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回 荒林中伏
這蒼老的聲音叫“耿公子”和“楊姑娘”快走,風、雲二人聽了,不覺都是大吃一驚,慌忙加快腳步。
只見密林深處,一堆人正在廝殺。三個人被圍在當中,一個是用摺扇當作武器的書生,果然不出黑旋風所料,正是“閃電手”耿電,一個是使軟鞭的少女;還有一個則是年約六旬,形容枯槁的老頭。雲中燕悄悄說道:“這位楊姑娘就是我曾經和你說過的那位‘小魔女’楊浣青了。”至於那個形容枯槁的老頭,他們兩人都不認識。
包圍他們的敵人也不過只有四個。一個道士,一個和尚,一個中年婦人和一個身材魁悟的武士,這武士的相貌一看就知不是漢人。”
敵方雖然僅多一個,但這四個人可都是各有獨門武功的一流高手,道士使的是一柄形如鶴嘴的短鋤,招數甚為古怪;和尚使的是一把方便鏟,竟是少林寺的佛門家數;中年婦人使的是一把長刀、一把短刀,招招狠辣,那個武士卻是什麼兵器都發有,一雙蒲扇般的手掌盤旋飛舞,掌風呼呼,遠遠可聞。
黑旋風是個武學的大行家,一看之下,就知道這四個人的勸夫,任何一個都足以和他打成平手。
耿電和楊浣青各在一方,把那老者夾在中間,敵人攻來的招數,部給他們搶先接了去,看來他們是不想讓那老者分神應敵。那老者身法遲滯,但每當敵人迫近了來,他偶出一掌,對方卻非立即退開不可。因此看起來是耿電和楊浣青在保護他,但倘若沒有他的支撐,耿楊二人只怕也早已落敗。黑旋風吃了一驚,心裏想道:“這位老英雄受傷很是不輕,居然還有如此功力!不知他是何人?”
半夜三更,山深林密,黑旋風和雲中燕進了樹林,雙方惡鬥的七個人,都還沒有發現他們的蹤跡。
黑旋風心念未已,只見那個道士一鋤劈下,耿電擋在老者身前,摺扇一指,指向他的“氣門穴”,道士本來甚佔上風,卻側身一閃,說道:“林老頭兒,你這話說得對。你活了一大把年紀,死也是應該的了,何必連累他人,為了成全你的義氣,我們可以放走你這兩個晚輩。”
此言一出,黑旋風方始恍然大悟,原來這個身受重傷的老者就是林重。
耿電喝道:“放你的屁,你們要害林老英雄,那是休想!”摺扇疾揮,楊浣青的軟鞭也同時打出。
只聽得“錚錚”兩聲,那個肥頭大耳的和尚搶上來替道士接招,耿電的摺扇打在他的鋼鏟之上,濺起點點火花。那個中年婦人的雙刀則朝着楊浣青滾斫而進。楊浣青的軟鞭纏着她的長刀,一拉不動,中年婦人的短刀沿着鞭梢就削她的手指。她快楊浣青更快,軟鞭一抖,放開她的長刀,一個“細胸巧翻雲”,避招進招,軟鞭卷向她的短刀。中年婦人搶上一步,長刀撥開鞭梢,從楊浣青身旁掠過。這幾招兔起鶻落,迅捷之極,總算雙方不吃虧。楊浣青奪不了那婦人的刀,固然是有點吃驚,那中年婦人的長短刀交互攻敵的絕妙招數,卻連楊浣青頭髮也沒削了一根,亦是禁不住心頭微凜。
耿楊二人的攻勢雙雙受挫之後,那道士冷笑道:“你這小子吹什麼大氣,憑你和這個野丫頭的微未道行,就想保護得了林老頭兒嗎?”
