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黑子哲也的真心話
>>眼睛歸你而你歸我
直到抵達赤司宅,黑子都沒有回答對方的問題。
赤司沒有一問到底,在黑子拒絕回答后,他就收回了手,雙手交叉着擱在腿上,坐姿優雅自若地彷彿可以被寫入教導貴族禮儀的教科書。
黑子之前就來過一次赤司宅,比起尋常人家確實好了許多,卻始終沒有外界傳言中那麼誇張。
“赤司”這個姓氏並不算舊時的名門望族,只是近幾年來赤司父生意越做越大而在當地漸漸變得耳熟能詳罷了,可即便如此,赤司自小受到的教導還是可謂嚴厲的。
越過寬敞的客廳,赤司直接把黑子帶入自己的房間內。
黑子上次來只是昏迷醒來在客房裏帶了一會,完全沒有踏足過赤司的房間,這還是第一次。
房間寬敞明亮,擺設整齊利落,個人風格相當明顯。
整個房間只有一把供他自己休息端坐的椅子,索性在書架旁還擺着將棋桌,那裏面對面地放着兩把質地稍硬的椅子。
赤司自行走過去坐下,沖黑子邊招手邊說:“過來,哲也。”
等黑子真正坐定的時候,赤司已經開始着手擺放將棋了。
“赤司……君……”黑子萬分不解。
把他帶過來不是為了翻舊賬的嗎?為什麼突然莫名其妙就玩起了將棋?
赤司手裏沒有絲毫停頓,依舊不緊不慢地擺列棋子,等所以棋子回歸原位,他這才抬頭看向黑子:“哲也會的吧,來跟我下一局。”
黑子點點頭,誠實道:“會一點點,但不太熟悉。”
赤司嘴角輕勾:“那就夠了。”
棋局還是開始了。
略懂皮毛的黑子當然不敵在這方面久負盛名的赤司,可他還是下得非常認真,認真到沒走一步都要思考許久,每次都是手執棋子卻遲遲不願落下,赤司只需要稍一抬頭就可以看到對方神色淡然的臉,他十分耐心地等待着並沒有半分催促,似乎這是一個極其享受的過程。
不緊不慢配合著黑子的步調,赤司狀似無意地落棋開口:“所以,哲也是想怎樣處理我這隻眼睛?”隨着話音的落下,赤司敏銳地感覺到赤司黑子表情的瞬間僵硬,卻裝作沒看到地繼續說道:“儘早取出來,對誰都好——在別人眼裏,它是我赤司征十郎的屈辱。”
黑子嘴唇突然失了顏色,他深深地抿了又抿,這才讓它又恢復了些許血色。
“我不要了。”黑子乎固執地重複,“赤司君的眼睛,我要了。”
“真是容易變心呢,哲也。”赤司不怒反笑,“當時也在我家吧,用驚嘆讚美的詞彙誇獎着它,信誓旦旦地想要把它收入囊中,可一旦達成卻又跟我說……你不要了?”赤司的眸色沉澱了下來,緊緊地鎖定住黑子的視線,“算上國中時你的突然退部,先前的挖眼,現在已經是第三次了吧,你的出爾反爾。那麼哲也,你究竟想戲弄我多少次?”
被那樣的目光注視着,黑子在赤司面前根本無處可逃,身體傳來的畏懼是那麼真切,被那種強烈的害怕意志籠罩,他十分擔心自己會控制不住地再次對對方做出不好的事情,拚命握緊成拳的手指幾乎要深陷入肉,尖銳的痛楚感這才讓他稍稍回神。
赤司將黑子身體所有的反應都看在眼裏,在黑子深吸一口氣想要開口前,他先發奪人:“怎麼?又開始發抖?”
