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莫纖纖對於自己在無意中打擊了一個男人脆弱的玻璃心毫不知情,點點頭露出一抹燦爛的微笑。「放心,你一定能夠再重振雄風的!」她把昨日剛學到的奉承話直接拿來用了,只是這兩個男人的表情怎麼好像便秘似的那麼古怪,難道是她說錯了?
看來她這奉承的話說得還不好呢,要不今晚再問問春鵲姨好了。
只不過她一直沒搞清楚,對男人來說,重振雄風還是東山再起什麼的,到底有什麼差別呢?
【第二章】
自那日從攬花樓出來后,文致佑見胡定存一臉尷尬困窘,認為自己大概沒什麼機會再見到那個有些豐腴的花娘了,沒想到才過沒三日,他居然在路上又見着了。
他先是冷眼看着那個叫做月半的胖花娘在人群里被推來擠去,還死命的抱着手裏的包袱,一下子碰撞到人家的攤子,一下子又踩了人家的鞋,豐腴的身軀一直微彎着腰拚命的說抱歉,他最後還是看不下去,喊住了前頭的車夫,「去把那……算了,我親自去。」
就當看在那日她沒哭的分上好了,他在心裏給自己找了一個借口。
莫纖纖被人從人潮里拉出來的時候,還有點暈頭轉向的。
今兒個是南城裏大集的日子,許多城外的客商,甚至是附近的一些攤販都會來擺攤賣東西,整個空地街弄都有擺攤人把一些奇異的東西給擺出來,她早早就聽說這個大集的熱鬧,便和春鵲姨爭取要來這裏瞧瞧的機會。
誰知只在小城鎮裏逛過集會的她,真的太小瞧這種大集的人潮了,帶着杏花才逛了沒一會兒,她一個轉頭就沒再看見杏花的人,而她剛剛一路走來也不怎麼認得路,只能憑着大概的印象,想辦法找到她們停馬車的地方。
人潮太多,她只能緊緊攢着手裏的包袱,眼神有一點花,一路走來跌跌撞撞的,只得不斷的彎着腰跟人家賠禮,頭都低得已經快看不清楚前路的時候,突然手被人一個拉扯,她就站在一輛馬車邊了。
「你是……啊!那天那個口氣不好又身體虛弱的客人!」莫纖纖想了想,眼睛一亮,眼角彎彎的衝著他笑。
誰口氣不好又身體虛弱了?!文致佑一聽她給他冠的稱呼后,臉色忍不住一沉,當下只覺得自己真是多此一舉,早知道就該讓這胖花娘繼續在人群里打轉算了,嘖!
「我有名有姓,誰讓你用一堆虛詞來稱呼我了!」他扯着她的手往後一拉,避開一輛經過的牛車。「還是你出門沒帶眼也忘了帶腦了?剛剛看你一路跌跌撞撞的,不知道的還以為你故意搗亂。」
莫纖纖彎彎的眉眼垂了下去,吶吶的說道:「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眼睛看東西有點模糊,所以……」
她低着頭的模樣看起來有那麼幾分可憐,加上剛剛在人群中被擠亂的頭髮,更是多添了幾分狼狽,讓文致佑不免又惱怒的反思自己是不是話又說太重了。
這胖花娘看起來也還沒及笄呢,他跟一個還沒長大的小姑娘計較什麼。
這麼一想,他有些彆扭的說:「行了,我也……只是說說,下回兒記住了,我姓文,文致佑,別再用什麼身體弱不弱的來稱呼我。」
莫纖纖點點頭,然後怯怯的抬起頭,有點不好意思的說:「那個……我我我……」
「我什麼?怎麼連話都說不清楚。」文致佑挑眉,口氣生硬的又道:「行了,我剛剛也是不知道你眼睛看不清楚,話才說得比較重一點,別放在心上。」
她眨了眨眼,不知道他為什麼要說這種像是解釋的話,難道他是為了剛剛不小心罵了她而道歉嗎?她忍不住暗忖,嗯……這個公子的個性似乎挺彆扭的呢!
