呼聲。

“我們贏了!”丁烈虎長出了一口氣,在心中默念道,兩行熱淚忍不住流淌而出。

贏了!周圍的所有陷陣營將士也都意識到了這一刻的到來,不少人都像丁烈虎一樣熱淚盈眶,也有不少人發出一陣陣大吼,盡情地宣洩着心中的壓抑。

一群群潰兵潮水般湧來,宣告了這個方向戰事的徹底結束。倉皇逃竄的清軍潰兵們根本不敢再去靠近陷陣營的圓陣,看見後者的軍旗便像躲瘟疫一樣遠遠地繞開。陷陣營第一千總隊的號手們吹響了軍號,各級軍官大聲下令整隊。嘹亮的軍號讓清軍潰兵們也意識到了什麼,臉上的恐懼和逃命的步伐都為之陡增。

突然,向北而去的潰兵人群邊緣有一隊人馬引起了丁烈虎的注意。這二三十人個個鎧甲精良,人人有馬,其中一人盔甲樣式獨特,甲片和頭盔上還泛着淡淡的金光。雖然沒有打出認旗,但在一群逃命的人當中依然十分顯眼。

“韃子的大官在那兒!”丁烈虎大吼一聲便拿起兵器從隊列中竄了出去。

“幹什麼?!你找死嗎?!快回來!”江一斗在背後大聲吼道。可丁烈虎只在瞬息之間就已經跑出好遠了。

除了丁烈虎,還有七八個膽大包天的士兵也跟着跑了出去,有殺手隊的,也有火銃隊的。途中還有一些暫時沒有歸回建制的士兵陸續加入,追擊的隊伍越來越龐大。

可是兩條腿的人又如何能跑得過四條腿的馬,儘管丁烈虎等人奮力追趕,但目標還是越來越遠。眼看着再也追不上的時候,東邊一陣彈雨鋪灑過來,那逃命的二三十騎里有七八個或是坐騎中彈或是本人被擊中,都跌落下馬。那名身穿金甲的清將也在其中,但他只是坐騎中彈,本人雖然被摔得七葷八素,晃晃悠悠地還是站了起來。

看到金甲的將領落馬,其餘的騎兵想停下來接應,可全速奔跑的馬匹慣性極大,一時難以停頓下來,只能眼睜睜地看着雙方的距離便越來越遠。落馬的騎兵當中有幾個傷勢輕微的,趕緊上前扶住那金甲將領,找來一匹尚能騎乘的戰馬,想保護他再次上馬。但這一來二去的便耽誤了不少時間,就在這些被耽誤的時間裏,追兵也已經趕到了。

“狗韃子!拿命來!”丁烈虎一聲爆喝,和身邊的十幾個陷陣營士兵一同持起兵器沖了上去。

那幾個落馬的清軍騎兵只留下一人繼續扶那金甲將領上馬,其餘幾個抽出兵器大喝着迎上來抵擋,但寡不敵眾,轉眼之間便全被倒在了血泊中。一名頭目模樣的騎兵躺在地上看着陷陣營的士兵從他身上越過、朝那金甲將領而去,絕望地伸出了手臂,嘴裏發出“嗬嗬”的聲音,片刻之後便一動也不動了。

周圍的清軍潰兵看到這一處的戰鬥,紛紛大叫着繞開,竟沒有一個人上來伸出援手。而之前那金甲清將身邊的另外二十餘騎終於在遠處勒停了坐騎,正準備回過頭來救援,卻看到金甲將領的身影已經淹沒在了一片身穿紅色軍服的身影當中,而在不遠處,又有一隊十餘人的湖廣鎮游騎追了上來。看到這一幕,其中的十餘清騎當即撥轉馬頭向北逃走,剩餘的幾騎停在原地相互對視了幾眼,隨後也齊齊地調轉馬頭往北方而去。

“干你娘!”丁烈虎先是一槍刺中了馬肚,受傷的戰馬亂跳着把剛爬上馬背的那金甲清將又甩了下來。金甲清將看上去也甚是兇悍,隨即便爬起了拔出了腰間的佩刀。但丁烈虎顯然更不要命,趁着金甲清將還沒站穩便朝着他的胸腹間一槍捅了過去。精良的鎏金甲在咫尺之內也沒能擋住這凌厲無比的一擊,那金甲清將吃痛后大吼着揮動手裏的佩刀便要朝丁烈虎已經毫不設防的脖子劈過去。說時遲那時快,旁邊另一名陷陣營士兵的苗刀也帶着呼嘯揮到了,把金甲清將的半截胳膊連同佩刀一齊砍落。

“狗韃子!這是為了我爹!為了我娘!......”丁烈虎大吼着,把槍尖不斷地往金甲清將的胸腹深處送,並不斷地用力旋轉,“......為了陳什長!”

