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東去 第七章3
“地主妹子,俺在呢,老實交待你得思想問題!”李德源心裏把微雨當成了自己的妹妹。
“工人老大哥,你那就不算牢騷話了啊,照你那話,女人就是享福的,男人就是受苦的?”
“女人可不就是享福的嗎!女兒,讓人疼吧,妻子,讓人護着吧,媽媽,不用說了,多神聖啊,你看看,有聖母哪有聖爹的?再看看男的,兒子丈夫爸爸,那個不是出力氣負責任受累的吧!”
“你這是歪理!你怎麼不說你們男的每個月不用遭那幾天罪,不用十月懷胎生孩子遭罪呢,你怎麼不說能喝酒半夜不回家,能去這能去那的沒人管!”
“這咋是歪理?女人就是柔弱嗎,沒人反對女的不能喝酒到半夜,不能想做啥做啥,關鍵是女的自己都認為這樣做不淑女?你當女權主義是做給男人看的嗎?其實是做給你們女人自己看的。”
雙方你一句我一句的,槍來刀擋,水來土掩,一時間烽煙四起可不見血肉橫飛,戰鬥很激烈不過沒有殺傷力,誰也沒想把對方置於死地。
這個微雨嬉笑怒罵的聊天本事,李德源是見識過的,不過那時礙於有其他人在,沒怎麼插話,今天這以短兵相接,被鬥起了當年參加辯論會的老功底了,兜圈子,下套,旁敲側擊,迂迴戰術,使詐使壞,一股腦的向微雨用上了。
微雨也是毫不示弱,針鋒相對,這一看就是個牙尖嘴利的姑娘,思維很敏捷,說的話要不就和一陣風似的,要不就錦里藏針的,李德源心裏想還真不好對付呢。
戰火很快就從男女平等的問題蔓延到了文學領域,是李德源首先拐到這裏來的,他企圖用自己還算擅長的領域做套,打算一舉擊潰來犯的微雨。
在拋出男作家在經典文學創作上基本上都是壟斷這個論點后,李德源突然意識到自己犯了嚴重的戰術錯誤,他剛想彌補下,微雨的反擊已經鋪天蓋地的砸過來了!
“工人老大哥,你是糊塗了還是被小女子弄的思維混亂了,咱先不討論有多少女作家的問題,單說你所謂的男作家的經典作品中,有多少是塑造的女性形象?有多少乾脆就是為女人寫的?詩經想必你老人家一定爛熟於胸吧,第一首是啥?背來聽聽!”
“還有,你如果一定要為文學強加個性別問題,那麼請問,是不是只有男性才可以去閱讀男性作家的書,是不是可以說只有男人才有讀書認字的權利?你還說自己是支持男女平等的,你骨子裏就是個典型的大男子主義!”
幾段話一下子把李德源弄的手忙腳亂的,還好慌亂了一陣穩住了陣腳。
“關關雉鳩,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這說的是男追女沒錯,但要看後半段,那男子又是相求,又是用琴、鐘鼓啥的對姑娘表白,請問在那個可以搶婚的時代,這算不算是對女性的尊重?是不是很紳士的求愛呢?這放在詩經的第一首說明什麼?難道不是說明咱老祖宗開始就是推崇對女性尊重的嗎?”
既然剛才犯了錯誤,就得趕緊岔開話題,把微雨從窮追猛打的勢頭上掰過來。
好在微雨的辯論方式基本是一句挑一句的毛病,這叫跟風走,她沒有全局觀,一看到李德源的回答,馬上又對着這句來了。
從古代到近現代,從中國到歐洲,從俄羅斯到了意大利,又拐回了中國,從陀思妥耶夫斯基到普希金,從雪萊到東坡先生,從三葉集到致橡樹,李德源也是真醉了,這微雨太難纏了,沒有她不知道的,而且都能說出很獨到的見解。
當然那時候沒有搜尋引擎的,可以一下子搜出來對方說的書或者作者,還能搜出一大堆的評論和介紹啥的,照搬都行,那年頭辯論這種事就看自己肚子裏裝的貨有多少了。
一看在聊文學上難以取勝,李德源話鋒一轉,又轉到了他自認比較通的電影上,這幾年他和常頤、條子等朋友們隔幾天就湊到一起,在條子家看投影機放的片子,當時很多從地下渠道來的灣灣和港港那邊發行的dvd碟片,裏面不乏電影裏的精品。
李德源這個時候已經從單純的就是獵奇心理的看電影,演變成了有意識的把電影當成一個藝術分類去研究的初級階段,比如他對愛爾蘭、瑞典等歐洲非主流國家的電影就很感興趣,比如丹尼爾?戴?劉易斯的《因父之名》和《我的左腳》,當時國內還沒幾個人看過。
另外《土地》、《猜火車》這類片子也透露出一股“自由”的味道,至於《英國病人》啊,《這個殺手不太冷》,《教父》等等吧,那都是如數家珍的。
電影是門綜合的藝術,文學、美術、音樂、攝影等等吧,幾乎是包涵了所有的藝術形式的,比如《拯救大兵瑞恩》,普通的觀影者就是看故事和故事裏強烈的反戰味道,而李德源卻在小分隊凌晨出發的鏡頭裏,佩服人家老美子的背景音效了,微微的炮彈轟鳴聲不放大音響是聽不出來的。
還有歐美電影對細節的處理上,要比國內當時的電影強的不是一點半點,比如《辛德勒的名單》裏納粹軍官用p38手槍射擊排成一排的五個猶太人,子彈穿過前兩個人的頭部,擊中第三個人時連部整個碎掉的處理效果。
這說明特效師最起碼懂子彈射擊的彈道原理,在子彈穿透物體的動能末端,已經不是直線而是翻滾,所以才能對最後的人造成大面積的創傷面。
而那時候國內的影視劇里,還動不動就出現近距離的上去替人擋子彈呢,離着幾步遠擋上一顆子彈,後面被擋的人竟然毫髮無損,簡直是扯淡!