赤司站起來走到黑子身邊,微一彎腰就把黑子藏起的手握住,他一邊緩慢而強勢地讓黑子張開手掌,一邊慢條斯理地說道,“早就發現回歸后的哲也顯得非常不一樣,應該怎麼說呢?”他稍作停頓,提出問題又自行給出答案,“你的顫抖害怕都太明顯了,你依舊很討厭我的吧,哲也。可另一方面你又拚命抑制着自己情緒的爆發——這太矛盾了。但結合你剛才對敦態度的變化還有突然要放棄我這隻眼睛的舉動,我大概看出了點什麼……”
赤司把腰彎得更低,與黑子視線齊平,聲線柔和恰似哄騙:“你是來贖罪的,哲也。”
雖然是猜測,可赤司卻萬分自信地直接用了肯定的語氣。
黑子沒有惱怒地甩開赤司的手,只是平靜地閉上了眼睛,似下了十二萬分決心那樣,點頭承認。
赤司眼眸深處細微的笑意漾了開來,同時他抬起另一隻空閑的手揉了揉黑子細柔的短髮:“乖孩子。”手指流連在黑子的發間,遲遲沒有離去,赤司似乎在享受這種絨軟舒適的觸感,過了好一會,他才又開口道:“那你想怎麼償還呢?單純地把作為戰利品的金眸還給我……這樣好似施捨的做法,作為商人的我是不會一定滿足的。”
“赤司君想我……怎麼樣?”被赤司強烈的壓迫感所懾,黑子不由得往後推了推,卻猝不及防地被赤司墊在腦後的手給帶了回來,他驚異地看着後者,赤司卻好像什麼都沒做那般閑適。
赤司單手固定着黑子的腦袋,另一手慢慢放開黑子的手:“首先,你應該學會直面我。”
右手好不容易重獲了自己,那人微涼的體溫還殘留在皮膚上,黑子剛想小小地活動一下緩解僵硬感,卻再次被赤司的動作驚得忘記了動作——
那人的手突然就撫上了自己的唇肉!
輕微的動作被無數遍地放大,除了對方特有的體溫之外,黑子甚至可以感覺到對方指尖上薄薄的繭子。幾欲推開對方,當場彎腰嘔吐的感覺再次迅速襲來。
可一想到自己現在的立場,黑子硬生生壓制住了身體最本能的反應。而赤司也只是將指尖放在嘴唇上纖巧地一筆帶過,並沒有做其他多餘的事情。
即便不被日光渲染着,此刻在黑子眼裏,赤司那雙異色瞳孔仍舊耀眼得不可直視。
紅眸詭譎,金眸尊貴。
“單方面開出承諾,把賭注丟棄,所有事情就此一筆勾銷……這樣的條件我是怎樣都不會接受的,那太無趣也沒有意義了,不是嗎?”
最初的驚慌恐懼之後,現在的黑子倒是鎮定了下來,他看着赤司口吻平和地反問:“所以……聰明的赤司君一定想到了更好的辦法吧。”
說話的時候,嘴角開合,差點將赤司的手指含了進去。
赤司尊貴的頭顱輕點:“只是會讓我滿意的方法。”
“什麼……”
最後一個音節模糊不清,因為在那一瞬,赤司將黑子的頭猛地往前一代,同時他紆尊降貴地低頭,在黑子唇邊輕輕印下一吻,只是輕輕一觸就分開,赤司的眼裏很平靜卻又隱隱帶着一股盡在掌握的自信,同樣也從對方的眼裏看到了此刻的自己……亦然是平靜地可怕。
“遵照約定,我的眼睛依舊歸你。”赤司拉起黑子的手引導者對方放到他左眼之下,他似乎怠倦地半垂眉眼,身上的尊貴氣息卻更為濃郁,黑子的手指貼到了赤司眼瞼之下,對方又突然把他的手指收入自己掌心,“而你歸我。”
這樣說的時候,赤司語氣不但半點商量或是乞求,傲慢得恍若施捨。
“這就是赤司君所謂的交易?我也分不清到底誰是贏家了。”赤司的體溫源源不斷地傳來,黑子也不掙扎,反倒是輕笑出聲,“但我覺得這更像是強勢地告白。”
赤司對黑子的說法不甚在意:“怎麼想是你的自由,我只是向你傳遞了自己的想法。”邊說著,他已經邊鬆開了對黑子的禁錮,往自己的席位走去,“在這盤棋下玩之前,我要聽到你的回答,哲也。你的沉默我也會默認成是拒絕。”
黑子再次拿起棋子,可不到半秒棋子又被他扔到了一邊,他無所畏懼地迎上赤司:“如果我拒絕……赤司君是不是會當場把眼睛我出來給我,而我不會有任何損失,從此我們再無瓜葛,即便在路上遇見也只是擦肩而過、形同陌路了……是嗎?”
