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山名金蟾

在山村之中，有三種職業最受尊敬，醫士、鐵匠和獵手。而這其中，醫士當之無愧的排在第一。

醫士不是什麼人都能當的，要熟讀醫書，辨別藥理，高明者針灸刺穴、正骨接骨等等，當然要說成為醫士的第一個條件則是：識字。

大秦以武立國，重武輕文，以至於識字的人甚少，在山林之中更甚，大多數人連自己的名字都不會寫，那些個祖祖輩輩以打獵為生的獵戶們見了虎狼也渾然不懼，可你要讓他們拿起筆杆子寫寫畫畫，那還不如殺了他們。

秦虎村就有這麼一位醫士，姓劉名知禮，當年據說也是大戶人家的子弟，醫術頗高。劉醫士年輕的時候摔斷了條腿，走起路來一瘸一拐，所以人們常稱之為瘸子劉。

瘸子劉行動不便，採藥這事兒是絕對辦不了的，所以獵隊每次進山都會帶一些草藥回來，普通的還行，那些並不常見的草藥則困難多了，有時候採回來的東西牛唇不對馬嘴，令劉醫士氣憤不已。

不過這幾年他沒有了這樣的煩惱，因為他收了一個徒弟，秦玉。

秦玉身形瘦小，極其單薄，十歲的他乍一看只有**歲，這種情況根本不可能成為高明的獵手，秦玉本人也不喜歡舞刀弄槍，倒是對書很有興趣，於是便拜了瘸子劉為師。

瘸子劉年紀大了，也沒個親人，要哪天嘎嘣一下歸了天，這一身的醫術也就失傳了。加上他身邊也確實需要個葯童，就答應了下來。誰知這一教不要緊，瘸子劉驚奇的發現秦玉腦袋瓜出奇的好使，堪稱過目不忘。那一屋子的書僅用一年就翻爛了。

他的書大多是醫書，幾年下來秦玉倒真練就了幾分本事，也算繼承了他的衣缽。更難得的是前世的他就喜歡攀岩，現在更是一點兒沒落下，所以採藥的事兒也就一手包辦了。

得了這樣一位乖巧又能幹的弟子，劉知禮做夢都能笑醒。

金蟾山後，山崖聳立，崇山峻岭之間雲霧繚繞，隱有飛鳥成群掠過。絕壁之上，秦玉單腿掛在一根崖壁上生長出來的樹枝上，挺着身割那崖上長着的一株草藥。

崖頂上，大黃低着頭看着下方的小主人，嗚嗚的叫着，也不知是擔心還是怎得。

割下來的草藥往腰間的布袋裏一扔，翻身坐在枝椏上，貼着崖壁麻利的向上爬去，三下兩下便出現在崖頂。

大黃開心的繞着他跳躍，秦玉哈哈一笑，一拍它的頭，翻身騎在了它的身上，大黃很聰明，不用小主人指點就向下一個山頭跑去。

金蟾山地勢險峻，有峰十七，最高者千丈有餘，積雪終年不化，天氣晴朗時可以看到高高的雪線，冰雪融化形成一道山泉蜿蜒而下，成為了村民賴以生存的倚仗。

山裡人，靠山吃山，靠水吃水，金蟾山山水具備，在這窮鄉僻壤中也算是一大福地。當初秦虎老祖宗正是看上了這一點才在此建立了村舍。據說此山原本不叫金蟾山，不過後來有人見到過巨大的金色蛤蟆虛影，如天神下凡，便以為是金蟾顯聖，祥瑞之兆，由此得名。

對這個傳言，秦玉覺得大概是海市蜃樓之類的存在，因為金蟾山很高，站在山上看雲霧繚繞的，倒真有幾分仙境的色彩。

望山台上，秦玉和大黃靜靜的坐在這裏，望着前方若隱若現的群山，雲霧之中偶爾有飛鳥之影掠過，留下幾聲清脆的鳥鳴回蕩在山澗。

秦玉坐在這兒，思想已經飛出了很遠，里是秦家祖祖輩輩生活的地方，村裏的女人大部分一輩子都離不了這個山村。秦玉書讀的多了，想法就不一樣了，他很想有一天能走出去。

不知過了多久，遠方傳出一陣鑼聲，秦玉回頭望去，山腰上正有一群孩子站着整齊的隊列。

“呀！已經這麼晚了？大黃！快走！要集合了！”

