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0章 風飄波浪急
“這麼晚到哪去了?”
深夜,門外有人走動,驚醒了昝萬壽。開門看,是豁阿。
“睡不着,到外面走了走,順道上城牆,看看城外的情況。”豁阿回答。
“有什麼發現么?”昝萬壽順口問。
“沒有。”豁阿說著,微低下頭。
昝萬壽看出她有心事,“真的沒事?”
豁阿抬起眼,看向他,“其實……我有話對你說。”
“進來說吧。”昝萬壽大開房門。
豁阿走進屋,解下身上斗篷。坐下后,又低了頭。
昝萬壽納悶,“看來是很為難的事,從未見過你如此傷心。”
“天慶。”豁阿開口,“我們接着上次的話說吧!我說,我不是蒙古人……”
“這個我知道,你母親並不是蒙古人,她與楊姑娘,現在的安撫使夫人的母親是姐妹。”
“這只是其一。其實,我和母親都不是人。”
昝萬壽意外,“這從何說起?”
豁阿沒解釋,握住桌上的一隻茶杯。在兩手擠壓下,茶杯發出碎裂聲,最後白色粉末從指間流出。
昝萬壽看得驚住。
“我母親的祖先來自天外之天,我們這族人都繼承了非人的神秘力量。”豁阿拍去手上的灰,“到了我這代,我們這一族只剩下三個人,我、表姐,還有按竺邇。”
昝萬壽已經驚得說不出話。
“我與按竺邇的關係非同尋常。他寫那封信,就是為破壞我們的關係。表姐已經嫁給張珏,如果我再與外族人在一起,我們這族就要滅絕了……”
對面的昝萬壽突然站起身,豁阿停住了說話,仰望他。
“既然你表姐已經嫁了外族人,你何苦勉強自己?不如嫁給我。”昝萬壽抓住豁阿的手,“我不在乎你是不是人,不在乎你叫什麼名字,我只認你。”
“天慶……”豁阿眼中淚光閃閃,她凝視昝萬壽,“我舉行過四次婚禮,從來沒有一個人對我說這些,他們或看中我的地位,或害怕我。那時候我也不懂事,從來沒去考慮過他們。到現在我才覺得開始,這才重頭開始。”
她與昝萬壽相擁緊抱,不言不語。
油燈之火顫抖,忽然滅了。有誰倒了地上,黑暗中看不真切。
門“吱呀”聲響,豁阿披着斗篷出了門。臨行回頭,她望了眼房內,眼露不舍,把門關上。
豁阿直去安撫司內昝萬壽的書房。
“不是阿荷姑娘嗎?這麼晚……”安撫司的巡夜人正巧與她撞見,話還未完,就被打暈倒地。
豁阿進門,點亮燈,在書房內寫起書信。擱筆,她拿起安撫使官印,蓋了紙上。
“天慶,不要怪我。此城按竺邇志在必得,如果我不答應,他就會殺你。我送他一城,保你一命。”豁阿裝信入封。
她叫醒司內差役,傳安撫使命令,召集緊急會議。
深夜的安撫司燈火通明,聞訊而來的嘉定將領們坐立難安,議論紛紛。他們到了司內,只見豁阿,不見昝萬壽,感到了不安。
“不是安撫邀我們來的嗎?他怎還不出現?”有人問。
豁阿坐在空出的主席之位旁邊,觀察到場的人。在此問提出后,她說道:“我看人都到齊了,我就說了吧。昝安撫有事,不會到場,但他托我宣佈件大事。如今蒙元大軍壓境,我嘉定已成孤城,不可久守,為保一城性命,不得已決定投降。”
最後兩個字,她說得尤其重。此言一出,諸將坐立不住了,有人立刻反對,也有人沉默不語。
“這是降書,安撫已經寫好了。”豁阿亮出信件。
“安撫在哪裏?安撫為什麼不出面,而假借你這個女人之口宣佈如此大事?”
“安撫是怕我們發怒,躲起來了嗎?”
豁阿皺眉,眾將驚呼中,兩顆人頭已經滾到地上。豁阿手裏的刀滴着血,眾人面色蒼白。
“安撫有令,不服者斬。”豁阿收起刀。
誰都沒想到,那個俏皮的姑娘居然殺人如此果決。堂內寂靜無聲,豁阿覺得應該無人公開反對了。“事不宜遲,現在就開城吧!”
“現在?”議論聲又起,“可是元軍那邊……”
“已經說通了。”豁阿道,“只要我們開城,就可免死,城內秋毫無犯。按竺邇做得了這個主,他若反悔,我跟他一起死。”
“可是什麼時候聯繫的城外?”
“這個不用你們管。”豁阿嚴厲回道,“所以說,昝安撫早有安排。你們服從就是了。”
她抬頭看向星夜,離天亮還早。豁阿強硬的態度下,心亂如麻,等到天明,她如何面對昝萬壽?
火把照耀下,嘉定城門緩緩開啟。
“看那邊,城門開了!”
“怎麼開門了?”
“會不會有伏兵?”
城外的元軍反而慌亂。有人立刻稟報按竺邇,按竺邇並未入睡,穿戴整齊,坐帳內,好似早就知道有事發生。得了稟報,他立即出帳,“慌什麼。昝萬壽來投降了。”
如果不是由統帥之口說出,定然不會有人信。按竺邇這麼說了,周圍的人還半信半疑。
城門完全打開,元軍上下首先看到的是個女人。豁阿手捧降書,身邊跟着嘉定城諸將。按竺邇看到她,面露微笑。
清晨的陽光灑向嘉定城,小鳥鳴唱,祥和得仿若不曾有戰爭降臨。
昝萬壽睜開眼,發現自己躺在床上,坐起身,頭還暈暈乎乎。
回憶昨晚,豁阿對自己說了很離奇的事,然而自己就睡著了。不過任他怎麼回憶,就是憶不起怎麼睡着的。
直覺得告訴他,事情不對勁。他下床出門,呼喊豁阿,沒人理會。院裏很安靜,好似無人。
正納悶中,一個老僕人趕了過來,“安撫找誰?”
“這裏的人呢?”昝萬壽問。
老僕人嘆氣,“都到安撫司那邊去了。”
“為什麼到那邊去?安撫司有集會,我怎麼不知道?怎麼連下人都去了?出了什麼大事?”昝萬壽連問。
老僕人慾言又止,就是說不出話。
昝萬壽看他這樣子就更急,不等他回答了,自己出門尋答案。
“安撫?姑娘有交待,你不能亂走啊!”老僕人急追上去。
街上可沒院裏那麼安靜,行人匆匆,有過路的人看了昝萬壽兩眼,顯然認識她,可他們繼續趕路或做自己的事。這更讓昝萬壽奇怪,以前出門,遇上認識他的百姓,他們無不向他熱情招呼。
大街盡頭突起馬鳴嘶聲,街上的行人驚叫避上,昝萬壽回頭,見是隊軍士橫衝而來。他定睛認出,帶頭的是自己手下都統侯興。昝萬壽想叫住他們問原由,可這些人沒有停步之意,他只好躲閃路邊。
可馬卻在他身旁急停。侯興騎馬俯視,輕蔑道:“昝萬壽,你為了那個蒙古女人,把嘉定城送給了蒙古人,做得乾淨利落啊!以前怎就沒看出你是這種人呢!以後別說你認識我!”侯興說罷,策馬再度飛馳。
“你說什麼?”昝萬壽驚得沒反應過來,再問時,人已經跑遠。
他突然意識到發生了不得了的事,“我把嘉定送給了蒙古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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