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你沒吃晚餐,太餓了,才會覺得什麼都好吃得不得了。唔……雖然它的味道確實還不賴啦!”邊說,她邊脫下涼鞋擱在一旁,弓起雙腿,兩隻秀氣的小腳丫底貼着細沙,忍不住又念:“三餐要正常吃啦。你到底忙什麼,忙得連肚子餓都要別人提醒?”
塞進最後一口食物,咀嚼、咽下,他嘴角微乎其微地勾揚,沉靜道:“沒什麼,就拿着幾張之前的設計圖看得太入神,又處理了一通重要電話,正要找東西吃,你就來了。”
“哈,原來我是聖誕老公公,專門來給你送禮物。”
他喝着香濃的咖啡,瞳底有兩簇忽明忽滅的小火焰。“你不是聖誕老人,你是他袋子裏的禮物。”
余文音臉熱心促,抿着唇瓣似笑非笑。她沒有因羞澀而避開他的注視,反而一瞬也不瞬地凝望着他。
喜歡他很久了嗎……她眸光細尋着他的五官,幽幽想着,覺得自己真是酷斃了。先是從注意到他的出現開始,跟着一個夏天、兩個夏天、三個夏天,到如今的第四個夏季,對他的興味盎然竟也轉化成某種程度的喜歡。
她真是太酷了,要不是與他開始有了接觸,驀然間拉近距離,喜歡他的心緒或者會一直沉睡着,她也永遠不去察覺,然後再繼續過着她的每個夏天、無數個夏天,也許直到他不再出現,她才能漸漸體會到他在心中的痕迹。
“傅尚恩……”嗓音軟得像在嘆息。
男人揚眉,峻臉被月光鑲點出一層薄銀,有種低調的性感。
她微微笑着。“和我戀愛,好嗎?”
他目中的火焰又竄又顫,深深看着她良久,低沉地說:“我們已經在戀愛了。”
“是嗎?”她仍是笑,小臉溫柔。
他鄭重地頷首。“是的。所以你可以不用再連名帶姓地喊我。”嗅得出小抗議的味道。
“呵~~”余文音很受教地點點頭,半開玩笑說:“我曉得了。以後除非我惱你,不然不會連名帶姓叫你的。”
他又好深、好深地看着她好幾秒。
“我……絕對不讓你生氣。”既已作決定,他一定努力爭取,爭取兩個人的現在,也爭取將來。
“噗——”都是他一臉過分的嚴肅,害她又噴笑。
見他表情小悶,她雙眸爍着星光,忍不住伸手撫摸他的臉,語音低柔。
“謝謝你,尚恩。我也會努力不讓你生氣,我們要談一場只有快樂的戀愛。”只有快樂,不要悲傷,緣來則棗,緣去便散。
有什麼念頭如浮光掠影般劃過傅尚恩的腦海,一閃即逝,想捅捉已無躍助。
他掀唇欲語,卻不能確定想說、想問的究竟為何。
余文音逕自笑着,今晚的她很愛笑。
“來,我們來跳舞。”吃飽喝足了就得動一動嘍!她握住大手拉起他,綿軟身子撞進他懷裏。
“小心。”他順勢擁住她,耳邊傳來她清脆的笑音,散着幽香的藕臂已主動勾在他頸后。
她裸足踩在沙灘上輕輕游移,他也跟着移動,相互依偎的身軀按着那節奏慢條斯理地晃動。潮聲來去,成了唯一的配樂,而他們的舞步簡單、貧乏、毫無創意,偏偏戀人們就是愛。
余文音在他胸前揚起下巴,嘴角微翹,靜謐謐地道:“表姊說,那家度假中心的負責人出面跟里長以及居民們協商過了,大家談得還算順利,雙方都各讓了一步,度假中心仍保有一大段不受顧客以外的人所使用的沙灘,其餘的還是維持原狀。里長和附近居民也承諾了,一定會時時讓海灘看起來乾乾淨淨。”
“那很好。”他反應淡淡的,原本扶着她腰的手悄悄滑到她身後。
“對呀,真的很好。”重新把臉靠回他的左胸。
一旁,大白狗把它的肉骨頭圈在兩隻前腳中,邊啃邊瞄着兩人。他們身體黏在一塊兒,那持續的晃動讓狗看了也要被催眠。嗚唬~~打個哈欠吧,真有點困說……
靜偎着無語,半晌,柔軟的嗓音又起。“不知道裏邊是什麼模樣呢?”
