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她活過來,他很是開心,可她卻像是變了個人,還懂很多她本來不懂的事,說來,他也不討厭她這樣的變化。只是,她似乎記不得他們曾有過的時光。
他得承認,他是有點沮喪,可再怎麼樣都沒有被她批評得一文不值來得難受。
笨丫頭,她怎能不知道他的用心?
輾轉至天明,封天鐸疲憊的起身梳洗,在小廝的伺候下更衣用膳。
「大少爺,」突然,貞伯來到門前,「老爺請你到風雅堂一趟。」
「嗯,我這就去。」
風雅堂是封民達的書齋,不管是教導他跟封天宇經營之道,還是跟白震等人商議,都是在那裏。
進到風雅堂,封民達、封天宇及白震父子倆都在。
「天鐸,」見他到了,封民達招招手,「過來坐下。」
書齋里除了封民達自己使用的書案,還有一張商議事務用的長桌,他走過去,在長桌邊坐下。
他才坐下,封民達便將賬本遞給他。「這是這個月的賬冊,你瞧瞧,天宇跟我都已經看過了。」
「是。」封天鐸答應一聲,便開始看起賬本。
而在他看賬本的同時,封民達等人也討論起最近開在珍滿樓對面的「客雲來」。
客雲來的老闆來自京城,店開在珍滿樓的對面,較勁意味本就濃厚,且為了搶走珍滿樓的生意,客雲來使出渾身解數,竟找來一些風騷女子當跑堂,從十七歲到四十歲都有。
果然,此舉奏效,吸引了許多醉翁之意不在酒的客人,那些往昔經常在珍滿樓出入的達官顯要、名商巨商,如今都轉移陣地到客雲來去嘗鮮,雖然偶爾還是會回到珍滿樓來享受南北美食,次數卻不如以往頻繁。
封天鐸一邊聽着他們的對話,一邊仔細的看着賬本。突然,他發現有幾筆帳似有出入,數目雖不大,但帳目着重的便是清楚,因此他特別再對照了一下。
他不解為何弟弟跟父親都沒發現,難道是他多慮多疑?還是他們太相信白震,根本沒認真的比對過?
白震是封家的總賬房,是封家信得過的人,他行事一絲不苟,不應該會出這種差錯才是……
「白叔,」他問:「這個月的帳是您做的?」
「不,是紀辰做的。」白震說,「怎麼?有問題嗎?」
他微頓,「不,沒問題。」說著,他將賬本闔上,遞給了封民達。
【第三章】
雖說封天鐸那天在一氣之下,不準趙海兒隨意離開真德院,但三天後,他還是可憐她像被關在籠里的小鳥,准她在必要時候離開真德院。
但他也警告她,要是偷偷跑去找靈兒她們被他發現,就禁足到她約滿離開封府的那一天。
趙海兒本想頂他幾句,說他跋扈或極權什麼的。但想想,他是說不準去找靈兒她們,沒說碰見了不能說話,不能互動吧?這封府雖大,可繞來繞去,總有機會見上幾面。
這麼一想,她便沒再跟他討價還價。
過完年,趙海兒長了一歲,還收到她在延川的爹娘託人寫來的家書,信中對她有着無限的想念跟關懷,雖說他們是原主的爹娘,而非她的爸媽,但對於一出生便被棄置在育幼院門口的她來說,這封家書實在是無比溫暖。
於是,她也準備寫一封回信,代替趙海兒向他們報平安。
這天已是年初四,封府上上下下還是張燈結綵,十分熱鬧。許多封家的朋友親戚跟生意上往來的客戶都登門拜年。廚房一整天幾乎是不休息,隨時得提供足夠的熱食、糕點以招待上門的客人。
而趙海兒雖已被調至真德院,卻還是有情有義的到廚房去幫忙,等到忙得差不多了,費大叔就催她趕緊回去,免得又惹大少爺不開心。
她想想也是,雖然封天鐸對於她去廚房幫忙的事沒說話,但他的脾氣陰晴不定,說不準突然就生氣了呢。
於是,她收拾了一下,帶着費大叔塞給她的糕點離開。
回到真德院時,封天鐸不在。這幾天有一堆人上門拜年,她猜想身為嫡子的他應該也要招呼客人吧。
她抽空先洗了個澡,然後回到自己的房間準備寫家書。
坐在書桌前,她想了半天,卻不知如何下筆。她對趙家人是陌生的,她甚至不清楚趙家有幾口人,男女各幾人,什麼年紀……要是她弄錯了什麼,趙家人會不會起疑呢?