連遭重創的金甲清將大聲慘叫,口中鮮血像泉水般湧出,徒勞地掙扎一番后終於雙膝一軟跪倒在地,雙眼中的神采越來越暗淡,最後消失不見,整個人也一動不動了。

一陣馬蹄聲由遠而近,陷陣營第一千總隊的督導官劉晉忠帶着十幾個騎馬的督導兵跑了過來,大聲喝斥道:“你們都是哪個局的?!戰場之上膽敢脫離隊列!都忘了軍法條例?!是誰帶的頭?!”

“我帶的頭!”丁烈虎毫無懼色的硬起脖子和劉晉忠對視。

“小兔崽子還敢嘴硬?”劉晉忠瞪起眼睛就要讓督導兵上前逮人,卻突然看見了倒在丁烈虎腳邊的那具身穿鎏金甲的屍體,頓時大吃一驚。他翻身下馬後三步並做兩步走到那具屍體前,又仔細地辨認了一下鎧甲的形制。

怔了片刻,劉晉忠臉上的怒色消失得無影無蹤,哈哈大笑:“你們這幫小兔崽子,今天算是把命給保住了!”

......

清軍中軍的最後一支預備隊消失在左翼,中路被突破,譚泰的大纛也消失了。湖廣鎮重兵雲集的右翼再也沒有了任何牽制,從側翼對清軍殘存的陣線展開了最後的猛攻。

在湖廣鎮右翼猛烈的攻勢下,清軍中路殘存的陣線如同洪水衝擊下的土壩,一段段地垮塌,最後終於全線崩潰,讓戰場上爭先恐後逃命的潰兵人潮變得越發的洶湧。

湖廣鎮右翼的陷陣營和第二騎兵營快速向西北推進,切斷了清軍中路潰退的線路,鋼鋒營和中路的虎賁營、岳州營則把攻擊線轉向西側。處於半包圍狀態下的清軍潰兵慌不擇路,朝着西邊狂涌而去。逃命的途中,精神的清軍潰兵互相踐踏,騎兵砍殺着擋路的步兵,步兵則攻擊着那些停頓的騎兵,只為搶得馬匹增加自己的逃生幾率。在這種情況下,綠營兵不再害怕旗兵,親兵也不再護衛各自的主將,人人都只為自己的逃生之路而爭鬥。瘋狂的相互砍殺踐踏之下,戰場上屍橫遍野。

中路的清軍潰兵很快便充滿了虎頭山以北,清軍右翼北撤的路線完全被阻斷。右翼尚存的數千清軍騎兵在潰兵包裹中團團打轉,最後只能跟着潰兵往西面逃竄,直到他們發現自己已經到了戰場西側的茫茫群山之前,卻找不到進山的路,才又繼續沿着山腳向北逃命。

鋼鋒營、虎賁營和岳州營都趕到了虎頭山以北,整個戰線從南北對峙變成了湖廣鎮從東面將清軍壓縮在戰場西側的群山之前。經過長距離的追逐,湖廣鎮各營的隊形也變得有些混亂,但依然維持着基本的建制。火銃兵和長矛兵、殺手隊相互配合,快速地向著逃竄的清軍潰兵進行攻擊。湖廣鎮的鋒線距離戰場西側的山腳已不足兩里。

黑壓壓的清軍潰兵發出驚天動地的驚慌嚎叫,所有人都想沿着這個狹窄的通道向北逃生。此時,沒有人再去回頭反抗湖廣鎮的追殺,之前的戰鬥早已徹底擊潰了他們的心理防線。也極少有人向西往山裡跑,且不說能否找到進山的路,馬上就要天黑,就算進了山裡恐怕也只能給豺狼虎豹送點心。