赤司緩慢地、幅度極小地點了下頭。
黑子低下頭,垂下的髮絲恰好遮住他的眼睛,只餘下稍稍勾起的嘴角:“選擇……不是已經很明顯了嗎?”
一刀兩斷,受到傷害的會是赤司,他則可以全身而退。
成為所有物,從此他失去自由,赤司卻可以大獲全勝。
如果是之前那個自私的黑子哲也一定會毫不猶豫地選擇前者吧,可現在,這樣的他……
“我選擇和你交易。”聲音不大,可在這間安靜的房間裏,足夠赤司聽個一清二楚了。
而隨着這句話的落下,原先擺在桌上的將棋被全部掃下,洋洋洒洒地灑了一地,有些彈起又落下與地面發出清脆的碰擊聲,更是將這將屋子反襯地更為安靜,連呼吸聲都幾乎可聞。
取代將棋被呈上桌面的是赤司的一條腿,他單膝彎曲跪在將棋桌上,同時身體一直前傾,居然將坐在他對面的黑子直接壓到了椅子上。一手貼心地墊在對方腦後,一手溫柔地抬起後者的下巴,赤司就這麼霸道地、堂而皇之地強迫黑子接受自己突如其來的吻。
不再滿足於只是在唇邊輕微的貼合感,這次赤司的吻帶着風雨欲來的掠奪感,可偏偏那種掠奪又不是直接全部表露出來,而是一點點地侵蝕着你的靈魂。
先是以唇齒好生在黑子唇瓣上撫慰了一番,硬生生將兩人唇畔的溫度融為一體。
赤司的強勢從不表現在直接用武力征服這點上,他總是可以在不知不覺間掌握全局的節奏,讓對方找不到辯駁抗拒的餘地,只能跟着他走。現在也是如此——
他並沒有試着去撬開黑子緊閉的嘴,只是幾下撫慰后稍稍退開了些許,被水漬浸染顯得一場艷麗誘惑的嘴唇以侵略征服的姿態懸在一線之上,赤司眼裏溫暖的柔光多得快要溢出來,暗啞的聲線此刻更顯性感:“張開嘴、閉上眼,聽話,哲也。”
彷彿海妖塞壬蠱惑船員的天籟之音,黑子也毫不例外地被蠱惑了,他只是輕啟唇角。赤司立刻又勾起一個深刻的笑容:“真乖。”
他這樣表揚道,同時再次吻住了黑子。
比起黃瀨的吻,赤司則顯得綿長舒緩得多。
他一點點入侵,佔據你的口腔內壁,讓你從生理到心理找不出半點抗拒的理由。
這就是赤司征十郎,他的溫柔他的霸道……都來得太過清楚。
這一吻並沒有持續很久,直到結束赤司手法溫柔地為黑子抹去唇上曖昧的證據,他的眼裏也始終不見半分朦朧迷茫,從頭到尾赤司都很清新。
黑子寡淡的唇色因為先前激烈的動作變得鮮艷動人,赤司眼裏隱隱流淌着些許愉悅。
“這樣的交易我很滿意。”他最後不輕不重地在黑子唇上一按,“這樣這裏的觸感和滋味我同樣也非常滿意,似乎比我想像中……更加值得投資。”
“赤司君高興就好。”黑子不咸不淡地回他。
他始終沒有什麼多餘的表情,方才才經歷過那麼纏綿激烈的吻,可這兩人沒有一人流露出異常的欲`望,剛才那麼荒唐放肆的事情都發生了,現在赤司的動作到變得不痛不癢起來。
之後被突然中斷的將棋局當人沒有再繼續。
赤司每天有許許多多的事情要做,可即便如此他也不放黑子回去,索性他這裏貯藏的書足夠豐富,最後他叫人在自己書桌前擺把椅子,讓黑子一直坐在身邊。
偶爾回頭就能看到那人低頭看書的安靜側臉,雋秀又不過分艷麗,十分養眼,似乎連煩躁的心情都能被一齊撫平。
兩人各干各的有這樣度過了好一段時間,終於赤司還是在晚飯前放黑子回去了。
黑子依舊拒絕了赤司的相送,後者也沒有堅持,在窗戶里看着摸清瘦的藍徹底走出家宅之後,他召來了家裏的管家。
赤司臉上表情淡淡:“今天發生的事情,我不想讓父親聽到任何一個字。你……明白了嗎?”
