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就是你嗎?就是你說的?」元奕琛的聲調更加陰冷,他連娘娘也不稱,逼視着麗嬪,語氣與手勢都近似要對她鎖喉。「誰告訴你我娘子的醫術是跟江湖術士學的?」
麗嬪看着他益發森寒的臉色,吞了吞口水,嘴硬道:「郡王妃自己也承認了,承認她是跟江湖術士學的醫術。」
「承認嗎?」他神情驀沉,幾乎逼問到麗嬪臉上去了。「你確定我娘子親口承認了?」
「是、是啊,這裏眾多姊姊妹妹們也都聽見了,郡王妃是承認了她跟江湖術士學的醫術,還承認她自己不是女神醫,只是會醫術罷了……」
「不,不是那樣,郡王妃並沒有承認什麼。」皇貴妃實在無法默不作聲,她選擇忽略皇后倏然飛過來的眼刀,開口道:「郡王妃說她的師傅是行俠仗義的江湖鈴醫,而她從未自誇是女神醫,只是本着醫者仁心,對危急之人無法置之不理罷了。」
元奕琛對她投去感激的一眼。「多謝你了,娘娘,娘娘今日這份恩情,我元某終身不忘。」
說完,他再次轉眸注視着緊貼殿柱的麗嬪。「說,你為何要造謠我娘子的醫術是與江湖術士學的?」
「我……我並沒有造謠,是……我娘家母親到榮親王府上做客時,許側妃和世子妃說的,世子妃是郡王妃的嫡妹,這還能有假嗎?」此話一出,她底氣也足了,不再抖個不停,認為這下肯定能讓元奕琛屈居下風。
「原來如此,原來是她們。」元奕雙拳倏握,眼眸一眯。「等着,我一個也不會放過!待我找到證據,定將你們一個一個陷害我娘子之人挫骨揚灰!」
麗嬪窒了窒,她嚇得魂飛魄散,以為自己不能呼吸了,皇上怎麼不阻止這狂徒啊?怎地不處他一個驚駕之罪,為何容許他在此如此放肆?!
元奕琛已撇下了她,轉身大步走到皇上面前,忽地單膝下跪。
皇上大驚。「你這是做什麼?快起來!」
元奕琛抬眸,俊美的面龐寡情冷然,他不再激動火爆,卻比殘佞時的他更教人膽寒。
「臣想用過去所有功績換皇上一句承諾。」
面對元奕琛無言的指控,皇上心很痛。
他很了解元奕琛,這是他哀莫大於心死時的表現,他對他這個皇上失望了,因為他沒能保護他的妻子,然而這是一場後宮的角力之爭,是無情的宮斗,其中牽扯太多,水也太深,皇後有她背後的勢力,這是衝著皇貴妃而來,他必須公平處置,他的裁判必須讓眾人心服口服,就因為他很明白宮廷傾軋的殘酷,因此更需小心莫讓星火燎原,引發變成大越與大梁的戰端。
他幽幽嘆了口氣。「你說吧。」
他已打定主意,無論元奕琛要他承諾什麼,他都會給。
面對皇上欲語還休的眼眸,元奕琛依然冷淡漠然。「臣這就去找證據證明臣妻子的清白,在臣回來之前請皇上保臣妻周全,一根頭髮都不能少。」
皇上心中實在難受至極,琛兒現在有多不信任他,才會用功績提出這個要求……「好,知道了,朕答應你,在你沒回來之前,你的娘子一根頭髮都不會少,朕用這身黃袍向你保證,你可以安心離開去找出證據救你的娘子。」
皇后皺眉。「皇上,不可這麼做,萬萬不可……」
她就要利用這個機會將皇貴妃打入冷宮,更甚者,若太后一直不醒或死去就更好辦了,她完全可以處死皇貴妃,她又怎麼能放元奕琛去找什麼證據。
「那麼再加老夫生平的功績,可以嗎?皇後娘娘?」
由榮親王攙扶着,緩緩走進寢殿的是元笙。
皇后嚇了一跳,老榮親王元笙為了避嫌,皇上根基穩了之後,他都多少年不肯進宮了,今天卻主動來了!
元笙是連太后都敬重的人,要是她不小心應對,怕是沒除掉皇貴妃反倒先惹得皇上厭惡她,於是她默不作聲決定退讓一步,想來宮湄卿的醫術並非師承正統,這點無庸置疑,江湖術士或江湖鈴醫在她眼裏都沒有分別,她篤定元奕琛找不到什麼有利證據。
皇后都不說話了,麗嬪雖然也想阻止卻不敢吭聲,只能眼睜睜的看着元奕琛離去。
不過她卻不安了,看他這麼有把握,到底是要去找什麼證據?