那中年婦人笑道:“道兄,你大概還未知道這個小子的來歷吧?”道士道:“他是誰?”那婦人道:“他的父親是南宋的飛虎軍總兵耿照。”那道士道:“就是江南大俠耿照嗎?”那婦人道:“不錯。這位號稱大俠的耿照早已做了大官了,你還不知道嗎?”那道士道:“哦,如此說來,我倒是不該答允放他了。”
兩人一吹一唱,氣得耿電怒火如焚,突然一躍而出,摺扇點向那中年婦人胸口的“乳突穴”,“嗤”的一聲,那婦人的衣裳被撕去一片,但耿電的摺扇卻給道士的葯鋤盪開。那婦人佯怒道:“好小子,你想調戲老娘?”長刀一指,短刀一劃,楊浣青冷笑道:“你這妖婦自己也不照照鏡子。”軟鞭一個旋風急舞,替耿電掃開她的雙刀。
那道士笑道:“馬大嫂不用生氣,這小子既然不吃敬酒吃罰酒,咱們成全他的心愿便是。”
許久沒有作聲的林重,突然一聲大喝。反手一掌,劈向那道士。
林重受傷之後,縱躍不靈,本來一直是兀立不動,在耿楊二人掩護之下,應付對方的圍攻的。那道士想不到他突然有此一着,百忙中藥鋤橫擋,使了一招守中帶攻的招數。鋤頭的鋒刃迎截林重手腕,鋤柄撞向他的肋骨。這一招“劈雲鋤”法使得甚為精妙,當真說得是攻守咸宜,應變得當。但林重的掌法卻更精妙,只見他倏的躍出,倏的退回,那道士一鋤頭劈了個空,虎口已是給他的指鋒劃過,當的一聲響,鋤頭脫手飛出,斫在一塊大石頭上,入石三分。
林重哼了一聲,說道:“想不到黃石道人門下出了你這個不肖弟子,白鶴觀的聲名都給你敗壞了!”原來這個道士法號“朝元”,乃是黃石道人的三弟子。黃石道人屬於武當支派,後來另立門戶,做了白鶴觀的主持,數十年來,白鶴觀出了許多好手,在武林中也有了不大不小的聲名。
朝元道人者羞成怒,冷笑說道:“你這不識時務的糟老頭兒,死在臨頭,居然還敢教訓我么?”怒沖沖的跑去拔出鋤頭,回來就要和林重拚命。
那個一直也是沒有開口的武士忽他說道:“道長不用生氣,待我給你報這一掌之仇!”朝元道人深知他的掌力剛猛之極。正好可以剋制林重,於是便讓他上去,自己則給他擋着耿電的攻擊。
雙掌相交,只聽得“蓬”的一聲,林重身形一晃,哇的一口鮮血吐了出來。那武士退了三步,面色鐵青,緊緊咬着牙關,本來想要說幾句得意的說話的,也說不出來了。
原來他給林重的內力一震,也是二口鮮血湧上喉頭,只是他死要面子,不肯吐出來讓人知道。
林重又受了傷,耿電這一驚非同小可,只道要糟,忽見兩條人影從樹林裏捷如飛烏般的撲出來,一個熟悉的聲音叫道:“耿大哥,守穩門戶,我來幫你!”原來是黑旋風和雲中燕及時來到。
那武士一見雲中燕出現,面色突然大變,失聲叫道:“公主,是,是你……”他這麼一叫,登時鮮血淌出嘴角,給震斷的一隻大牙,也跌了下來。雲中燕斥道:“卜欽罕,你為什麼和這些壞人聯手,欺負我的朋友?”
卜欽罕道:“請恕小將不知。”雲中燕道:“好,你現在知道了,還不快給我滾!”