“哪裏裏邊?”俏悄俯下頭,男性薄唇摩挲她的發,問得有些漫不經心。
“那間大型度假中心啊!有機會一定要進去見識、見識,看看人家的整體設計規劃是怎麼做的,還有設備到底有多豪華、餐飲有多美味、服務有多周到……咦?你說什麼?”
傅尚恩模糊咕噥,話全含在嘴裏,一會兒才吐出來。“沒有你煮的好吃。”也沒有她服務周到。
懷裏的小臉又一次抬起,眼睛裏真浸着兩顆小星星,一閃一閃亮晶晶。
“你在哄我。聽說裏邊的大廚是人家重金禮聘,硬從另一家五星級飯店挖過來的,厲害得很呢!呵呵~~不過你肯哄我,我挺開心啊!”沒想到一向堅持二十四小時酷酷原味的他也會哄人。
“我不——”本來要辯駁,但瞥見她笑容可掬,藏着星星的眼睛都笑眯了,傅尚恩心裏嘆息,不由得也跟着她彎起嘴角。
他一手輕攬她后腰,一手托着她的頭,這次,沒讓她的小臉再窩回他的胸膛。
他們凝望彼此,隨着海浪聲音而輕晃的舞步不曾停止,就這麼看着對方。
“文音……”他喚她的方式,如同吟唱一首歌。
“什麼?”
“我想吻你。”宣告的同時,他臉已傾下,雙臂牢牢鎖住她嬌小的身子,唇也密密捕捉了她……
【第七章】
她如山櫻花瓣的小嘴輕啟,笑着含住他的吻。
鼻間除了大海的氣味,還有他的,粗獷卻也爽冽,讓她渾身顫慄的同時,也帶來比微醺更深了些的暈眩。
唇舌如火,在吮吻糾纏中燃燒彼此,熱烈地燃燒,那灼燙的溫度以驚人的速度烘熱血液,緊緊相擁的身體倒落了,貼熨在柔軟沙地上,糾纏持續着,一種原始的深沉渴望已被喚醒……
汪、汪!呼嚕嚕、呼嚕嚕~~
“噗——”
“什麼事架(這麼)好笑?”余陳月滿拎着一袋從自家菜園採收下來的小黃瓜和龍鬚菜,走進廚房,就見女兒邊在蛋糕上擠鮮奶油玫瑰,還邊偷笑。
“媽,沒事啦。”余文音靦腆地說。
“沒事?臉都紅得像猴子屁股了,阿母看,八成真的在思春。”
“媽~~”一定要講得這麼白嗎?
她只是想到前幾天那個夜晚,在月光下的沙灘和他擁舞和親吻,情勢幾乎是一發不可收拾的,情與欲交混,如開閘傾泄的洪流,男人和她在柔軟沙地上“打滾”,一會兒他在上面,一下子換她翻到他胸前,兩人的發和衣衫都沾染細沙,但誰也不在意,除了那條大狗。
大白看他們“玩”得這麼起勁,原本昏昏欲睡的狗腦又興奮起來,硬是擠過來又舔又叫,開心地想參一腳。
想起男人臭黑的臉和當下的景況,余文音實在剋制不住要發笑。
如果沒有“第三者”干擾,他們會一直“玩”下去,就在大海邊、月光下嗎?
她不曉得。
但她幾度自問,心中並無任何排斥感,甚至還有些遺憾啊!!