這些觀點像一顆顆重磅炸彈一樣的拋過去,終於把微雨的囂張氣焰給打壓下去了,不出所料,微雨還停留在大多數觀影者的水平階段,看熱鬧而已,她對李德源所說的一些公認的經典片子很是深愛,但要說出這麼“敬業”的話,有難度。
但女人就是女人,馬上微雨就說了:“我是女人,是感性的,我所喜愛的是電影傳遞過來的那種氛圍,在一個半小時或者是三個半小時的時長里,我都不是存在的,這種感覺才最重要。”
看看,這就是聰明的女人,懂得拿起最後的專有武器來保護自己不至於認輸,而且既然在電影上討不到加分,微雨乾脆來了個絕地大反擊!
“我雖然沒你看電影那麼專業,可是我住的地方離grauman‘schinesetheatre非常近,我去年就是在屋頂上用望遠鏡看那些明星入場的,你最喜歡的艾爾帕西諾和羅伯特德尼羅在星光大道上的手印,我都知道在那。”
這可真是掏心窩子的一招啊!grauman‘schinesetheatre就是每年奧斯卡頒獎典禮的舉辦地,洛杉磯的中國劇院,而星光大道那就別說了,能在那印上自己的手掌印,就等於是在電影界裏留下了一個永久的光耀身份,而李德源一直夢想着能去中國劇院看看奧斯卡入場式,還有去親手摸一摸那些大理石的手掌印。
“不帶這樣的啊!你這等於是對一個辛辛苦苦養育了蘋果的果農說,我能吃蘋果你只能想像吃一口!太殘忍了!太無恥了!太卑鄙了!”李德源憤怒了!
“嘿嘿,難道你不知道殘忍、無恥、卑鄙對於女人呢來說,就是佔有、佔有、佔有嗎?”微雨說完這句,居然頭像一下子灰了,也不提前來個預警,就下線了,就好像兩個搏鬥了許久的拳手,眼看要分出勝負來時,突然一個拳手霧化了一樣!
李德源一下子身上繃著的勁忽地一下散了,立馬覺地手指頭僵硬,手腕子酸疼的,一看錶,好傢夥聊了三個小時!這丫頭太鬼道了,也不打個招呼就下線了,剩下自己意猶未盡的。
這才想起來還沒和微雨說去猴子國的事呢,把和阿黃在一起的軼事簡單說了下,又留言說可能幾天來不了,要培訓英文和猴子語,讓微雨有啥問題和想法還留言給他,就當是學術討論了。
不過呢三天後李德源接到的留言卻不是什麼辯論的題目,而是要他的通信地址,猶豫了一下,把工作單位的通信地址回應了過去。
李德源還以為微雨是覺得網上聊天不過癮,想鴻雁傳書呢,可沒有想到,一周后,正在上課的李德源被人從教室里喊了出來,居然是總廠來人找他有事,原因很簡單,從老美子國來了一個厚厚的郵件,寫的是李德源簽收!
那時候從國外來的郵件還很少見,尤其是這種特別厚的不知道是什麼的郵件,雖然有關部門指定是查過了,但是涉及到正在準備出國的技術人員了,又是老美子那邊來的,保衛部門就來人過問了。
當著三個總廠保衛幹事的面,拆開郵件,裏面用塑膠袋纏裹着的是五本雜誌,一看封面,李德源樂了,《國家地理》!這個微雨還真有心,聊天時自己說過想看這雜誌的,她還真給寄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