原來這個欽罕乃是蒙古國師龍象法王的弟子,在金帳武士之中名列第六,這次是作為蒙古使者的隨從武官,來到金京的。另外的三個人則是金國的御林軍統領完顏長之王府中的高手。
卜欽罕一來是不敢和雲中燕動手,二來他也受了傷,對方來了救兵,他自忖已是難討便宜,當下心裏想道:“師父受了拖雷元帥之託,正要查訪公主的下落,我問不趕快回去報訊。如何處置這件事情,由師父定奪好了,我犯不着在這裏自討苦吃。”主意打定,便即順着雲中燕的口氣說道:“是,是,公主教訓得是,小將告退。”
雲中燕冷笑道:“我也不怕你回去稟告國師,你叫他不必費神找我,我喜歡那天回去自會回去,誰也休想迫我。”冷笑聲中,長劍出鞘,和那個中年婦人交上了手。
黑旋風道:“耿大哥,你照顧林老英雄。”把耿電替下,呼的一掌就向那肥頭大耳的和尚打去,這一掌不但勁道凌厲,而且暗藏有六七種擒拿手法。
那和尚把方便鏟一立,喝道:“你就是黑旋風嗎?叫你知道洒家的厲害!”方便鏟激起一圈寒光,可是卻連黑旋風衣角都沒沾着。不過黑旋風那一抓也抓不進去。那和尚一聲大喝,方便鏟以迅雷閃電之勢疾鏟過來,他快,黑旋風更快,一個“黃鵠沖宵”的身法已是向著他的琵琶骨凌空抓下,那和尚急忙變招,方便鏟一舉,一招“舉火燎天”,護着頭頂,黑旋風焉能給他打着,身形斜落,雙方已是倏的由合而分。
黑旋風冷笑道:“我知道你是少林寺的叛徒,哼,你這不守清規的禿驢,撞在我的手裏,定須叫你難逃公道!”原來這個和尚法號“觀照”,乃是少林寺十八羅漢首座四空上人的徒弟,四空上人曾經拜託丐幫的幫主陸崑崙代他緝拿這個叛徒的,是以黑旋風知道他的來歷。
那個中年婦人是黑道上的人物,她的丈夫馬興元曾是橫行北五省的盜魁,兩年前莫明其妙的死了,她做了寡婦,後來不知怎的,投入了完顏長之王府。她的刀法自成一家,但和雲中燕較量,還是稍遜一籌。
還有一個朝元道人,論他真實的武功,本來是在楊浣青之上的,但因他剛剛吃了林重的大虧,挫了銳氣,卻也只能和楊浣青堪堪打成平手了。
耿電把林重拉出圈子,說道:“老伯放心,這一仗咱們是贏定的了。”林重一看,看見黑旋風和雲中燕確實是佔了上風,楊浣青也足可以對付那個道士,放下了心上的石頭,便坐下來,自行運功驅毒。耿電站在他的旁邊守衛。
林重所受的毒傷委實不輕,但他的內功也是委實深厚,做了一會吐納的運氣功夫,不到半枝香的時刻,只見他的頭頂上已是蒸發出熟騰的白氣。
朝元和觀照都是武學的大行家,知道林重骨中的毒質,正在隨着汗水發散,心中俱是想道:“這老頭兒只須恢復幾分功力,再加上一個耿電,那時,我們只怕要吃不了兜着走了。”
三十六計,走為上計,於是兩人不約而同的叫道:“風緊,扯呼!”
那中年婦人十分兇悍,她吃了雲中燕几次虧,冗是戀戰不休,朝元道人叫道:“馬大嫂,一時勝敗,算不了什麼,咱們先找合子,再併肩子吧。”這是兩句江湖黑話,意思是說找了幫手,再來打過。
雲中燕在劇斗之中衣裳也有兩處破爛,惱這婦人兇悍,喝道:“潑婦,留下一點記號再走!”霍的一劍橫披,劍光過處,那婦人的頭髮隨風飛舞,給削去了一大片,幸虧還未削着頭皮。
那婦人凶性大發,左手一揚,短刀化作一道白光,筆直的向著雲中燕胸口飛來,距離大近,閃避已來不及,雲中燕百忙中使出“大彎腰斜插柳”的功夫,柳腰后彎,橫劍對着面門,只聽得“叮”的一聲,短刀從她頭頂飛過,把她頭上插的一支玉替也打落了。
雲中燕怒道:“好呀,我本來可以放你走的,現在可不能了!”