她不想將男女間的感情發展預設結果,因為,不是每段戀情都非要有一個結果。
能在一起已是件幸運的事,順其自然,珍惜當下,不覺負擔,這樣便已足夠。
余陳月滿在一旁的水槽下開始洗菜,嘴也沒停地念着:“別以為阿母不知道,你和人家打得正火熱,阿母有問過瑤瑤和小郁,他們說那位先生原來就住在你表姊的咖啡店附近。唉~~這麼多男人對你有意愛(有意思),阿母其實是比較甲意(喜歡)陳醫生,但你要是真企(去)愛到別人,阿母和你阿爸也不會不答應。有機會就帶那個男的回來,阿母眼睛很利,一看就知道是不是好意(正派男人)。”
余文音心口溫熱,恬靜一笑。“媽,我知道啦。”
母女倆還想說些什麼,廚房門口突然探出一顆頭,是外場工讀生。
“音姊,有客人點手工藍山咖啡。還有,榛果鮮奶蛋糕已經賣完了。”
“我馬上出去煮咖啡。冰箱裏還有一個榛果鮮奶蛋糕,你先幫我端到外面。”
“好。”工讀生動作俐落。今天是周六下午,“山櫻”的下午茶一向很有人氣。
余文音在蛋糕上做好最後裝飾,而後端起蛋糕,對着母親笑道:“媽,我愛您。您是全世界最好的阿母喔!”
余陳月滿一愣,怔了三秒才罵出聲來。“厚~~三八女兒!”害她很利的眼睛快要流眼淚了啦!
點藍山咖啡的,是個很古怪的外國老人。
不是沒有外國人來“山櫻”洗溫泉、喝下午茶過,但是余文音從未見過哪位顧客會乘坐那種在荷里活電影裏才會出現的銀白色加長型超豪華轎車,就只為了喝一杯咖啡。更古怪的是,他身邊還有兩名戴着墨鏡、一眼就看得出是隨行保鏢的高大傢伙,這會不會太誇張?!
“山櫻”前庭的小小露天咖啡區,陷入一種奇異的緊繃中,好幾雙眼睛偷偷打量着,但外國老人倒怡然自得得很,一會兒抬眼欣賞溫泉小館的外型,一會兒研究起那兩棵山櫻花樹和修剪成波浪狀的七里香,再一會兒則對原木鞦韆椅好奇地瞧了好幾眼。
‘先生,您、您您的咖啡……’工讀生將余文音煮好的咖啡端去,因為有點畏懼兩名保鏢先生的酷樣,因此雖然是基本的英文會話,卻說得有點“里里落落”。
“謝謝。我可以要一塊那個嗎?”老人指着隔壁桌小女生面前的水果塔,說的是中文,帶着些腔調,但已能讓人“驚為天人”。
工讀生還沒回答,靜立在老人身後的一名灰發中年男子已推推鼻樑上的眼鏡,極不贊同地以英文說道:‘克洛醫生說過,您應該少吃甜食。’
‘少吃,不表示不能吃。’老人固執地說。
‘那種東西熱量過高,只會對您的身體造成負擔,克洛醫生要是知道您——’
‘叫克洛下地獄去!’
兩人你來我往,工讀生站在原地有聽沒有懂,不知道該怎麼辦。
忽然,一隻裝着水果塔的小圓盤輕輕放在老人桌上,所有人的目光一下子被轉移了。
老人先是望着水果塔,然後發現放下圓盤的那隻小手白哲秀氣,順着手往上瞧,看見一張白凈清秀的臉龐,女人有一雙明亮的眸子。
‘這個水果塔的熱量比外面賣的少掉一半,底層是脫脂乳酪,水果全是新鮮水果切片,淋在上面的透明糖漿也是用代糖做出來的,是我們“山櫻”有名的低熱量甜點之一,我媽媽也很喜歡吃,您可以試試看。’余文音先是對灰發眼鏡男點點頭,跟着對老人微微一笑。
她本是出來看看前院的狀況,結果聽到灰發眼鏡男和老人間的對話,雖沒全部聽懂,但抓住幾個關鍵字,再看看老人的臉色,大致曉得發生了什麼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