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東去 第二章3

第一部 東去 第二章3

微雨的加菲貓頭像是灰色的,發了條話過去半天了也沒有回應,急匆匆趕回到市裡來的李德源坐在電腦前有點失落。

點開上次進過的那個聊天房間,很是意外,微雨沒在,愛如潮水竟然在,正在一遍一遍地重複着一句話刷屏——“親愛的,你在沒在啊,我錯了,原諒我好嗎?”

看來這是小兩口吵架了啊,李德源好心地打了一句話勸愛如潮水,一看到李德源說話了,愛如潮水就和打了雞血一樣,一堆話發到了公屏上,都是問見沒見到微雨還有這些天聊沒聊過天的問訊。

李德源實在人,一五一十的把聊過足球的事講給了愛如潮水,他們也沒真聊過其他話題,李德源發給微雨的那些苦悶的心裏話,微雨也沒有回復,所以也沒對愛如潮水講。

對方似乎有點不太相信他們能聊個足球聊了幾個小時,一連發了好幾個疑問,李德源一看愛如潮水不相信自己說的,心裏嘀咕這男的也太小心眼了吧,就回了個愛信不信,下了icq。

晃蕩了一天,上夜班的時候,管設備的副段長主持的交接班會,還是壓根沒提李德源的事,所不同的是爐前的工友們沒像前兩天一樣不理他,接完班后堆在休息室圍着李德源小聲地開着玩笑。

剛出事的時候大家都不知道廠里會怎麼處理李德源,怕給自己身上沾事,加之是白班人多眼雜,所以工友們不約而同的都不往李德源身邊湊,現在是夜班,又看着兩個班了廠里也沒啥動靜的,都放開了膽子熱議追打段長的事,七嘴八舌的亂猜測。

休息時有熱鬧事討論,幹活時就覺得輕鬆,轉眼就到了半夜食堂來送飯,李德源沒打餐車上的飯,跑到存車棚那,從看車棚的瘸子那買了兩袋方便麵幾根火腿腸,在電爐子上用小鍋煮了,吸吸溜溜地吃着。

吃完夜宵,喝了幾口瘸子泡的茶,抽了兩根煙,看看錶,快到出鐵時間了,才披着工作服從車棚里出來,越過鐵軌往高爐上走。

陰曆十七的月亮還很亮很圓的,明晃晃的大月亮斜掛在天上,月朗星稀,幾抹淡雲懶懶地躺在月光下,夜半時分,高爐上燈火通明。

李德源不緊不慢地沿着水泥基台走着,抬頭看着天上的月亮和雲朵,心裏一片空明,突然他停下了腳步,眉頭皺了起來。

高爐上除了出鐵的時候,爐身中部的爐台那會有金燦燦的火光,再就是停靠在爐台下鐵軌上的鐵罐車那有大片大片迸濺的鐵花,其他都是照明燈的燈光,高爐上用的都是白熾燈,從遠看燈光都是白色的。

而現在不該出現橘紅色火光的爐頂位置上,一團紅紅的火苗子撲閃撲閃的在夜空中分外清晰!盯着看了幾秒,確認是跳動的火焰無疑,李德源的腦子裏“嗡”的一下就如同被大鎚打了一樣,壞了!爐頂着火了!那裏全是液壓管道,如果失火了引燃液壓泵機等,燒斷了煤氣等管路,輕則是爐頂無法進料,重則爐頂爆炸後果不可預想!

看火苗子竄起來的位置,好像就是上料泵房附近,瞧火苗子高度能判斷出還不是特別猛烈的火,李德源把披在身上的爐前工作服甩掉,玩命地跑起來,眨眼間沿着扶手梯躥上了爐台,衝到爐台那存放工具的地方,朝正在準備出鐵的工友們喊了一嗓子:“爐頂着火了!”抓起兩個滅火器,奔着上料值班室那邊去了。

從爐台上爐頂有兩條路,一條是從出鐵口附近開始的環形鐵梯,一圈一圈地圍着高爐的爐身向上攀升,這主要是沿途檢查冷卻水管看風口啥的,沿着這環形梯平時工長檢查一圈下來得個把小時。

另外一條路是從上料值班室的大門口,一條呈70度角斜伸到爐頂的直梯,沿着上料料車運行的軌道平行,平時上料的大班長一個班要來回走上兩次,檢查料車運行情況和軌道情況,順帶檢查爐頂的液壓泵房和油路。

李德源選擇上料直梯這條路一是他在上料待過兩年多,熟悉這條路和上面的泵房情況,二是這梯子雖然70度陡峭,但卻是直梯,跑得快,爐頂失火釀成大事故那是分分秒秒就會發生變數的,沒時間去沿着平緩的環形梯跑了!

提着滅火器爬梯子不方便,爬了幾步后,李德源乾脆一隻手抓着兩隻滅火器的把手,把它們背在後背上,另一隻手來回地抓着梯子的扶手,三蹬兩蹬地往上躥,摔倒兩次,膝蓋磕在鐵板做的台階上,火辣辣地疼,也顧不上看了,眼睛盯着爐頂的那團火,吃奶的勁都使出來了!

