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領死
“老崔頭，你的菜餅吃不完，分幾個出來？”離了還有數步之遙，那伙人裏帶頭的那個便嬉皮笑臉地道。
那小菜餅子每人也就分了十個，普通人吃十個那玩意根本就不可能吃得飽，更何況還是幹了一天活？這人上來就說讓老崔頭分“分幾個出來”，簡直就跟不讓老崔頭今晚吃飯差不多了。
然而，這時老崔頭卻賠笑道：“確實吃不完，來，我分五個出來，給你們一人一個。”
那邊立時就又有一人叫囂道：“這還差不多，我們哥幾個每天乾的活可比你這老頭子多多了，正該犒勞犒勞咱們。”
對方總共五人，為首的那人一臉精悍，名叫魏勇，後來叫囂的那個瘦得跟個猴似的，大夥全叫他猴子。這五人是蕭問來之前就結了伙的，也是這個礦場裏唯一的一個小團體。
那魏勇見老崔頭滿口答應，當下不由分說在老崔頭的地鋪前蹲了下來，伸手便將那些小菜餅子抓起了六七個，直接揣進了懷裏。
這無疑就是明搶了，但是老崔頭卻只作不知，還賠着笑。不過，這老頭按着蕭問胳膊的那隻手卻是始終沒放開，而且暗暗地用力更大了。
魏勇收了菜餅子后並沒有馬上起身，而是轉頭和蕭問對視了一眼。
蕭問並不示弱，那魏勇卻也沒說什麼，末了聳肩譏笑了一下，而後率先移開了目光，起身帶着猴子等人離開了。那一刻，蕭問明顯能感覺到五人對他的敵意，不過卻是一點不怕。
直到魏勇等人走遠，又去占其他人的便宜，老崔頭才鬆開了蕭問的胳膊，滿是皺紋的額頭上已是滲出汗來，也不知道是急的還是嚇的。
“他們既然不招惹你，就別和他們一般見識，我這老頭子吃些虧沒什麼，早就已經習慣了。”老崔頭慨然道。
“嗯。”
蕭問悶頭應了一聲，而後一邊看着那五個傢伙的身影一邊就着水瓜啃起菜餅來。
這個小礦場裏的幾十人全是礦奴，而那五人卻又在礦奴中扮演着**的角色。沒錯，他們根本不配叫做惡霸，只能算是**。
礦奴們幾乎沒吃過飽飯，又天天乾重活，幾乎個個都十分瘦弱，魏勇等五人也不例外，那個猴子更是瘦到了極致。完全可以這麼說，這裏的礦奴們在任何時候都是沒有太強的戰鬥力的。
不過，矮個裏面還能挑出相對較高的來，礦奴們當中自然也能找出相對壯實的來。魏勇無疑便是這樣的一個人，他們的五人團體裏還有另外兩人也是。
這五人因為臭味相投走到了一起，起初只是五個人處的比較好，並不敢招惹外人。實際上現在他們也不敢招惹，他們敢欺負的僅僅是礦奴中的老弱病殘。
正是來自監工的巨大威懾力使他們不敢為所欲為，畢竟，真惹出什麼事來可是要丟掉性命的。但是在這個小礦場裏呆久了，他們還是慢慢摸到了監工們的底線，偶爾欺負一下老弱病殘，監工們不僅不會怪罪，反而會覺得那是沉悶生活里的小樂子……
他們壞，但是又有底線，健康、強壯的礦奴他們不去招惹，三兩人關係比較好的他們不去招惹，資質好身上總是有道力殘留的他們更不去招惹。
如此一來，除他們五人之外的礦奴竟然沒有統一戰線。很容易想像，如果他們敢欺負所有人，那麼所有人就會徹底聯合起來，輕輕鬆鬆就能讓他們五個陷入困境。可惜的是，這五個傢伙也不知是真的把握到了礦奴們的心理，還是單純的走運，總之，竟沒有足夠強大的人或者小團體站出來對付他們，一直都沒有。
蕭問對此倒是有些體會，他覺得，之所以一直沒人敢出頭，哪怕是大喊大叫兩聲以驚動監工，原因便是監工們實在太過喜怒無常，沒有人能猜透監工的反應。萬一監工因此大怒，把他們全部毒打一頓甚至打死呢？蕭問怕的，卻是在逃跑大計中節外生枝，出氣的確挺爽，但要是惹怒監工，耽誤了逃跑，可就壞了大事了！
