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二章 信任和責任
東部空間J16星域塔米拉東線作戰集群第二戰鬥群
“塔米拉之虎”羅得里克斯是這個龐大的戰艦作戰集群統帥。
他依然是少將軍銜。
權力職務和實際職務明顯相差甚遠的他正在旗艦的計劃作戰制定室里和一群麾下將領在談判。
讓我們來聽聽他們在進行什麼樣的談判吧。
“坦白說，我無法理解最高統帥部對戰役做出的部署。很明顯，我們的集群屬於側翼性質，防守着相當多的航道和星區，這很重要。但中央陣線更重要，我們的領袖在哪裏，和戰艦數量與質量都不如我們這個防守側翼的第二戰鬥群相比的中央戰艦集群在一起。我不懷疑統帥有把弱軍變成勁旅的能力，但是時間明顯來不及。一旦敵人用他們的主力強擊力量，用整個集群戰艦實施突破，我們第二集群和第三集群的一切行動都失去了意義，我們失去了戰場的中心地帶，敵人會抱成團，會把失去核心的我們拖死。”一名狼軍中將雙手扶着星圖顯示平台，俯着身子，眼看着星圖，沉痛無比的闡述着自己的看法。
說到這裏，他頓了一下，在確認沒有人要打斷他的發言后，開始繼續向下說。
“我無法理解最高統帥部是怎麼想出這個計劃的，也無法理解領袖是怎麼批准這個計劃的，我現在，什麼也不奢望了，我只希望，可以和領袖一起奮戰到最後，那將是我得到的無尚光榮”。他說到最後，幾乎控制不住自己的感情，這從他顫抖的身體就能看出來。
他叫華特，是一位中將，一位從西北就追隨龍三的塔米拉軍官，從一艘戰列艦的艦長一步步的穩紮穩打升上來的將軍。在他的履歷表上，你會發現，他曾經參與過所有龍三親自指揮的戰役。
他現在是一支數量為四千前鋒突擊艦的艦隊總指揮，作為一名指揮官，他到不看重軍銜，他只看重自己的責任。
他一直為自己不能了解戰役的全盤計劃而遺憾，甚至有一些不滿。在這場關乎狼軍命運的戰役里，無法和最高統帥龍三並肩作戰，是他在感情上無法接受的。
雖然他對龍三的個人的崇拜達到了痴迷的地步。但這次，他卻無法說服自己，他認為中央集群這樣佈置，領袖死定了，因為他永遠不相信龍三會在敵人的面前退卻。從他個人的角度看，龍三若是陣亡了，狼軍的存在也就失去了意義。
在領袖陣亡的前提考慮下，他承受不住了，他不怕死，也不怕輸，他只怕不能陪着龍三一起死。
他是一個很有個性的軍人。話又說回來，狼軍里又有誰不是個性鮮明的人呢？
“那些從未在領袖麾下作戰過的東部官兵憑什麼得到領袖同生共死的殊榮呢？他們憑什麼有這樣的資格呢？追隨領袖戰鬥到最後一刻的人只能是我們這些狼軍，我們這些一起從地獄裏殺過來的軍人。我們將和領袖一起，戰鬥到最後一息。”他的想法很簡單，簡單的可怕。
這種簡單想法造成的後果是顯而易見的，那就是拉出自己麾下的戰艦，脫離已經轉移到目的地的陣線，回去與中央集群匯合。
說的再透徹點，就是戰前的嘩變。
嘩變，放到哪支軍隊裏，都是重罪。尤其是戰前，重罪就會升級到死罪。
華特中將很清楚這一點，但他顧不得了，這不是對誰忠誠的問題，而是信仰問題。
他經過了認真的計算，現在已經能肯定，此時脫離第二集群，時間還來得及，並且當他的艦隊回到中央集群的時候，領袖龍三隻能接受他麾下艦隊的合流，因為那時剩下的時間已經不允許再調動艦隊了。
這樣在中央集群承受敵人的打擊時，龍三手裏的本錢將從一萬艘戰艦上升到一萬四千艘，那也許會多挺一段時間，一段或許有奇迹發生的時間。
他知道這樣做對羅得里克斯少將和整個戰役佈局的損害是巨大的，但他顧不得了。
領袖若是陣亡，勝利了，也沒意義。
戰爭永遠不會是一個人演繹，但誰也無法否認，這裏面個人的影響力。
他不懷疑羅得里克斯少將的能力，也從未對羅得里克斯少將軍銜低職務高的事實感到不滿。
