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我是來找人的。」
「公子是要找哪位?」李星暗自打量他,見他模樣生得清俊,約莫二十五、六歲年紀,穿着一襲陳舊的藍色長袍,看起來既不富也不貴,熱絡之情頓時減少了幾分,但語氣上仍是客氣的。
古蘭熙這才想起昨日忘了問那姑娘姓名,抬目往裏頭一看,望見正在交談的兩姊妹,臉色登時一喜。「就是那位穿着粉紅色衣衫的姑娘。」
「那是咱們的掌柜,你找她……」李星話還未說完,就見對方急不可待的舉步走了過去,也急忙跟過來。「鈺姑娘,這位公子說要找您。」
水鈴鈺聞言抬頭一看,一時之間倒也沒認出他。「你是……」
古蘭熙從衣袖裏掏出一隻錢袋來,從裏頭倒出唯一的一枚碎銀遞給她,溫言說道:「這是昨日古某欠姑娘的,不知夠不夠?」
「你何時欠我的?」水鈴鈺納悶的問。
他帶著笑意提醒道:「昨兒個姑娘給了古某一包吃食。」
經他一說,她這才認出他來。「啊,原來是你。」昨兒個見他一臉憔悴的模樣,今日再見他,倒是神采奕奕,精神十足。「那些吃食不值這麼多銀子,只要十八文。」說著,她隨手把那枚碎銀找開,將剩餘的錢還給他。
他看也沒看就收回錢袋裏。
水鈴鈺正想再說什麼時,忽然傳來一道熱切的呼喚聲—
「鈺姑娘。」
聞聲,她厭煩的輕蹙了下眉,但頃刻間便帶上笑容,看向來人,「陳少爺怎麼又來了?今兒個是要為少夫人買首飾,還是孝敬哪位長輩?」
陳河平是東風縣的富家少爺,年約二十七、八歲,府中已有一妻三妾,替他生下了三個女兒。
一個多月前他遇見水鈴鈺,驚為天人,對她一見傾心,經常藉着各種理由上首飾坊來找她。
「今兒個我不買首飾,是特地來瞧鈺姑娘的。」
陳河平穿着一襲銀灰色的錦袍,腰間繫着一枚玉佩,他面貌俊秀,一雙眼直勾勾盯着水鈴鈺,那眼裏流露出來的傾慕,任誰都瞧得出來。
「我有什麼好瞧的,還不是跟其他人一樣兩隻眼睛一個鼻子。」
水鈴鈺不是沒看出他對她的心思,但她可沒打算伏低做小當人妾室,且她最看不慣那些有了妻子卻仍不滿足,還想再納妾的男人,衝着這點,她對這陳河平便沒啥好感。
當年她離開村子,前來東風縣城時,就已決定,將來她若是要嫁人,就要像姨母一樣,只嫁給自個兒看上的男人。
慶幸的是,他們村子與大麗王朝其他的地方不一樣,不興媒妁之言、父母之命那一套,村長曾說—
咱們村子裏的閨女個個都是寶,將來你們要嫁的如意郎君可以自個兒找,若是瞧上了誰,只管回來告訴我,我會替你們作主。
「鈺姑娘在我眼裏可是天仙般的妙人兒,百看不厭的,若是能讓我對著鈺姑娘看上一輩子,我寧用千金來換。」陳河平堆起曖昧的笑,說得露骨。
水鈴菲瞥他一眼,暗自搖頭,這男子太輕浮,大姊絕對瞧不上。
水鈴鈺笑吟吟的開口,「陳少爺,我知道您這話是在說笑,聽聽就罷了,倒也不會往心裏面去,可這話若是傳到您夫人的耳裏,怕是要讓她傷心了。我聽聞陳少爺家的少夫人可是端莊賢淑、秀外慧中,自嫁入陳府,便將府中打理得井井有條,據說連陳老爺和夫人都對這個媳婦兒讚不絕口。」
陳河平臉色微微一僵,旋即乾笑道:「哎,我與她是奉父母之命成親的,娶親時我連她長啥模樣都不曉得,哪裏有得選擇,幸好芸娘還算明理、識大體,不會計較這種事,且她嫁我多年,遲遲沒能替我生下個兒子,她心裏也過意不去,想再找個人服侍我。」
他這話裏話外的意思全在表明他若納她為妾,妻子絕無異議,甚至樂觀其成,讓她無須擔心。
他接着取出一枚玉手鐲。「你瞧,這是我家傳的鐲子,我都沒捨得送她,今兒個是特地拿來送給鈴鈺你的。」他親暱的喚着她的閨名,扯過她的手想替她戴上。
水鈴鈺急忙退開,陳河平不死心,想再抓住她的手。
見狀,一直在旁沒出聲的古蘭熙出手攔住他。「這位公子請自重。」