所以，哪怕不止一次見到魏勇他們欺負老崔頭，蕭問也不得不忍着。幸而老崔頭也是一個識大體的人，從來都不讓蕭問為他出頭。
但是老崔頭不知道的是，除着逃跑之期越來越近，蕭問其實已經快要忍不了了。
讓一個即將一飛衝天之人受幾個小**的窩囊氣？開什麼玩笑！
還有另外一個原因讓蕭問越來越不想忍，不過其根源卻不在現實中，而是在石畫裏！
他是靠着憤懣、不甘、強烈的復仇**這些情緒才開啟石畫的，進入石畫后，哪怕站在茅屋中，更別提站在外面向石畫深處那幽暗的群山遠眺時，完全能感覺到同類的情緒、氛圍已是充滿了整個石畫空間！只不過，石畫中的此類情緒、氛圍比他個人的要濃重太多太多了，而且，石畫中還額外地有另一種氣息滲透出來，那就是在黑暗中堅忍不屈，是種子，終將破土而出，是寶劍，終將大放光明！哪怕苦候億萬年！
蕭問只要進入石畫中，便時時刻刻受着石畫的影響，更何況那本來就有些符合他的真實情況，他的心性怎麼可能不隨之漸漸改變？
蕭問剛剛出道，他的心性並沒有完全定型，當此之時，石畫加速了他心性的轉變。如果這是不好的轉變，他自然不會接受，可問題是他心中本就有着甲乙丙丁數個比較好的方向，當他還在猶疑之時，石畫順水推舟，方向依然是那幾個方向之一，蕭問順勢而為，又有何不可？
歸根結底，這種心性還是他自己選的，石畫只不過起到了一個助力的作用。
他也早就知道，這樣的心性，在未來必將給他的修行之路註上“堅韌、剛烈、豪邁”字樣！
不知不覺中，蕭問已是五個菜餅下肚，那邊老崔頭就算吃得較慢，也將那僅余的三個菜餅吃完了。
蕭問直到這時才反應過來，抓起兩個菜餅放在了老崔頭身前，若無其事地道：“給。”
老崔頭是絕不想連累蕭問的，但是他胃裏確實沒裝多少貨，只吃三個餅子估計半夜他就得被餓醒，當下默默拿起一個餅子塞進嘴裏，卻將另一個又放回了蕭問身前。
蕭問笑道：“和我還客氣什麼，難道你看不出來，我道體很紮實？”
而後蕭問乾脆又拿起兩個餅子放到了老崔頭那邊，這一回算下來老崔頭其實可以吃六個了，而蕭問才吃七個。
不過，蕭問的那句“道體很紮實”確實說到了老崔頭的心坎上，像蕭問這樣的道體極有活力的，雖然也得吃飯，但是需求卻沒那麼大。
老崔頭也不再說什麼，默默地吃了起來。
這是兩人之間的事，本沒有什麼，未曾想卻被不遠處的魏勇等人看到了。
這五個傢伙不想招惹蕭問的唯一原因就是蕭問的身體看起來挺硬實，一點也不像天天挨餓的樣子。至於蕭問唯一的熟人老崔頭，能給蕭問帶來屁個助力？
他們五個來來回回就欺負那幾個人，早就有些膩了，一直想找個新目標，可惜礦場裏的人都是知根知底的，以前不讓他們碰的人，現在又怎麼會讓他們碰？
但是他們的**卻早已無聲無息地膨脹起來，總得有個宣洩處，所以就一直盼着礦場裏能來新人。
結果新人終於來了，卻是個蕭問這樣的，二十郎當歲，身體正結實，哪像在老礦場裏受過多年苦的樣子？
所以，自打蕭問來了以後，這五人就經歷了一個由失望到窩火再到百爪撓心的痛苦過程……
今天，他們剛剛搶了老崔頭的餅子，就看到蕭問又公然分給老崔頭幾個餅，這不是在打他們的臉嗎？
這事能忍嗎？！
一時間五個人竟如走火入魔了一般，竟產生了“如果被監工發現大不了一死，反正早就活夠了”的病態心理，說什麼也要整治蕭問一番！
而後，那五人也沒怎麼商量，直接氣勢洶洶地朝着蕭問和老崔頭這邊走了過來。
他們哪裏知道蕭問的真實狀態？他們在忍蕭問，蕭問又何嘗不在忍他們？
受石畫影響，看到老崔頭被欺負他還勉強能忍，這要到了他自己頭上，他要能忍就出鬼了……
來來來，趕緊領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