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莫纖纖努力扯開一抹微笑。「哪有怎麼了,就是……」不善說謊的她這時候居然連一個借口都找不到,結結巴巴的說不下去。
「就是想出恭了,對吧?」杏花自以為理解的點點頭。「姑娘,要不你先去吧,這人啊,就吃飯和上茅房不能忍,像上回我就差點憋不住,可把我給急壞了。」
說著說著,杏花那一口鄉音又不自覺溜了出來,讓莫纖纖本來有些尷尬的臉色忽然綳不住,噗哧的笑出聲來。「我其實沒想上茅房……算了,我還是再換件衣裳吧。」
她看着剛剛千挑萬選的衣裳,突然覺得太過誇張了,打算去換一身平日穿着的待客衣裳就行,要不然她穿得一身隆重見他,好像她有多麼期待的樣子,她沉浸在自己的思緒里,完全沒有意識到自己雙頰微微泛紅,臉上全是小女兒的嬌羞姿態。
杏花點點頭表示知道了,然後歪頭一想,換衣裳不是就更衣嗎?上回鴇娘有讓人教了,說更衣其實就是要去上茅房的意思,想來是姑娘不像她這個土妮子,不好意思把上茅房這事兒直接掛在嘴邊,才說要去換衣裳的,她懂。
杏花自以為自己在揣測主子心意上有了莫大的進步,就連整理邊上小爐子上的活計也都滿臉的笑容。
春鵲和文致佑剛踏進屋子裏,看見的就是一個小丫頭傻乎乎的幹活傻笑,春鵲正找不到出氣的,看見那副傻樣就忍不住開口低斥,「傻乎乎的笑啥呢?客人來了,怎麼不見你們姑娘?」
杏花老是被說傻,這時候也不覺得如何,摸了摸頭回道:「姑娘出恭去咧,要不我現在進去喊?」
正換衣裳換到一半的莫纖纖聽見杏花說的話,也顧不得披帛還沒披上,三步並兩步的跑了出來,滿臉通紅的解釋,「沒沒沒……我沒有出恭啊!就是……我沒去茅房啊!」
杏花很體諒的看着自家姑娘。「是啊,我家姑娘只是更衣,可不是去了茅房。」屋裏頭有夜壺呢!
春鵲忍不住撫額搖頭,看着這一主一仆同樣的傻氣,開始怪自己怎麼當初就把杏花這傻丫頭給安排到這裏來了,真是把攪花樓的面子都給丟光了。
莫纖纖看着春鵲姨那羞於見人的模樣,又急忙忙的轉頭看向文致佑,見他眼底帶着微微笑意,羞窘得臉都漲紅了,急着再次解釋,「我是真的沒有去茅房。」
春鵲已經不想再看兩人繼續犯蠢了,揮揮手阻止道:「行了行了,這就別提了,等等好好招呼好文公子就是。」她好聲好氣的對莫纖纖說完后,轉頭瞪向杏花,沒好氣的低罵道:「你還杵在這裏做什麼,還不趕緊跟我走,真是的!」
文致佑看着兩人離開,一副什麼事都沒發生過一樣,泰然自若的坐到桌邊,看着桌上放着一個湯盅,觸手一碰還溫燙着,嘴邊勾起一道輕淺的微笑,眼神柔和的看着莫纖纖問道:「這是給我的?」
莫纖纖從剛剛開始就低着頭不敢看他,直到聽見他的問話,才趕緊走到桌邊,稍稍掀起湯盅的蓋子,嗅了嗅味道,點點頭后說:「嗯,這是給你補身子的,聽說你上回救了我之後好像病了,我也不能做什麼,只能燉一盅湯給你喝。」
她沒說的是,這湯裏頭用的功夫可多了,尤其是之前她收藏的碧綠草也放了一小撮,如果不是要給他喝的,她可捨不得放得那麼大方。
文致佑有些忐忑的拿起調羹,舀了一口湯,慢慢送入口中。
當歸、排骨,還有幾樣藥材的味道,一點一點的在嘴裏漫開來,咸口的湯中又帶着微甜的清爽,這種久違的食物滋味,讓他嘗了一口后,連話也沒說就直接喝了第二口,不一會兒就把一盅湯喝得乾乾淨淨。
「怎麼樣,好喝嗎?」莫纖纖眼巴巴的望着他,緊張又期待的問。
他淡淡的瞄了她一眼,看着她圓潤的臉蛋彷佛剛蒸好的包子似的,忍不住伸手捏了一把,接着笑道:「還行。」
老實說,他喝完湯后,最大的感想就是他終於能夠吃出味道了,這真是天大的奇迹,他震撼都來不及了,哪裏還管得了好不好喝。
聞言,她的心莫名有些悶悶的,這可是她花了許多心血特地燉的湯,他說句好喝有這麼難嗎?