大黃汪汪一叫，載着秦玉飛奔下了山，大黃常年在山林見遊盪，上山下山如履平地，片刻就跑過了大半個山頭。

秦國尚武，這裏是秦虎村的演武場，代表着秦虎村的未來。

秦玉來到這裏的時候眾人已經集合完畢，人群中一個精壯的少年沖他眨了眨眼，這人是秦玉的堂哥秦飛虎。

秦玉硬着頭皮走了過去，負責教導孩子們的人有兩個，一個是他四叔秦良，另一個是五叔秦猛。

秦猛瞧見秦玉，面帶慍色，不待他開口，一旁秦良的聲音已經響起。。

“你遲到了。踢腿一百次！”

“又不是什麼大事，今天飛虎就要走了，就免了吧？”秦猛笑道。

秦玉心頭頓時一喜，無奈秦良接著說道：“做錯了，就要受到懲罰，沒有任何原因，如果他們連這個都做不到，那也就沒有資格成為獵手。”

以勢壓人，這是秦良一慣的做法，無論什麼事在他口中影響似乎就能無限放大。

秦玉無奈的嘆了口氣，耷拉着頭獨自走到大樹下，倒立起身子向上踢腿，一邊踢一邊大聲的數出來。

這便是他的兩位叔叔，當年秦方兄弟七人一同服役，十年後卻只回來了四個，秦玉的大伯、三叔和七叔都死在了外面。

四叔和五叔，是所有兄弟中成就最高的兩人，皆是內勁高手，身手了得，單論武藝，這兩人便是是秦虎村第一第二號人物。

“九十七、九十八、九十九……一百！”

話音剛落，秦玉就直接倒了下去，躺在地上呼哧呼哧喘着粗氣，他的雙臂已經累的發顫了。

大腦因氣血沖的有些迷糊，隱約看到一個人走了過來。

“諾！給你！”

秦玉定睛一看，是一枚熟透了的果子，鮮紅的樣子令人垂涎欲滴。

“咦？你從哪弄的？”秦玉翻身坐在地上，也不客氣，接過果子咬了一大口。

“上次出獵摘的，我偷偷的藏了幾個，特意給你留着呢，怎麼樣！夠意思吧？”

面前這人就是秦玉的堂哥，他從沒見過面的大伯的唯一血脈，秦飛虎。老秦家這一代兩人年紀相仿，兄弟倆從小一塊玩到大，比親兄弟也不遑多讓。

秦飛虎只比秦玉大兩歲，卻要高他一個頭，十二歲的他身形已經堪比大人了。只有唇上幾根青蔥的鬍子暴露了他還是一個孩子。

不過秦虎村倒沒有一個人把他真當成孩子，他雖然年輕，卻已經是村裡數一數二存在，年僅十二歲就練出內勁的外家高手！

對此，秦玉心底是十分羨慕的，內勁是一道坎，練武之人九成以上一輩子也練不出來，秦飛虎能在十二歲的年紀就修成內勁，潛力之大可見一斑。當然秦飛虎之所以有如此大的成就也是經歷過生死歷練的。幾個月前獵隊進山打獵，碰到一條兩丈長的巨蟒，十人的獵隊被這巨蟒弄死三人，弄傷五人，危急時刻秦飛虎一桿長槍獨戰巨蟒，竟一舉練出內勁，擊斃巨蟒，從此之後名聲不脛而走，方圓百里可謂無人不知無人不曉。一聽秦飛虎之名，人人不豎大拇指。

“金蟾山秦飛虎，少年英雄！”