不過她是真的沒放在心上,她剛剛只是忽然看見了一件事情,然後很想要跟他提一下而已。
見她不說話,文致佑忍不住皺起眉頭。「怎麼,還生氣?一個小姑娘家的怎麼氣性這麼大?行了,等等我直接送你回去吧,你……怎麼?有話要說?」
莫纖纖點點頭,然後拉了拉他的衣袖,示意他往下看。「那個……剛剛你好像踩到狗屎了,我親眼見着的。」
他冷着臉瞪着她充滿善意的眼神,再慢慢的往下看自己的腳,墨色的緞料鞋面沾上幾朵黃色的水痕,但那看起來有種黏稠的感覺,馬上讓他明白那是什麼,他倏地抬頭瞅着她,咬着牙反諷道:「你……很好!」
只可惜,文致佑大約在此之前從來不知道有一種人叫做天生的粗神經,心寬得如同大海,這樣一點言不由衷的諷刺對她來說,根本就不會往別的地方想。
莫纖纖是完全當成稱讚來聽的,她害羞的眯眼笑開,小酒窩招搖的在兩頰邊綻放。「嘿嘿,真的嗎?真是太不好意思了,我就只是剛好看見而已啦,不用太稱讚我。」
誰稱讚她了?文致佑的臉色又黑了幾分,忽然有種衝動想要看看這個胖花娘腦子裏到底裝了些什麼,要不然怎麼反應怎麼老是跟正常人不一樣?
「姑娘!姑娘!我可找到你了!」杏花氣喘吁吁的從人群中擠出來,在看見自己主子安然的站在馬車邊的時候,激動得都快要哭了。
「杏花!你來了啊,真是太好了!我剛剛可擔心你了,就怕你找不到咱們的車停在哪兒呢!」
「姑娘,我剛剛都回咱們車子那裏看過了,明明就是你找不到咱們的車子吧?」
「嘿嘿,你這麼說也是。」
這對主僕的對話讓文致佑下意識又望了那個胖花娘一眼,就看她臉上沒有半分被人挑錯的氣憤,只是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心中忍不住就一口氣竄了上來。
到底有什麼好笑的?!她整天這樣傻乎乎的笑,一看就是沒腦子的,沒看到就連自己的下人都管不好了嗎?!
不知為何,對於她一點都不符合自己預期中的所有反應,讓他有些煩躁。
他不耐煩的打斷這對主僕無意義的對話,「行了,沒事的話就先上車吧。」
杏花怯怯的看著錶情冷冽的文致佑,輕輕扯了扯莫纖纖的手。「姑娘,人家在趕我們呢,快點跟我走吧。」
「喔,好。」莫纖纖愣愣的跟着杏花往前走了幾步,突地一頓。「等一下!」
她又轉迴文致佑的面前。
「又怎麼了?」文致佑還是一臉的冷淡不耐煩。
莫纖纖抱歉的笑^笑,也顧不得自己的衣裳還是新做的,也不管地上髒得不行的環境,直接蹲了下來,拿出來自己的帕子,小心的替他擦掉鞋子上的污穢。
「你……」他先是一愣,隨即想抽冋腳,但她的手腳也不慢,早已經擦好站起身,讓他只能皺着眉,一臉不解的望着她。
「好啦,這樣就乾淨了。」她衝著他甜甜一笑。「算是謝謝你剛剛拉我一把的因心情。」
「鞋子髒了就髒了,你又拿你的帕子去擦,豈不是連你的帕子都給弄髒了?」
文致佑緊皺着眉,完全無法理解她的想法。
「帕子髒了不要緊。」莫纖纖一點也不覺得自己哪裏做錯了,反而很理直氣壯的回望着他。「只要你的鞋看起來不臟就行啦!」
「那是看起來。」他挑眉瞅着她,冷言打擊道:「就算看起來不臟也改變不了已經沾染過穢物的事實,最終我還是會扔了這雙鞋的,你做的這些根本就是白費力氣。」換言之就是多此一舉。
莫纖纖這才恍然大悟,意識到自己又做了有點愚蠢的事情,她撓撓臉,不好意思的低下頭。「好像真的是我多事了呢。」
接着她猛然想起什麼,遂將手裏的包袱塞到他手中,往隨身攜帶的荷包一掏,從裏頭拿出一顆粉嫩的糖果,她拉起他空着的那隻手,極為小心的把糖果放在他的掌心上,笑咪咪的道:「給。這是之前春鵲姨託人給我買的糖,聽說是京里最有名的六角糖鋪做的,可甜了,我身上只剩下這麼一個了,就給你吧,真的真的很好吃喔!」她圓潤的臉雖然露出有點心疼的表情,還是把糖果堅定的放下后,拿回自己的包袱往後退,眼神卻依然眷戀的望着那顆糖。
那糖是真好吃,酸酸甜甜的又不膩人,細聞之下還有淡淡的果香和花香味,她自吃了一回后就惦念上了,打那之後,那一匣子的糖,就一次只放一顆在荷包裏頭,小心的吃着,春鵲姨說那糖可不好買,要很早起去排隊,而且要排很久呢,不過剛剛他是為了拉她一把才弄髒鞋的,她沒什麼可以報答,就算再捨不得那顆糖,還是狠心的讓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