「嗯……」她苦惱極了,拿着筆輕敲自己的下巴。
「你回來了?」突然,封天鐸的聲音傳來,嚇了正在發獃的她一跳。
她轉過頭,封天鐸已站在門口,看着她,他的表情本是嚴肅的,但下一秒卻笑了起來。
她呆住,不解的看着他。他走過來,從腰間拿出一方手巾,一手輕端着她的臉龐,一手擦拭着她的下巴。
這舉動,教她一整個心跳失速,幾乎快不能呼吸,兩眼驚愕的望着他。
如果她只是個十五歲的孩子,或許沒太多感覺,偏偏她骨子裏其實已經是個二十五歲的女人……喔不,十五歲正是情竇初開的年紀,想當年她懂得暗戀校隊隊長時也是十五歲。
慢着,她對封天鐸沒什麼感覺吧?他跋扈霸道,脾氣古怪又陰晴不定,她才不喜歡這種難以捉摸的男人呢!
想着,她整個人往後一縮。
封天鐸似乎也意識到自己讓她尷尬了,立刻抽回手。「你下巴都是墨。」
她一怔,看見他手巾一抹黑,再摸摸自己的下巴,這才驚覺她剛才習慣性的在思索時用筆敲下巴,卻忘了這是沾墨的毛筆,而不是原子筆,結果弄了自己一臉黑。她連忙奔去洗臉。
為免尷尬,他話鋒一轉,「不是准你過年期間不必練字?」
「不是練字,是想給我家裏寫封信。」她說,「可是我不知道該怎麼下筆。」
「就說你在這兒吃好睡好,平安健康就行了。」他一派輕鬆的說,「順便告訴他們,信是你自己寫的,他們知道你在這兒還學會了寫字識字,會更欣慰。」
「咦?欣慰?」她不解的看着他。
她會寫字,趙家爹媽頂多是感到驚訝,哪來的欣慰呢?他們是讓她來幫傭,不是讓她來念書的,應該不奢望她能學到幾個字吧?
封天鐸看着她,語氣平靜,「要不是環境所逼,沒有為人父母的願意讓孩子離鄉背井,他們讓你到城裏來幫傭為婢,心裏肯定十分歉疚,如今得知你生活過得好,又學會了識字,內心的難過便會輕減些。」
聽了他這些話,她很驚訝,真沒想到他有這番細膩的心思。
不知怎地,他的話讓她覺得好感動、好溫暖。
「大少爺說的一點都沒錯,我知道怎麼寫了!」說著,她振筆疾書,很快的寫完一封文情並茂的家書。
信中,她儘可能的以「大家」取代名字或身分,為的是不泄露自己對趙家一無所悉的事實。
封天鐸始終坐在一旁看着,待她書寫完畢,他拿過去檢視了一番。
「你的字進步了,總算沒丟我的臉。」說著,他掮幹了信上的墨,然後將信妥善的折好,「我叫人幫你送回延川老家吧。」話落,他站了起來。
趙海兒看着他,激動又驚喜,「真的嗎?」
「當然是真的。」
「謝謝大少爺。」她衷心的感謝他。
他唇角勾起一抹淡淡的微笑,「你這幾天夠忙了,早點歇着吧。」
「嗯!」她用力點點頭。
他離開后,她關上門,卸下外衣躺上了床。
她很累,很想睡覺,可是不知為何竟睡不着,封天鐸的身影一直出現在她的腦海里,一直,一直……
這天,趙海兒從廚房取回封天鐸的晚膳。回到真德院時,封天鐸也剛回來。
她將晚膳從膳盒裏一道道的取出,小心翼翼的擺在桌上。
她是個愛吃懂吃又愛做的人,看着那幾道佳肴,潛意識的便多看幾眼,並想像着它的作法。
就在此時,她發現有道菜用了屬性相剋的兩種食材。而這兩種食材放在一起食用,是很傷腎的。
她很驚訝,珍滿樓的廚子怎會配出這樣的菜色,而且還是要給體弱的封天鐸食用的。
「大少爺,這道菜別吃。」她移走盤子,而封天鐸的筷子正要落下。
他疑惑的看着她,「為什麼?我很喜歡那道菜。」
「你說你很喜歡?」趙海兒蹙眉。
「嗯,廚子常做給我吃。」
常?所以他到底吃這東西多久了?她簡直不敢相信珍滿樓的廚子竟一直給他吃這種傷身的料理。是無心之過嗎?
不成,以前他不知道也就算了,現在都讓她看見了,她怎能讓他糊里胡塗的繼續吃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