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第十章

正當辛追雪收回視線,腦子裏胡思亂想成一團時,突然間,她身子微微一冷寒,因為她感覺有一股與其他目光有些不同的古怪視線,由三、四品官員區若有似無地投射在她附近。

那股視線中夾雜了許多她辨不出的複雜情緒,而其中一種最強烈、恍若欲赤裸裸將她望穿的詭異情緒,讓她格外不舒服,不舒服到想立刻藏身至相起雲白色孝服底下。

是他,一定是“她”的地下情人!

一想及此,辛追雪的小手幾乎就要舉起拉住相起雲的衣角了,但在最後一刻,她還是忍住了,只是在大大、長長的孝服衣袖下握住拳頭,握得那樣緊,緊得掌心幾乎都痛了……

不行,絕對不行,萬一她現在失了態,讓人看出端倪,她一定會給他兄弟二人惹上麻煩的!

辛追雪低垂下頭,感覺隨着那道目光的持續盯視,她的拳頭愈攢愈緊,胃裏那股作嘔感愈來愈甚時,突然,她身前的相起雲看似等得不耐煩,粗暴地扯了扯身上的白色大氅,然後用力一甩,而那大氅向後一翻飛,在掉落之時,整個覆住了她的手。

他……

望着自在府里入屋看到她,話語便斷在半空中那刻起,至今幾乎以完全不認識她的模樣冷漠以對,雖沒罵人,但也連半句話都沒說的相起雲,辛追雪發現他的背影雖依然冷峻,此舉卻讓她能在無人發現的情況下,拉住他的衣角。

他明白,明白她的所有忐忑跟畏懼呢。而她,也進入了他的保護範圍呢!

雖不知他這樣做是怕她露了餡、捅簍子壞事,還是有其他原因,但在眼眸的微微溫熱中,她還是毫不遲疑地伸出了小手。

只要有了他這半截衣角,她相信,這世間任何視線都再傷不了她,這世間任何一種情緒,都再困擾不了她……

【第六章】

忐忑中安然度過太后出殯日的辛追雪,由於〈小報〉還在休刊,而城裏無論日夜都有禁衛軍四處走動,為了不造成眾人困擾,偶爾實在悶得發慌,想在半夜出門透氣的她,只敢在小相公府外附近活動,然後發現,除了固定保護她的小娟外,暗中盯梢她的視線變多了。

她明白,這些人理所當然是相起雲佈下的暗衛,畢竟如果連徐嬸她們都知曉那兩樁命案的始作俑都是“她”的秘密情人,那麼那日親眼目睹她幾乎失態的他,自然沒道理不清楚——縱使他表面上從來對她不聞不問。

自太后出殯后,辛追雪再沒碰到過相起雲,甚至與他說上一句話,就算偶爾在府內看到他的身影,他也總是來去匆匆,連看,都不看她一眼。

大相公又病了自是原因之一,但辛追雪明白,最主要的問題,恐怕是最近由宮內傳至城裏,那股風雨欲來的詭譎氣息。

她從來不懂官場爭鬥,但正因為不懂,卻還感覺得出有大事要發生,這才愈發顯得事態嚴重。並且,由於北方蠻族趁着國喪期間大舉扣邊,邊防戰事日益吃緊,朝廷近口極可能便要強制徵兵的傳聞更是傳得城裏人人寢食難安。

這樣壓抑的定京城,讓辛追雪的心情也跟着灰暗了起來,不知如何排遣的她也只能趁着夜深、四下無人時,悄悄出門散心。

這夜無月,天上卻飄下了鵝毛大雪,見她穿得不夠暖,小娟二話不說便回府取厚襖子。

少了小娟的那道視線,辛追雪依然繼續向前走着,因為她知道還有好多道默默跟隨着她。

今夜,不知他會不會回來?她已經好久都沒有跟他說上一句話了呢……

他會跟李叔他們說話,卻理都不理她,究竟是因為她上回犯的錯,讓他做了他根本不願做的事,他還在生她的氣,還是其實她根本記不得的那夜,她真的哭鬧得太凶,讓他徹底煩了她?

真有些冷呢,也該回了。

就這樣邊傻想邊走着,快走至城隍廟時,辛追雪仰起臉望着由天上落下,完全沒有停歇跡象的雪片,將小手抵至唇前呵呵氣后,轉身便準備回府,但突然,她覺得有些不對勁,因為那幾道一直默默跟隨着她的視線,竟一下子全沒了!

就在她心一凜,警覺地快步行走時,突然,一個低語聲在她身畔不遠處響起“追雪,我可終於見到你了。”

“嗯?”聽到這聲低語,辛追雪愣了愣,但她旋及由話中的“追雪”二字明白,這個她似乎聽過,但一時又想不起屬於誰的嗓音,絕對發自“她”的地下情人。

“別回頭。瞧見左前方那間破廟沒?我們裏頭說。”見辛追雪動也沒動,那個嗓音又低語道。

雖完全明白自己已在無任何護衛的情況下被盯上,那些暗衛還極可能早被身後男子派人誘走或收拾了,但一來,她怕若錯過此回,極可能便會失去辯認出這男子真實身份的大好機會,二來,她身上還帶有李叔給她的煙霧藥丸,因此只考慮了半晌,她便依言走至那間漆黑一片的破廟中。

“追雪,你可讓我想苦了……”人才剛進破廟,辛追雪的小手便被人緊緊握住。

“放開。”

想及自己現在是“她”,辛追雪立即冷冷說道,順帶甩開那雙令她不舒服的手,背過身去,努力思考自己究竟在哪裏聽過這個嗓音。

“追雪,別生我的氣。當夜我之所以沒有兌現承諾,前去小相公府帶你一起走,還在當夜與宗副宰相之女訂了親,實在有我不得已的苦衷,絕非有意負你啊!”