今天是秦飛虎最後一次訓練，他已經被大秦赫赫有名的邊防軍隊龍武衛收編了，今天就要去當陽城報道。

一想到這裏，秦玉心頭不由的一酸。

“飛虎，這一去恐怕又很多年才能回來，軍隊裏不比村子，時刻都有生命危險，你要小心！”

“放心吧，我省得的！倒是你，我希望再回來的時候你已經是大醫士了！”

兄弟二人說說笑笑，一群年紀較小的孩子們圍了過來。

“飛虎哥，你能當將軍嗎？”稚嫩的聲音響起。

秦飛虎眉毛一挑，傲然道：“將軍算什麼，我以後要當大將軍！”

“哇！大將軍啊，那你當了大將軍會不會就不回來了？我娘說別的村子裏很多人走了就不再回去了呢。”

“當然不會，等我當上了大將軍，就把金蟾山上的其他村子趕出去，再在山腳下築上城牆，把整個金蟾山圍起來，那以後咱就不是個小小的村子，而是大部落了！”

“哇！那咱們不是和神水峰一樣了？”

“肯定啊！哈哈……”

孩子們興奮的嘰嘰喳喳的討論了起來，秦玉搖頭一笑，秦飛虎從小生長在這裏，眼界有限，在真正的將軍眼中，神水峰又算個屁。

“哈哈！有志氣！飛虎，這幾個月我一直是讓你單獨訓練，因為你剛剛生成內勁，我想讓你獨自摸索，現在……是檢驗成果的時候了。”

秦良順手拿過一桿長槍，槍頭指着秦飛虎。

秦飛虎愕然望着秦良，確定他不是說笑，沉吟片刻，拾起一桿槍來，順手挽了個漂亮的槍花。閉着眼睛深吸了一口氣。

眸子猛然睜開，秦玉發現他的眼睛此刻已經變得無比冷血，散發出野獸般攝人的光芒。

手中長槍宛如一條長蛇，秦飛虎腳下連踏七步，每一步便是一招，連續七招，槍頭以各種難以想像的刁鑽角度打出，令人目不暇接。

秦良一連後退，暫避鋒芒。七步之後，猛然一聲大喝，反手一槍，掀開了反擊的序幕。

兩桿長槍似兩條游龍，上下翻飛，每一次觸碰迸濺出道道火花，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靜而呆的望着。

四五十回合過後，秦飛虎漸漸露出頹勢，內勁對身體的負荷極大，他的身體不如秦良強壯，內勁也不夠雄厚，自然而然的落敗了。

秦玉撇撇嘴，這兩人完全是打了一陣套路，氣勢強悍，但實際上根本就是把大把力氣揮灑完畢。他私下曾見兩人多次交手，那氣勢比起今天十不及一，一招一勢樸實無華，卻是招招致命。

不過看其他孩子們雙眼放光的崇拜眼睛，秦玉頓時瞭然，敢情這是在激勵下一代啊。

“不錯，原本我以為你能撐過三十回合，這下我也放心了，飛虎，軍隊不比村裡，弓馬騎射都要精通，記住，你要走的路還有很長很長！”

“是！我記住了！”

“走吧！”

秦飛虎走的時候，百十位村民站在村口送他，很安靜。

秦家長輩一個個上前督促了幾句，秦飛虎只是點頭，秦方手中拿着一柄刀，這刀便是他剛剛完成的傑作。

“飛虎，二叔也沒啥送你的，這刀你拿着吧，別看模樣不怎麼樣，比邊軍的制式刀好使。”

“嘿！您的手藝我還能不放心嗎？”

秦方知道兒子和飛虎從小要好，給兄弟倆留下了單獨的時間。

“一路走好！”關係到了，分別的時候反而沒什麼話說。

“恩，記得咱倆玩的秘密地方嗎？我留了東西給你，等我走了你去取了！”

秦玉一愣，想要問他是什麼東西，他已經向大家擺着手離開了。

眾人目送他的背影漸行漸遠，直到消失在視線之中。

秦虎村一如既往的平靜，平凡的鄉村，平凡的人，過着平凡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