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一五章 順口溜
當天下午,彭乾羽又帶着身着姐姐裝扮的凌寧,在城外各個召集點上頻頻現身,這日晚間,彭乾羽還真的就在城外的帳蓬之中過了一夜,這一夜太平如常,並沒有出現土匪作亂的事,害得趙班頭領點百十個義軍在野地里白白餵了一晚的蚊子。
果然,天一亮,有五六個篷頭陋面、飢腸轆轤的人在城門口的召集點外偷偷窺視,負責在這的衙差見有異,便讓人過去打聽,這才知道這些人是聽到傳聞說綠衫俠真人在縣衙露面,他們是來歸順官府的。
為了徹底地讓全城的百姓相信座山一夥以綠衫俠為首的義匪已歸順了官府,轉天早飯一過,彭乾羽放下一切縣衙事務,帶着‘綠衫俠’和芸娘在各條街道上穿行,身邊不帶一名護從,見到誰彭乾羽都不忘記客氣地的將‘綠衫俠’介紹給大家,雖然這是最笨的辦法,卻也是最直接有效的,不僅讓全城的百姓都接受了‘綠衫俠’這個匪首,還不經意間和全城百姓打成了一片,更將平易近人的官聲廣而告之。
儘管彭乾羽的作法讓大部分百姓都能接受,但有一個人卻‘深受其害’,這人便是城內大糧商,前番與彭乾羽在‘環采仙閣’中爭奪芸娘的朱大少的爹,朱生錢,雖然他有着皇室之姓,卻並非皇家之人,尋常百姓一名,當然也是位身家萬貫的朱一糧。
隨着一個月前土匪鬧得凶,引得大軍前來,這府營軍的軍糧便是趙郡馬從朱家購出。再以高價賣給了張耙子充作了軍糧。
盛世古董。亂世黃金。這是老百姓居安思危的做法,以應大變,不過,不管是古董還是黃金,這對於下層的百姓來說,兩樣都望塵莫及,也就是在凡世情有變之時,小民家家戶戶多買些存糧。以應時變。
府營軍來時,眾百姓不知這戰事何日是頭,也怕萬一戰事吃緊,軍中存糧不足會就近征糧,為此,家家戶戶多多少少都存了些糧,糧商朱生錢眼光獨道,哪能錯處發財之機,這就讓城內糧價不知不覺間一月之內上漲了近一成,賺了個盆滿缽滿。
可是張參將一死。大這不日就回安慶的消息一傳開,興旺一時的糧市便一落千丈。回歸平時的日常購銷水平,可是朱生錢精明了一世卻糊塗一時,從糧價上漲那時起,他便從外地購買了近十萬石糧食,以便藉機大撈一把,卻沒想到人算不如天算,糧價是市場決定的,眼看着這麼多存糧無法在短時間內消耗掉,他便起了算計,四處派人扇風點火,說是大軍要撤走了,土匪就會回來報仇雪恨,用不了多久戰亂將起,這才引出了昨天城內富戶聚集縣衙的一出。
今天朱生錢聽說彭乾羽又上街鼓吹太平風,這更讓他頭疼不已,卻也只能打掉牙往肚子裏吞,誰叫人家官威正盛,如今的彭乾羽那是知縣正堂,領中議大夫銜,堂堂的五品官身,這哪是他能惹得起的人。
朱生錢壓着怒火,隱忍不發,但是他的兒子朱大郎卻是個年輕氣盛的人,朱大郎不久前就在縣太爺面前失了一回面子,正想着在哪找補回來,出出這口惡氣,前仇未報,現在家裏的糧米生意又急轉直下,這些朱家大少爺自然都要算到彭乾羽身上,仇上加仇,朱大少便起了心思。
朱大少一聽今日縣太爺只帶了兩名姑娘在街上閒蕩,身邊一個衙役都沒帶,這讓他好生興奮,機會來了,於是,朱大少從府里的下人中選了六個身材高大的,咋唬唬地出了門,他爹怎麼攔也沒攔住。
街道上人來人往,商販們忙得不亦樂乎。
一身便服的彭乾羽不緊不慢地在各個攤位前遊走着,雖然這滿大街的人他都不認識,但有人認識他,沒走幾步便停下,和行人百姓聊聊,問問別攤主生意怎麼樣,家裏生活條件如何如何。
凌寧這輩子都沒進過城,看到什麼都是新奇的,拉着芸娘流連忘返在個個攤點之間,摸摸這個,瞅瞅那個,大街上排如長龍的攤點上的貨物,哪件都能引起得她愛不釋手,街面上的行人百姓聽說這蒙面的姑娘便是叱詫風雲的綠衫俠,一個個驚嘆不已。
原來傳聞也有不實的時候,這個姑娘看起來就是尋常百姓一個,從頭到腳都透着一股子溫柔可親的味道,漸漸的,人們不再懼怕,有的攤主老闆見凌寧很仔細地把玩着自己的貨物,便主動要將她看中的東西送給她,不收錢,不過凌寧卻只是咯咯一笑,拉起芸娘又轉向另一個攤點。
隨着彭乾羽越走越久,他身後已經跟了一群好奇的人,縣太爺帶着兩姑娘出現在大街上,這在宿松城也算是個稀罕事,尤其是這兩姑娘的出身更是人們津津樂道的事,一個是花魁娘子,一個是被傳得美貌與功夫同樣絕倫的女匪頭子,於其說是百姓來體會縣太爺的與名同樂,還不如說他們是來一睹二女的絕代之色。
在街邊的一處巷口,朱大少正探頭探腦地向彭乾羽的方向張望着,他可不是來縣太爺抖威風的。
“少爺,來了來了,還真沒官差跟着呀”一家丁也伸出腦袋並指着彭乾羽提醒着朱大少。
朱大少一拍他的後腦,“瞎指什麼,爺我看見了,你們準備好了沒?”