正相反，他是狼軍里，最早一批認可羅得里克斯少將的將領。
理由很簡單，羅得里克斯少將是龍三挑選出來的人，他無法嫉妒。
只是要在國家利益與統帥龍三之間做出選擇時，他會毫不猶豫的選則追隨他的領袖，在他看來，龍三就代表了塔米拉整個國家。這樣的前提下，“塔米拉之虎”是無法鎮住他這樣的西北派將領的。
這也是他們第一代狼軍將領的鮮明特點。
但當他提出回歸中央集群艦隊的要求時，他意想不到的事情發生了。
他開始害怕。
不是羅得里克斯少將的反應令他害怕，而是同僚們的反應。
占指揮系統總人數近一半的實權指揮官都提出了脫離第二戰鬥群，去加強中央戰鬥群的要求。
不可否認，沒有提出意見的將領都很惱火，只能說，他們比其他人慢了一步，現在的情況已經不能使他們再提出要求了。
如果他們也提出要求，那第二戰鬥群就不存在了。要知道，羅得里克斯少將的直屬艦隊只是第二戰鬥集群的一部分而已。
整個第二戰鬥群將像傻瓜一樣兜了一圈回歸中央集群，單單拋棄了羅得里克斯少將的直屬艦隊。
整個戰場的佈局本就很怪異了，要真的這麼搞，就會從怪異佈局變成白痴佈局。
沒人希望那樣。
本想從第二戰鬥群抽調出自己的三千戰艦，現在變成了徹底的嘩變，華特中將傻了。
他用不可思議的目光看了和自己提出同樣的要求的指揮官們一遍后，他明白了，他並沒有起什麼帶頭作用，只是嘴快先提出來而已。
“他們和我一樣想法......上帝......那第二戰鬥群不就剩一半了么”他把目光投向沒提出要求的將軍們。
他發現第二戰鬥群只剩一半的想法都是奢侈的。
他覺得嘴裏發苦。
他最後把目光定格到了隨時都會失去整體指揮權的羅得里克斯少將身上。
他楞住，因為他看到了羅得里克斯的笑容。
“他怎麼可能還笑得出來，急瘋了？還是氣的？”華特中將覺得很愧疚。
他有一種無地自容的感覺，一向認為自己是真正軍人的他開始覺得，自己是個混蛋，徹頭徹尾的混蛋。
不但自己是，連和他一樣想法的同伴們都是，因為他們在拋棄自己的總指揮。
但他只想保護統帥龍三，他必須做混蛋。
“人生只有一個選擇，那就是沒的選擇。”他突然想起了這句話，他抬起頭，迎上了羅得里克斯少將的目光。
羅得里克斯少將還在笑，微笑，笑得很從容。
他的眼睛裏閃耀着一種光芒，自信的光芒，那目光充滿激情。
“說說你的想法，華特將軍，能代表大家的，真實的想法。”他對華特中將說。
“這種局面，我事先根本沒想到，羅得里克斯將軍閣下，真的。”華特中將對軍銜比他低的羅得里克斯少將用了敬語。
“我只代表我個人的想法，請原諒，閣下。”他做了幾個深呼吸后，用手扶住了星圖顯示平台。
他說出了本文開篇的兩段話。
作戰計劃制定室很靜，靜得連呼吸的聲音都沒有。
羅得里克斯少將把目光投向眾，沒有人補充什麼。顯然，所有要脫離第二戰鬥群的將領們的理由都一樣。
“沒有什麼別的理由了么？諸位將軍們。”羅得里克斯少將又笑了笑。
“首先，我同意華特將軍的分析，我也認為中央集群是最弱的一個戰艦集群，敵人用中央突破的方式，固然會付出很大的代價，但我們的代價更大。我們可能會失去領袖，失去狼軍的靈魂。我也很想在統帥的身邊，和他浴血奮戰。你們現在拋棄我，我不會生氣，你們也不必愧疚。因為我不久前也拋棄了你們一次，我曾在來這裏之前向統帥請求，把我的指揮權力交給別人，讓我陪在他的身邊，無論是當一艘戰艦的艦長，還是一個隨艦參謀，甚至是一名旗艦上的士兵都可以。只要能和上將閣下一起奮戰，我什麼都能做。”羅得里克斯少將驕傲，自豪的把話說了出來。
所有人都呆了，傻了，繼而震驚了。
“我們.......早就.....原來他和我們想的一樣......”將軍們眼眶都熱了。
作戰計劃室里洋溢着一種說不出來的氣氛，在這種氣氛的包圍下，所有的人都想抱頭痛哭。