耿電笑道:“她吃的虧比你大得多、窮寇莫追算了吧!”
林重忽地張開眼睛,說道:“對,不能讓他門跑到秘魔崖去。趕快去追!”
耿電雖然不知原因,但料想林重說的話必有道理,當下無暇細問,匆匆給黑旋風和林重介紹之後,便與楊浣青跑在前頭,急忙追趕敵人。
黑旋風本是要到秘魔崖的,聽了林重的話,心中一動,想道:“莫非轟天雷還在秘魔崖那邊?”便即說道:“我是凌鐵威的朋友,請問林老前輩可曾見過他了?”
此言一出,林重大為詫異,說道:“什麼,你是他的朋友?我只道我給他騙了,原來你也給他騙了!我告訴你,你這個朋友可不是個好東西!”
黑旋風更為詫異,連忙問道:“他做了什麼壞事,惹得老前輩這樣生氣?”
林重哼了一聲,說道:“暗算我的就是凌鐵威這小子!”
黑旋風大驚道:“有這樣的事?”
林重道:“我就是因為做夢也想不到會有這樣的事,所以才冷不防中了他的毒針!”
黑旋風忙道:“老伯,你一定認錯人了,凌鐵威是從來不用暗器的,更莫說用喂毒的暗器了。”
林重本來是在想道:“別的人怎能在我的面前假冒凌鐵威?”但見黑旋風說得如此確鑒,也不禁起了一點疑心,於是立即說道:“既然如此,你用不着照顧我,趕快到秘魔崖親自去看個清楚吧。這小子說不定還在那邊。”
林重業已恢復幾分功力,只不過尚未能施展輕功而已。“冒充轟天雷那小子不知是誰?”黑旋風心急如焚,料想把林重暫時留在後面,已是無妨,於是也就不和他客氣了,連忙加快腳步,追上前去。
耿電和楊浣青追在前頭,他們二人都是一等一的輕功,用不了多久,就追上了朝元道士等人。
雙方邊打邊走,耿楊二人以二敵三,防阻止不了他們,過一會兒,雲中燕跟着趕到,這才打成平手。
再過一會,黑旋風亦已趕到。此時已是到了秘魔崖的后岩。雲中燕笑道:“風大哥快點來,你瞧在這個地方打架,正是最好不過!”原來他們立足之處,乃是一塊滑如鏡面的石台,也即是在十數丈高的懸崖之上,黑旋風一到,四面合圍,敵人插翼難飛。
不料黑旋風上了石台,卻不加入戰團,而是忽地從他們旁邊掠過,就跳下懸崖去了。
原來他聽到了轟天雷的聲音。
青袍老者正自一抓向轟天雷的琵琶骨抓下,還未抓着,他的頂門已是感到一股勁風。
這正是“螳螂撲蟬,黃雀在後!”青袍老者這一抓縱然可以抓碎轟天雷的琵琶骨,但他的天靈蓋卻是一定要給這從天而降的一擊擊破了。
青袍老者無暇傷敵,百忙中一個移形易位,掌心向上,使了一招“單掌擎天”,護着頂門。
說時遲,那時快,黑旋風已是一躍而下,把陷在浮沙中的轟天雷拉了起來。他是個武學大行家,一看就知道轟天雷是給點了穴道,封閉的穴道剛剛自行解開,是以血脈還未暢通。於是他在把轟天雷拉起來的時候,雙掌相握,立即把本身的一股內力從轟天雷的掌心輸送進去。
青袍老者此時已看清楚了黑旋風是什麼人了,他最忌憚的人是林重,一見黑旋風也不過是和轟天雷一樣,是個二十來歲的小伙,登時放下了心上的一塊石頭,冷笑喝道:“好呀,凌鐵威,你找個朋友來給你陪喪,我又何懼?”