更深露重,寒意侵骨,牢裏的燭火被風吹得昏慘暗淡。
宮湄卿看着元奕綸,覺得有些荒謬,第一個來探監的人竟然不是元奕琛,而是元奕綸。
「大伯來這裏有什麼事?」她看着柵欄外的元奕綸,心情平靜。
雖然她看似平靜,但只有她知道京城正醞釀著一場腥風血雨,前生以榮親王為首的黨羽正在進行叛亂,她知道榮親王已打消叛亂的念頭,但元奕綸卻一意孤行,他,終將嘗到惡果。
「怎麼會如此問?」元奕綸深深一嘆,凝視着即便身在天牢依然楚楚動人的她。「自然是來看看你好不好,有沒有什麼需要的,才多久你就憔悴了許多。」
當他知道背後陷害宮湄卿入獄的那隻手是許側妃和宮湄嬌時,他簡直氣瘋了。
當他坐上大位,他還要宮湄卿做他的嬪妃,如果她因此事被定罪處死,他不會放過宮湄嬌那瘋婆娘。
他父王已明確說過,不再對龍座有非分之想,換言之,他父王是徹底被皇上三言兩語的溫情攻勢給打動了,逆謀大計就當沒發生過,是他們要帶進棺材裏的秘密,還要他安分守己,那麼便不會將他世子之位拔除,他仍舊可享一生榮華富貴。
哼,以為他希罕那世子之位嗎?他還不將世子之位看在眼裏,他胸懷天下,看得更遠,他父王不要龍位了,那是他父王的婦人之仁,不代表他也不要。
大遼國君和大梁都站在他這邊,他們承諾若他願意裏應外合,當遼、梁兩國兵臨城下,開啟城門讓他們攻打進來,那麼他們就會拱他坐上大越國君之位,況且宣威將軍、嚴尚書、御史中丞等人也按計劃在緊鑼密鼓地進行,長久以來,他們處心積慮培植黨羽,把許多州府堂官都換成他們的親信便是在為改朝換代做準備,此事涉及的人極廣,關繫着許多利益分配,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發,並非他父王一個人退出便會取消,有了多方助力,他還能不成功嗎?
「多謝大伯的關懷,我很好,獄卒待我和氣,飯菜也都不錯。」別的囚犯都沒有她的待遇,她相信一定有人關照過了。
不過,她也相信一定有其它人在對她進行另一種關照——弄死她,只不過罩着她的那個人,位分顯然勝過想弄死她的人,所以她還好端端的活着。
「難道你不奇怪嗎?琛弟去哪裏了,為何沒來看你?」他沉不住氣,忍不住先問道。
「有何奇怪?」宮湄卿眉眼不動,淡定道:「相公一定是去設法救我了,刻不容緩,所以才沒有過來。」
元奕綸咬牙。「你就這麼相信他?」
宮湄卿毫不遲疑的點頭。「是的,我相信他,我相信為了救我出去,他就算磕碰得頭破血流也在所不惜,我對他而言,就是這樣的存在,他對我而言亦同,若有朝一日他身陷囹圄,我也會奮不顧身地救他,就算要犠牲性命也甘心。」
元奕綸有些激動,急於表白自己,「我……我也是,你放心,我不會讓你待在這裏,會盡全力救你出去。」
宮湄卿神色淡淡。「咱們是一家人,那麼我就承大伯的情了,謝謝你。」
他從不稱她弟妹,她知道他在想什麼,也一直有所警惕,她不會給他有曖昧的可能。
元奕綸感受到了她那冷淡疏離的客套,再待下去也沒意思,也不會有所進展,她此刻還是元奕琛的妻子,她是個遵守禮教的女子,與宮湄嬌那等隨意勾引男人的女人不同,要她此刻對他有所響應是不可能的事,她肯定過不了她自己那一關,不如去設法營救她,若他能早元奕琛一步將她救出去,她便會明了誰對她真正的有心。
他深深看了她一眼。「那麼,我走了,有什麼需要的儘管告訴獄卒,我已經替你打點過了,他們不會為難你。」
「大伯留步。」她輕聲說道。
元奕綸立即留步了,心裏隱隱燃起了希望,難道她有什麼體己話要對他說?
面對他精神為之一振的反應,宮湄卿問道:「我想知道太後娘娘醒了嗎?」
元奕綸心裏一陣糾結,是啊,她肯然是要問這個,這可是事關着她的生死,否則他以為她請自己留步是要抓着他衣角不放,對他嗚咽啜泣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