此時爐台上拉了警報,值班工長正在組織安排人處理失火情況,由於是爐頂外部失火,所以在爐前值班室操作台的監視屏上沒有紅色警報閃動,要是白天,廠區幹道上隨便一個人都能看到爐頂的火,可夜班廠區里幾乎沒人走動,所以要不是李德源正好跑到車棚吃面,這火着起來不把爐頂設備燒壞都不會有人發現的。

一百多米長的梯子空着手走一趟,這斜度和爬一座陡峭的山崖一樣,氣喘吁吁地跨過最後一級台階,站穩了身子,李德源定睛一看,當時就傻眼了!果不其然,真是泵房着火了!

幾十平方米的爐頂小平台上,熱浪滾滾黑煙蒸騰,火苗子從黑色的煙灰和白色的蒸汽中躥出來好幾米高,“啪啪”的還不停的炸響,也不知道是什麼被高溫熏烤的爆裂了,就連碗口粗的料車鋼索上都起了火,鋼索平時用黃油塗抹防鏽,被火苗燎的鋼索也突突地捲起了火舌。

身上的爐前防護服被丟在下面了,身上就穿了件背心的李德源才站在平台上幾秒鐘,皮膚就撕撕拉拉地被火焰烤的疼,眼前是一陣陣的發花。

拔下滅火器的安全插銷,拉住噴口,一捏握把,白色的泡沫急速噴出,從泵房裏躥出的火苗子被猛地壓制了一下,一團團的黑煙像被猛擊了要害的怪獸一樣,暫時後退了一段距離,很快一罐滅火器用盡,另一罐也轉瞬就用完了。

沒有了白色泡沫的阻擋,眼看着火苗子又升高了起來,黑煙和蒸汽汩汩地重新聚攏起來,此時被熱浪熏烤加上缺氧窒息,李德源已經開始頭暈眼花了,樹脂的近視鏡片被高溫烤的都出現波紋了,模糊中能看到火苗子開始沿着平台地面往四下里蔓延,估計是液壓油開始泄露,如果不趕緊遏制火勢,任由帶着火的液壓油四下里流動,整個爐頂很快就要被大火包圍,接下來就是爐頂坍塌!

手邊沒了滅火器,李德源後退了兩步,貓下腰尋摸了一下,看到平台邊爐身冷卻水槽那幾根水槍還在,這是高爐特殊的滅火設備,冷卻爐身的循環水在每一層平台上都設有幾個水槽,有鐵噴頭橡膠管子的水槍插在裏面,這水管子裏常年是高壓循環水。

貼着地面倒騰了幾步,從冒着火苗子的油上趟過去,也不管勞保鞋着沒着火了,拉出一根水槍,用腳踩着噴地面,又拉出一根雙手攥着,噴淋泵房那邊的火頭。

這高壓水槍要是打在人身上,能一下子把個壯漢打個跟頭,爐前的工人們平時鬧着玩,沒真的噴過人,用這傢伙遠遠地淋着玩過,今天一用上,還真算頂事了,急速的水流沖刷着佈滿液壓油的地面,很快就衝散了油麵,火苗也被熄滅了,而泵房那邊呢火頭雖然只減少了不多,但被高壓循環水壓得火頭子一竄一竄的,沒有剛才那麼兇猛了。

而此時,李德源的身上漸漸地發起軟來,腦袋越來越沉,耳朵里嗡嗡地啥也聽不見,眼前是一片一片的水霧和混雜着黑煙的蒸汽團,胸口越來越發悶,踩着水槍的腳竟然不由自主的發起抖來。

一陣一陣的眩暈,眼前竟然開始冒起金星來,心說不好,可李德源腦子裏怎麼下命令,雙手也開始不聽使喚了,抖動了起來,李德源眼看着就要丟掉水槍了,心說完了,今這條小命就要丟在這裏了!

身子癱軟下來時,似乎是看到了幾條晃動的人影的,李德源失去知覺前心裏還在想,老子不會變成烤豬吧!

從他吃飽喝足打車棚里出來發現爐頂的火團,到李德源昏倒在爐頂上,前後不過十幾分鐘的時間,可就是他扛上去的兩個滅火器和用高壓水槍打水的這十幾分鐘,不僅僅是遏制了火勢,用後來勘察現場的冶金部的專家說,這十幾分鐘挽救了一座價值上億元的高爐沒有發生劇烈爆炸和坍塌。

如果發現不及時,泵房裏泄露出的油燒斷輸油管后,成噸的液壓油會在幾分鐘內噴洒到爐頂,高溫會把幾米外的高爐煤氣管道烤變形,高爐煤氣一旦泄露出來遇明火,那可就是大爆炸了,整個爐頂一坍塌,整個高爐就會像散架子的積木一樣垮下來,爐身里一千多度的鐵水和爐料能把高爐周圍變成火山噴發時的場景,整個夜班的工人一個也跑不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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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年春盡花幾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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