湖廣鎮第二騎兵營第三千總隊出現在了北面,他們利用機動優勢搶先一步抵達了清軍潰兵要逃竄的方向。但他們並沒有直接衝擊潰兵人群,而是讓開大路,下了馬在戰場西側的山腳下列陣,並從一些空馬的馬背上取下了一門門虎蹲炮,面朝潰兵人潮的側翼架好。

潮水般的潰兵從第三千總隊的陣前涌過,那一排黑洞洞的虎蹲炮口讓他們發出更為凄厲的驚慌嚎叫,拚命地向東邊擠壓,讓逃生之路更加擁擠不堪。卻沒有一個人敢去沖陣,失去了鬥志,失去了建制之後,他們已徹底變成了一盤空有人數優勢的散沙。

第三千總隊的陣中一聲軍號響起,剎那間,震天動地的火炮轟鳴蓋過了附近清軍潰兵的驚叫亂喊。

……

喊殺聲漸漸地消去,遼闊的戰場上依然飄蕩着淡淡的硝煙,西斜的日頭給血腥狼藉的戰場鋪上了一層淡淡的金光。密密麻麻的人馬屍體鋪滿大地,還有一些失去了主人的戰馬在原地來回打轉,發出悲愴的嘶鳴。

龐岳站在虎頭山北麓的半山腰上,看着山腳下仍在飄着硝煙的虎頭村,心中百感交集。他剛才正從那裏上來,對虎頭村中戰鬥的慘烈感同身受。那一戰,何洛會動用了超過四千的兵力仍然沒有拿下虎頭村。這個重要支撐點的成功堅守也確保了湖廣鎮牽制清軍右翼主力的計劃實現。然而代價也是慘重的,堅守虎頭村的華山營第一千總隊只有不到五百人活了下來,千總李正春和千總隊參謀官、督導官全部陣亡,最後接過千總指揮權的是第一司的把總。而這一處的戰鬥也僅僅是這場大戰的一個縮影,此戰過後,湖廣鎮估計需要花上不少時間才能徹底恢復元氣。

旁邊傳來一陣腳步,緊接着張雲禮激動的聲音響起:“大帥,譚泰在中路被陷陣營第一千總隊擊斃,何洛會突圍無果后自殺,其餘的韃子主要將領如伊爾德、敦拜、覺善、朱馬喇、馬國柱、田雄等或被擊斃或是自殺,都死在了亂軍之中,屍體也都已經找到。正藍旗漢軍固山額真巴顏在韃子左翼主將富爾格戰死後,在南山村主動率殘部向我軍投降。他聲稱要給大帥當奴才,以此來洗刷他前半生事虜的罪過。”

龐岳不禁笑出了聲:“這廝倒是頗有其父當年的風範,既然如此,那就暫時先留他一命吧。”

張雲禮繼續道:“韃子五萬大軍,其左翼南山村附近的騎兵有一小半逃脫,中路和右翼有近千騎兵在合圍前逃走,合圍完成後逃走的只有幾百人。整支大軍已經完了。”

龐岳點點頭,努力地平復着內心的激動。

張雲禮的聲音帶上了幾分哽咽:“大帥,南侵的韃子終於在您手上被全殲!整個江西也在您手上全部光復!”

龐岳轉頭看向張雲禮,笑了笑,拍拍他肩膀道:“這一切是由我們湖廣鎮全體將士共同完成的,是我們所有人的榮耀。去傳令全軍,各步兵營打掃戰場救護傷員,騎兵第一、第二營做好準備,明日一早便先行出發趕赴九江。”

張雲禮大聲應諾,擦去了眼角的淚水,行禮後轉身離開。

龐岳回過頭來,讓身邊的旗手展開了湖廣鎮的軍旗和自己的總兵認旗。一丈六尺的總兵認旗和湖廣鎮的紅底虎符軍旗在風中高高飄揚。

山下的將士們很快便看見了半山腰上的大旗,“萬勝”的喊聲逐漸響起,數萬將士對着軍旗盡情地歡呼。最後匯成了一陣陣海潮般的聲浪,久久回蕩在天地之間。

龐岳握緊了拳頭,這一刻,他終於忍不住熱淚盈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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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州河山皆華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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