「你是誰?」陳河平彷彿這時才發現他的存在,不悅的質問。
「在下姓古,奉勸公子一句,既然家中已有賢妻,何不好好相待,再納妾室,只會傷了尊夫人的心。」古蘭熙誠心相勸。
「鈴鈺,這人與你是何關係?」陳河平皺起眉頭,神色不快。
「這位古公子同陳少爺一樣,都只是我雲水首飾坊的客人罷了。」她不喜他竟直呼她的閨名,語氣有些疏離,話裏刻意將他歸為客人,不希望他自作多情繼續糾纏。
也不知這陳河平是真沒聽出她話裏的意思,還是裝作沒聽懂,他瞪向古蘭熙,警告道:「既是客人,就別多管閒事。」
「我是真心勸告。」古蘭熙清俊的臉上一派認真。
陳河平嫌惡的揮手。「你管好自家事吧,少去操心別人的事。」他接着再看向水鈴鈺,轉瞬之間又恢復深情款款的模樣,拿着那隻玉鐲子說道:「這鐲子是我的一片心意,還望鈴鈺收下。」
「這鐲子太貴重了,我收不起,陳少爺還是拿回去送給您的夫人吧。」她從櫃枱後方站起身,後退一步,以防他又想強將鐲子套到她手上。
「只有這麼貴重的鐲子才配得起鈴鈺,你收下吧。」他既然將鐲子帶出來,就沒想再將它帶回去,上前一步意圖再次替她戴上。
水鈴鈺將兩隻手藏到身後,正要出聲,就聽古蘭熙喝斥道—
「既然人家姑娘不願意收下,這位公子何苦再痴纏不休。」
被當眾教訓,陳河平頓時惱羞成怒,吼了回去,「你給我閉嘴!李星,給我把這人攆出去。」
因這陳少爺先前在首飾坊裏買過一些首飾,給他的賞銀不少,因此李星聞言便要上前將古蘭熙趕走。
水鈴鈺眼裏滑過一絲恚怒,沉下臉冷聲道:「陳少爺,這兒是我的首飾坊,可不是陳府,我的客人容不得別人來驅趕。」
陳河平見她似是有些動了怒,連忙道歉,「是我一時情急僭越了,我明兒個要離開縣城一段時日,怕太久不見,你會惦記,所以這才拿了這鐲子過來想送你,給你留個念想。」
她的嘴角微微抽動,這人是從哪裏瞧出她會惦記他?她皮笑肉不笑的嘲諷道:「陳少爺要去哪兒只管去,這事委實輪不到我來惦記,您不如將鐲子送給您明媒正娶的妻子,才是正理。」
古蘭熙看出她對於陳河平沒有半點心思,見他還要再糾纏下去,遂肅聲出言斥道:「堂堂大丈夫這般痴纏一個姑娘家成何體統,不顧念家中髮妻,在外招惹別的姑娘,豈是一個丈夫所該為?」
「你……」陳河平氣憤的想駁斥,卻在見到對方那張臉清俊的臉上流露出一股凜然的威嚴時心中一虛,原本要罵出口的話頓時噎在嗓子裏。
下一瞬,意識到自個兒竟在這人跟前露了怯意,不由得暗自氣惱,可再瞧見對方身上散發出來的那股凜凜氣勢,莫名就生起一股懼怕之意,一時之間竟也不知該說什麼,回頭望見水鈴鈺仍一臉的疏冷神色,不由惱怒的拂袖而去。
他一走,水鈴鈺輕吁一口氣,莞爾的看向古蘭熙,向他道謝,「多謝公子,想不到我攆他攆不走,倒教公子幾句話就把他給說走了。」方才她也察覺到這人身上散發出一股莫名的氣勢,那一瞬間就連她也下意識屏住了氣息。
古蘭熙拱手道:「古某隻不過仗義直言罷了,姑娘無須放在心上,古某還有事,這便告辭。」
水鈴鈺親自送他到門口,望着他頎長的身影離去,想起他適才所說的那些話,對他有了些好感,想來這人應當是個忠於妻子的人。
「古公子方才說的那些話,讓人聽了倒是挺順耳的。」水鈴菲來到她身邊說道。
「你也這麼認為?」見妹妹也有同感,水鈴鈺不禁漾起笑意。
水鈴菲點點頭,接著說道:「我覺得他身分應當不一般。」
知道小妹除了擅武,直覺也頗準,聽她這麼一說,水鈴鈺來了興緻。「那你覺得他是什麼人?」
「他身上有股……」水鈴菲搜腸括肚,才想到比較適當的形容,「威嚴,像是官家之人。」
「官家之人?」水鈴鈺有些訝異,方才她留意到他那錢袋裏只有唯一的一枚碎銀,衣着又很陳舊,絲毫看不出像是官家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