他們終於知道龍三為什麼一直提拔羅得里克斯少將了。
他有一身忠肝赤膽，他有才華，他年輕，更有一種他們都沒有的凝聚力。
“他是自己人，自己的兄弟”所有的將軍們都這樣想。
他們也同時明白為什麼龍三一直不給羅得里克斯少將晉陞，在不晉陞的同時卻不斷的加大壓在他肩膀上的責任。
因為龍三不想羅得里克斯少將驕傲，同時還得鍛煉他，更重要的是他們這些人除了龍三，誰的指揮也不會聽。埃利中將是參謀出身，感情上和直接打出來的將軍不一樣，他始終有種文職人員的味道。龍三把他們這些剛硬的鐵杆將軍劃撥到羅得里克斯少將麾下，早就知道羅得里克斯少將有能力和資格領導他們，並且服眾。為了不讓他們丟面子，龍三始終把羅得里克斯少將的軍銜壓着不動，可謂用心良苦。
“諸位，低頭看看自己胸前別著的狼頭徽章，你看到了什麼？我看到了光榮，榮耀。我們從不擔心自己的左右兩翼，因為我們知道，那裏有我們的兄弟。他們會儘力，用自己的生命來儘力。我們也同樣不會使他們失望，我們一起衝鋒陷陣，一往無前。”羅得里克斯緩緩舉起一隻手，之後猛的緊握成拳頭。
那拳頭，剛強似鐵。
“我並不知道戰役的全盤計劃，這是實話，我知道的和你們一樣多。我想了很久，終於想通了，統帥不想我們分心，他只想讓我們完成我們該做的，專心執志的完成。因為這戰役架構太龐大了，很多東西是隨機變化的，誰也無法把握住整個過程。但統帥已經把我們每個人都安排到最佳的位置上，只要你干好自己該乾的，就會得要一種感覺的指引，只要遵循着這個前提，我們就會走向勝利。”羅得里克斯少將的演講才能第一次展現在眾將的面前，很多人突然發現，原來羅得里克斯少將也有着和龍三類似的感染力。
“看看這個戰役的開局部署，你們看到了什麼？”羅得里克斯少將沒有握拳的手指着平台上閃爍着的星圖。
“一個斜邊三角形，最短的一條邊就是中央戰場，那裏有我們的中央集群，統帥在那裏坐鎮。他會在那裏看着我們，看着我們摧毀敵人。他押上了自己的命，就因為他相信我們。他在和天斗，沃林算什麼？什麼都不算。天命是天給的，統帥不信天，只相信我們，我們就是搭上命，又有什麼可惜的？”羅得里克斯少將的手按在了星圖的中央位置。
“這裏有無盡的力量”他的手使全息星圖起了反應，星圖波紋蕩漾。
“再看這條直向艾剋星系與我們塔米拉交界星域的斜邊，這代表着斯普魯恩斯少將的第三戰鬥集群，強大的突擊奔襲集群。第三集群的運動範圍極小，只能在距離中心戰場很近的極小半徑內活動。他們的特點，不用說，是打得狠，而且打了就換陣地，但不脫離中心戰場，給敵人造成我們總體參戰力量極高的誤判。”羅得里克斯少將的手，在星圖上划著。
“最後是我們，我們的作戰半徑最長，分散後集結，集結后再分散，為的就是調動敵人的整體佈局。只有在這個過程里，才會有徹底取勝的機會。”羅得里克斯少將說完了。
所有的人表情都很複雜，因為誰都不知道敵人是怎麼部署的，更何況戰局會按羅得里克斯推測的哪樣變化么？
沒人能肯定，但可以肯定的是所有人都不再想着脫離第二集群的事了，因為他們已經被羅得里克斯少將吸引了。
“這隻握着的拳頭，代表着統帥和我們，我們和手下兄弟彼此的信任。”羅得里克斯少將把那隻握成拳頭的手挪到胸前。
“我是被統帥的一句話說服的，他說：以前，有人問我為什麼要當兵，要去打仗？是想當英雄？我總是笑而不答，我不想做英雄，也沒人是英雄。只不過為了那些在戰場的弟兄，和不在戰場的百姓，我才會去打仗，我希望所有人都能活在光明的未來。”
“現在，統帥在戰場上，我們必須殺光敵人，然後帶他出來”羅得里克斯少將把另一隻手舉至胸前，握緊。
“這，代表了我們的責任。”羅得里克斯少將雙拳相擊，骨節發出清脆的聲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