那位管家愣了一下,隨後超赤司行了個標準的禮:“好的,少爺。”
赤司遲遲沒有叫他起身,過了很久他才隨意地揮手:“出去吧。”
跟聰明人總是格外地好說話。
即便現在的赤司家是赤司父一手打下的江山,可再過幾年呢?
父親就會越來越年邁,他會變得老眼昏花、連最基本的決策都出現意想不到的錯誤,而從下被當做繼承人接受嚴厲教導一路培養起來的自己就會自然而然的取代那個位置。
新舊更替,王座傳承,這不是再平常不過的自然規律嗎?
而那位管家,顯然也很明白這一點。
他赤司征十郎也早就不是那個可以隨意拿捏的傀儡了。
從很久以前就佈下的局,也是時候開始一點點收網了。
只要我想,我隨時都可以……取而代之,我的尊敬的父親呢。
我當然不會忘記您對我的諄諄教誨,因為那樣才成就了現在的我,現在的赤司征十郎。
從那個位置上下來吧,在您最負盛名足以名垂青史的時候,總比最後做出愚蠢至極的決策是被人掃地出門來得好。
這是我對您最深的尊敬。
黑子離開赤司家沒多久,就遇到了一個萬分意想不到的人。
“你好,綠間君。”黑子主動沖他打招呼,後者依舊是冷淡頷首,本以為會這樣冷場下去,沒想到綠間居然主動開口了——
“這是什麼?性`侵犯?”綠間的目光落在黑子顏色異樣的嘴唇上,很容易就能聯想到剛才發生了些什麼,他用事不關己的漠然口吻說著,忽然又恍然大悟:“你應該剛從赤司家出來吧,是赤司乾的好事?還是說你已經接受他那種畸形崩壞的情緒了?”
如此毫不留情地把人剛剛連痂都沒有結的傷疤再次揭開,綠間銳利也冷漠地叫人恐慌,黑子強裝征訂,微笑反駁:“這些應該都跟綠間君沒有關係吧。”
之前和所有人的比賽中,只有跟綠間那一場是平局,可以說那時的黑子並沒有對綠間做什麼不好的事情,比起其他人來綠間那點根本不算什麼。
所以……即便不償還也沒有關係了吧?
放過他吧,已經夠亂夠糟糕了,焦頭爛額的他已經快……精疲力竭了。
“晨間占卜就說我今天的運氣會特別差,現在看來還真是果然……即便已經帶着吉祥物做了所有盡人事的可能,還是辦法避免。”綠間說著毫無關係的事,一步步靠近黑子,他從上往下把黑子整個人掃了一遍,“你看起來很不好,連帶情緒也非常不穩定。”
“把自己很勉強的維持在這種虛偽的狀態,你早晚有一天會崩潰的。作為舊識,我建議你最好去醫院看心理醫生。”綠間別過頭抵了抵鏡架,“恰好我現在有空,可以勉強陪同。”
身後是幾欲墜落的夕陽,那樣鋪天蓋地而來的霞色將綠間冷色的發色跟神情都蒙上了一層暖意,連彆扭傲嬌的表情都顯得生動起來。
讓黑子頓時產生了一種“即便所有人都變了,可這個人依舊好好地堅守在原地”……的感覺。
莫名地,眼睛開始有點發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