見她的表情微微垮了下來,眸光也變得有些黯淡,文致佑有些尷尬的又補了一句,「其實還算不錯。」
一聽,莫纖纖整個人像是從秋天又重新春暖花開了一般,兩個小酒窩又得意的出來打招呼。「我就說嘛,那可是我費了好多心血的,怎麼會不好喝呢!」說完,她覺得自己太過驕傲了,連忙又羞澀的低下頭,擺弄着手指,吶吶說道:「啊……我是說其實……這湯是真的很補的啦!」
看着她豐富的表情變化,他的眼裏滑過一絲暖意,覺得這樣天真的她看起來格外可人。
只不過他今兒個來可不只是來喝湯賞人而已,他更想知道的是,為什麼她送過來的食物能夠讓他吃出味道?這幾日他也吃了其它的東西,但還是跟之前一樣,一點味道也沒有,讓他更加急迫的想要知道其中的緣由。
「上回你送的那些糕點也不錯,我很喜歡。」文致佑突然提起這個話題,一邊仔細觀察她的表情。
雖說即使不用仔細觀察也能夠看得明白,她的表情幾乎都寫在臉上,完全不必多猜。
果然,在聽見他說喜歡上次的點心后,她笑得兩眼都眯了起來,像兩道月牙。
「真的嗎?你喜歡就好,我本來還怕你不喜歡呢!我也不知道你喜歡吃些什麼,就做「我娘以前教過我的兩樣小點心,不會太甜,我想你應該不會喜歡吃太甜口的東西,每樣的糖都只少少的放了些。」
「所以上回的點心和這次的湯都是你親手做的,沒有假手他人?」他還是想仔細的問清楚。
「是啊,怎麼了?」莫纖纖一臉不解的望着他。
「那……你在做的時候,有沒有放什麼特別的東西?或者是……有什麼特別不同的地方?」文致佑看着她疑惑的神情,心中不禁有些煩躁。
他知道自己這樣逼問一個小姑娘有些不妥,只是他真的受夠了那些吃起來一點味道都沒有的東西了,更何況逐漸失去的味覺並不是只是嘗味道那麼簡單而已,這幾年來他能夠快速的擴大生意,除了藥材外,最主要的就是靠着內供宮裏的食材而成的。
也是因為他天生就有着能夠品嘗判斷東西好壞的舌頭,才敢攬下這樣的門路,結果這幾年來,他吃不出東西的好歹,每回送東西進宮的時候,心中總是忐忑。
而且隨着生意越做越大,能夠送進去的東西也越來越多,假如他還是這樣吃不出味道的話,以後這條路子根本就難以為繼。
說實話,這一年來,他已經考慮不再做宮裏的生意了。
做宮裏的生意,報酬是大,但相對的風險也高,做得好,自然能夠賺進金滿盆銀滿缽,但若是一個不小心出了差錯,那就是整家人都要拿命去填的,他明白看在家裏祖父還有祖輩留下來的人脈,就是真出了事,全家也不至於全都送死,但是誰能夠保證那個萬一呢?
他向來謹慎,所以寧可小心,也不願去賭那個萬一。
莫纖纖這時候也察覺到不對勁了,他這樣急切的逼問,看起來可不像只是吃到好東西的反應,更像是想要知道些什麼秘密。
她輕皺着眉頭問道:「你想要問什麼?是點心還是這湯有什麼問題嗎?」
應該不至於啊,若是那點心就算了,但是他才剛把湯喝下去呢,怎麼可能馬上就知道有問題了?
忽然間,她靈光一閃,想起兩人第一次見面時說的話,她臉蛋一紅,猛地搖頭揮手。「我我我……我這回燉的湯沒放那些專補男人的東西,上回的點心裏也沒有,你可別誤會了。」
那些東西她也知道平常人不能多吃,更何況是他這樣虛弱的身子,補藥補藥,既能補身卻也是一種葯,是葯就不能多吃,得對着症來,這是以前她娘傳給她這些東西的時候,最常耳提面命的一句話,她也一直不敢忘,牢牢的記在心裏。
文致佑還以為她是想到了什麼,沒想到她一開口說的凈是這些,不免感到有些無奈,又有些哭笑不得,怎麼他覺得在她面前,好像一提正經事馬上就能讓她給帶歪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