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大汗的夢

第76章 大汗的夢

北國剛下過一場雨,草地青翠綠葉萌發,貌似幹了,可當馬蹄踏過,又驚起水珠,水花從草下飛濺,濕了馬蹄和馬腿。

還是清晨,天蒙蒙亮,一騎快馬就穿過綿綿無盡的無數營帳,疾嘯,停在了頂圓帳前。

耶律楚材在兒子的幫忙下整理衣冠,大汗急召,他得馬上趕去。

“大汗叫得這麼急,會有大事嗎?”他的兒子耶律鑄邊忙邊問。

“可能是要事,也可能是雞毛蒜皮。”耶律楚材答了等於沒答,“我們大汗做事太隨性,可能的事有兩件,要麼為公主招附馬,要麼商議如何對應南邊的使團。”

耶律鑄分析道:“使團還在路上,要來蒙古還有些時候,而且之前不是時常商議,早有對策了嗎?我看談公主的婚事可能性更大。但又怎這麼急?難道大汗突然想到了好男子?不過也不對,大汗找到好男子,怎召父親商量?莫非……”耶律鑄臉色驟變。

耶律楚材到是笑了,閑聊般地說起來,“前段時日,大汗與我提過,想招你為附馬,把最寵愛的女兒許配給你。”

“父親!”耶律鑄驚恐。

“我沒答應。”耶律楚材呵呵笑。

兒子總算緩了口氣。

“別高興,為此大汗跟我發了脾氣,還不知大汗記不記此仇。”

“只要大汗給公主找到如意附馬,就會忘了此仇。若找不到,就會遷怒了。”耶律鑄道,“不是兒子嫌棄公主,大汗把他任何一位女兒許配給我,我都要沐浴齋戒,以謝大恩。只是這位公主實在不敢接受,她已死了三任附馬,而且都死在新婚之夜,我可不願成為第四任。”

“沒人願意做第四任,至今未有人主動求婚。大汗問及,大臣都婉拒了,大汗失了顏面很生氣,幸好南朝使團將至,這才一片和氣。不過你們這些未婚子弟還是多小心,大汗有可能一怒指婚,汗命即下,推脫就是死罪。”耶律楚材笑得彷彿不關自己事一般。

“所以啊,父親快托媒人給兒子說門親,斷了大汗念想才好。”

“難,你是附馬候選,若這時候給你找妻室,讓大汗怎麼想?”耶律楚材搖頭,“如今只有顯拙,裝得蠢笨些,大汗自然選不上你。”

他已經準備好,大汗的軍馬還在外等着,他得趕緊去了。

數不清的大小帳篷,圍繞着的是大汗的宮帳,帳頂槍尖裝飾金光閃閃,晨輝下刺眼奪目,老遠就能看到。

“臣耶律楚材求見。”耶律楚材在帳外自行通報了,聽到裏邊一聲輕咳,才敢進入。

帳內有兩人,一位是當今蒙古主窩闊台,另一位是名少婦,大紅衣,珠玉滿頭,美艷不可方物,是為窩闊台的寵妃達格娜可敦。

可敦一手持暗綠色孔雀羽毛扇,輕扇微風,一手玉指輕撫窩闊台胸膛,似大汗因什麼事堵了心,正為他順心。

“耶律楚材,你可算到了,大汗今早發了個怪夢,你來解釋。”達格娜可敦說道。

“臣願聞其詳。”

窩闊檯面色不好,深有疑惑,“其實談不讓怪夢,可敦說得誇張了。就是夢見了以前夢到過的那位神仙。”

耶律楚材驚訝,以前窩闊台對自己提起過此類夢境,常有神仙入夢,對他暗示大事,窩闊台極重視。

“記得上次夢到仙人,還是拖雷死前。”窩闊台憂慮道。

那次發夢之後,窩闊台就病了場,由拖雷喝下轉移病痛的神水,之後拖雷病死,窩闊台病癒。而窩闊台對那次的夢守口如瓶,至今不提仙人說過什麼。

“仙人這次說得極明了,叫我不要放宋使南歸。愛卿知這是何用意嗎?”

耶律楚材思慮了陣,謹慎答道:“仙人此意,似提示大汗,不能同意盟約。扣留宋使就是拒絕之意。”

“不意結盟?打發他們回去就是了,為何要扣留?”

“恐怕不僅拒絕這麼簡單,扣留使節是極不友好的舉動。神仙之意,臣不敢亂猜。仙人可還有說什麼?”