家丁點點頭,猥瑣一笑。
朱大少嘴角一揚,厭惡的眼神瞅了瞅緩緩而來的彭乾羽,道,“好,去吧,嘴皮子要利索,聲音要大”說完打開手裏的摺扇,遮住了自己的臉,只露出一對暗自得意的眼睛在提溜亂轉。
家丁一彎腰,嘿嘿一笑,“少爺,你就瞧好吧”
朱大少揮揮手,家丁快步朝巷子深處路去,不一會,他又回來了,身後領了十來個衣衫襤褸,蓬頭垢面的叫花子,看起來都是半大的孩子,家丁從懷裏摸出一把銅錢,每人發了七八個,邊發錢邊道,“教你們的話都記住了嗎?”
眾叫花子眼睛盯着銅錢,一齊點着頭。
家丁又道,“你們認識我嗎?”
叫花子們搖搖頭。
家丁看了一眼少爺,轉頭笑道,“好,去吧,把教你們的話給我大聲的喊出來”
叫花子們樂呵呵地接過錢,天下還有這種好事,隨便喊幾嗓子便有錢賺,這是多好的事,誰還在意罵的是誰。
彭乾羽依舊閒情逸緻地在街上走着,對於前方那十多個叫花子的出現並沒有注意到。
只見那群叫花子呼啦啦的上了大街,一跳一蹦地在彭乾羽前方走着,他們身上散發出來的臭味熏得行人一陣陣皺眉,連連往邊上閃,一些攤主怕這群叫花子會偷他們的東西,便一邊仔細地盯着他們一邊揮手喝道,“走遠點走遠點”
彭乾羽聽到前方的騷亂聲,見是一群叫花子,也是一皺眉,想在他的治下怎麼能出現這麼多要飯的,這事得從他之後斷絕,想着他便加快腳步,朝前走去。
突然,這群小叫花子們異口同聲地喊了起來,“說宿松,道宿松,宿松本是財如松,自打來了小知縣,土匪鬧哄哄,小知縣,脖子長,不務正業斂財忙,小知縣,臉皮厚,獨佔花魁鬧青\樓,座山頂上匪婆留,如此當官不如回家放黃牛”
這聽一出,滿大街的人都聽見了,本來還是熱鬧一片的街面,立刻便變成鴉雀無聲,大家都將目光投向了叫花子身後的彭乾羽,如此公然地罵縣太爺,這下有好戲看了。
順口溜一遍又一遍地從小叫花子們的嘴裏傳出來,彭乾羽也聽得分清,他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脖子,自言自語道,“小知縣,這是在說我嗎?我脖子不算很長吧,芸娘,你聽聽,他們喊什麼呢?”
芸娘站在他身後,漲紅着臉,她好不容易忘記了自己的出身,卻沒想到竟然被人當眾編排起來,一時臉漲得緋紅,嘴唇上露出一行牙印,一行眼淚忍不住的奪目而出。
被新奇事物包裹着的凌寧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見芸娘的臉上突然掛了淚,忙扯了扯彭乾羽的衣服,“大人,宋姐姐她怎麼了?”
彭乾羽轉身一看,明白了,叫花子的話傷了芸娘的心。
大街上的百姓一言不發,有的再替這些小叫花子擔心,當面指責縣太爺,這可是以下犯上,少不了要打一通板子,也有的在暗暗替縣太爺鳴不平,自從縣裏來了這位年輕的知縣后,雖然日子有驚有險,但縣太爺出的一些新民政還是讓他們得到了好處,至少不會再有衙役敢當街打人,也沒有壓死人的放屁都要交稅的事,怎麼說這縣太爺還是功大於過的。
小叫花子們邊走邊喊,喊得一次比一次通順,好像成心要讓圍觀的人都記住似的。
彭乾羽沒有去喝斥那麼些叫花子,只是輕輕地拍了拍芸娘的肩膀,“丫頭,扶宋姐姐回縣衙”(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