發現辛追雪的態度極為強硬,冰冷,男子的嗓音愈發低聲下氣,“你可知,那日在宮外見到你,我有多激動,激動得幾乎剋制不住,就想上前緊緊擁住你。”

“你的苦衷與我何干?”

男子的苦苦懇求,聽在辛追雪耳中只覺得可笑,但可笑中,心底卻滿是悲傷與心痛,因為她總算明白,那夜的“她”為何要自縊了……

“她”,一定是在他甜言蜜語的說服與誘騙下,才答應與相起雲的婚事吧。

“她”,一定徹夜都在等待他的到來,幻想着兩人一起遠走高飛后,再不問世事的神仙眷屬生活吧。

“她”,一定是在苦等他許久,未等待到他,卻等到了他與副宰相之女訂親這個青天霹靂的消息,才終於明白,一身官癌的他,根本從頭到尾都在欺騙“她”。

先騙“她”允了婚事,后騙“她”上了花轎,這些全為了不讓“她”礙了他的好親事,明白一切后的“她”,才會在即將與相起雲圓房的全然絕望中,毅然決然走向自絕之路……

那消息,一定是他故意派人放給“她”知道的,目的根本就是想逼死“她”,好一了百了地嫁禍給相起雲!

這樣一個可惡,可鄙的男人,現在居然還奢望“她”原諒他?可能嗎?

“你該明白,我心裏自始自終只有你一個,但那夜我若不同意那樁親事,恐怕性命不保啊!所以除了忍辱負重,我也只能默默懇求上蒼,能將我的心意傳達到你心裏,但誰知,我得到的,竟是你死去的消息……”

望着辛追雪動也沒動,卻也沒走,男子以為她心軟了,於是在更加卑微的話語聲中,手緩緩向前伸去。“你可知,這陣子的我是如何衰痛欲絕?你可知,若非那日見着了你,我恐怕會步你後塵而去……追雪,你怎忍心不讓我知曉你的消息,怎忍心……”

“別碰我!”

當身子突然被男子由後方緊緊摟住,聽着他到此時還繼續騙人的螺心言語,聞着由他身上傳來的那股奇怪異味,辛追雪在心底湧出一股作嘔感的同時,驀地明白了他的身分——

大相公的童年好友,拗實、特立獨行、不修邊幅,還以此自傲,沾沾自喜的章翰林!

閻爺啊,位列三品官的他,竟就是為一己之利奪去多條人命,“她”的恐怖地下情人。

“他碰過你了?”當辛追雪開始掙扎時,章翰林突然臉一沉,厲聲問道。

“與你無關!”

怎麼也沒想到這個男人前一刻還含情脈脈,下一刻竟就這般無恥無德,辛追雪掙扎得更劇烈了,也終於明白,這男子根本不是想要“她”的原諒,而是想騙“她”與他苟合,待過往無法碰觸“她”的願望了了后,定會殺了她的!

“你竟讓那頭畜牲碰你?!”感覺着辛追雪的抗拒,黑暗中,章翰林的嗓音變得那樣陰森,“過住,我求了你多少回,你連碰都不讓我碰一下,竟讓那頭畜牲碰你!”

“他不是畜牲!”聽到這個男人居然還有臉罵相起雲,辛追雪對他的厭惡簡直到了極致,再忍不住舉起手用力推着他。

“追雪,我明白了,你在生我的氣,氣我怪罪你已不是處子的事。但我明白,一定是那頭畜牲姦汙了你,你一定反抗了,但卻反抗不了……我說的沒錯吧?”

一把拉住辛追雪的手,章翰林強力將她擁入懷中,完全不顧她的反抗,用力吻着她的臉,她的頰。“追雪,既然你還在生我的氣,就表示你的心裏還有我,我保證往後我絕不再提起你被姦汙之事,相信我。”

“放開我!”

當臉被來回吻着時,辛追雪幾乎要吐了,而當他的手隔着衣衫,緊緊握住她的右乳,她再不管演不演“她”,腳一舉便想踢他,卻又被他擋下。

“追雪,我知道你心裏有我,我心裏也有你,但事情已走至這般田地,至少我們還能再續前緣,這也是幸事一樁。”

當布帛撕裂聲響起,章翰林不住用他骯髒的手來回撫弄着她裸露在外的身子時,那股極厭惡感令辛追雪再忍不住地吐了。

這人根本就是個瘋子,一個不折不扣的瘋子!

“你這瘋女人竟敢吐在我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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