窩闊台沉沉回想,“沒有了,這次的夢極短,仙人的話似未說完。當時可敦進來了,仙人一陣風飄走,我醒來躺在地上。”

“是妾不好,進得匆忙了,嚇走了神仙,還驚了大汗。”達格娜嬌聲自責。

耶律楚材再道:“仙人顯靈,以後應會再來,大汗不需遺憾。仙人既然提及宋使,大汗就當留意,請召集心腹,再把結盟事商議,以保萬全。”

“我正有此意。”窩闊台同意,“你們也都替我盯着點,我到要看看,南朝人都是些什麼傢伙。”窩闊台高度警覺,彷彿來的不是宋使,而是群妖魔鬼怪,“需得派個親信迎接,才顯得我蒙古有禮數,又可提前探得對方虛實。”

“大汗,塔海怎麼樣?”達格娜可敦在窩闊台耳邊軟語。

窩闊台未作多想,“好,傳塔海。”

不多時,塔海已到帳前,窩闊台佈置任務,命他即刻南下接應宋使,確保宋使一路安全,另外觀察使團,回來向他彙報。

“臣遵命。”塔海受命。

“愛卿別急着退。”窩闊台喚住欲馬上執行汗命的塔海,“上次跟愛卿提起的事,愛卿考慮得怎麼樣了?”

“大汗!”塔海居然撲通跪下,“臣的小兒子才八歲啊!”

“我問不是後來生的那個!不是還有個稍大點的嗎?應有十六了吧?”

“大汗!臣之子命薄,曾有道長為臣之子測算八字命格,臣這兒子天生克妻,恐不能尚公主,請大汗恕罪!”塔海說著就磕頭。

達格娜可敦流露鄙夷之色。耶律楚材對其已不忍直視,這話說得絕啊,耶律楚材自己都想不出這等借口。

窩闊台忍了怒色,“克妻就算了,以後也別娶妻了,免得禍害雖家女子!要是你那兒子以後娶了老婆,你就是欺君!”

塔海磕頭如搗蒜,立刻告退,滾出大帳。

“天妒紅顏啊,大汗!我們公主生得那麼美,卻找不着夫婿!”達格娜可敦委屈得淚眼婆娑。窩闊抱住愛妃安慰。

“耶律楚材。”

“臣在。”

“以我的名義擬份汗命,召集各部年輕未婚的那顏及那顏子弟,就不信,我女兒會沒人要!”窩闊台手指怒點坐下的床榻。

宋使一行猶在路上,自離宋境進入金國,上至正使,下至雜役,個個提起十二萬分精神,他們偽裝成普通商隊模樣,以求避過金國官府耳目。幸得金國國內已是一片狼籍,官府縱有耳目,已相互不能通聯,唯要提防的則是流寇強盜,以及打家劫舍的散兵游勇。

這樣的危險使團就遇上過數次,流寇把他們當普通商隊打劫,但都有驚無除,使團退至山中或險要,過了一夜,外邊的流寇就清靜了。正使鄒伸之和使團成員都不知怎麼回事,只見流寇死的死,傷的傷,逃竄的逃竄。夜裏究竟發生了何事,只有團內幾人知曉。

又過數州縣,行至兩山之間,前不挨村,后不着店,以為又要露宿,卻發現山溝中有裊裊幾戶人家,近了一看,竟是座小村莊。使團諸位喜不自禁,遂趁天未黑盡,趕去投奔。

山村難得有外客,村民都極警惕,甚至害怕,躲在屋中張望。但見到鄒伸之拿出的布帛酬謝后,態度才熱情起來,請他們進村,在村長屋裏招待。相談之後才知,他們都是為避戰禍才躲到了這深山裏,來自各地,臨時形成了個村落。

“雖粗茶淡飯,可也是種太平樂事,好過生在富貴,卻飽受提心弔膽。”沒有酒,鄒伸之只能飲水,對着清水感慨。

使團其餘人也頗有感觸,一路走來,他們看到城鎮蕭條,十室九空,白骨露於郊,豺狼爭食活人。那個曾經入東京、劫宮室的女真金國,如今正遭受着當年宋人所受的痛苦。

但村民們卻沒有避過戰禍的喜悅,臉上愁雲難散。“世道如此,躲到哪裏都一樣的。”一個老者說道。

這時,隱約間似傳來婦人的輕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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