黑旋風笑道:“閻王爺給你送請帖來,你當真不害怕么?”聲到人到。青袍老者先行向他撲來,卻還沒有他來得之快。
轟天雷叫道:“留神他的毒掌!”黑旋風笑道:“他打不着我的!”后猶未了,雙方已是迅雷閃電般的對攻了十數招!
黑旋風以快打快,他混號“黑旋風”,身法之快真如旋風一樣。青袍老者雙掌展開,方圓數丈之內,沙飛石走,但黑旋風仍然可以乘暇抵隙,不給他的毒掌打着,着着搶攻。
青袍老者暗暗吸了一口涼氣:“我十數年不到中原,不料中原竟出了這許多後生小輩,一個強似一個!”其實黑旋風和轟天雷乃是各有所長,不過他的打法卻比轟天雷機警。若論本身功力,他還是略遜這青袍老者一籌的。
激斗中只聽得朝元道人的聲音在上面叫道:“薩兄,是你在下面嗎?”青袍老者連忙應道:“是呀,你們快下來吧!”
青袍老者渴望援兵,卻不知朝元、觀照等人之所以逃來秘魔崖,也正是為了求取他的一臂之助。要知雙方人數相差有限,武功也大至相當,林重這邊雖然多了兩個人,但本領最強的林重本人業已受傷,不堪再戰,他們這邊只要多添一個高手,就可以扳成平局,甚至反敗為勝了。
秘魔崖下面黑旋風和青袍老者單打獨鬥,勝負難分;秘魔崖上面,耿電、楊浣青、雲中燕和朝元道人、觀照和尚及那“馬大嫂”混戰,以三敵三,也是旗鼓相當,難分勝負,誰也攔阻不了誰。此時雙方都急幹下去,打到懸岩旁邊,便都跳下去了。
出身少林寺的觀照和尚,外功差不多已到了登峰造極的地步,內功也有相當造詣,但輕功卻是較差,從十數丈高的懸岩跳下去,不覺有點心慌,他在半空中翻了一個筋斗,估計已經下降一半的時候,便把手中的方便鏟往削壁上一插,緩和急墜之勢,想要把這十數丈高的距離,分成兩次跳下。“小魔女”楊浣青正好在他上方,她的輕功超卓之極。有心作弄觀照和尚,一腳就朝他的光頭踩下。觀照和尚大叫一聲。連人帶鏟直跌下去。幸好不是跌在鋒利的石岩上,而他又已差不多練成了銅皮鐵骨,這才沒有受傷。但這重重的一跤,亦已摔得他頭暈眼花了。
楊浣青最先躍下,一見青袍老者,便即冷笑說道:“我道是誰,原來是你這個不要臉的老賊。風大哥,這老賊是我的手下敗將,你讓我對付他吧!”把手鉤一拉,變作一條銀絲鞭,就向青袍老者打去。
青袍老者怒道:“那天你僥倖佔了一點便宜,就敢說嘴。”雙袖揮舞,與銀絲鞭纏鬥。但說也奇怪,他對付轟天雷和黑旋風,都可以稍微占點上風,但對付功力還不如“轟”“黑”二人的楊浣青,卻是只有招架之功,竟無還手之力。原來楊浣青知道青袍老者的來歷,她曾得到師父武林天驕特別傳授一套專為克制青袍老者而創的軟鞭招數,是以青袍老者在敵方之中雖然武功最強,由她對付,卻是綽綽有餘。
轉眼之間,兩方面的人都已跳下了秘魔崖,登時變成一場混戰。
雙方混戰之中,秦龍飛仍然是遠遠的站在那棵大樹下面,既不來幫他的師父,也不逃跑,倒好象是隔岸觀火似的只是獃獃的看。原來他所受的刺激太深,神智已是有點迷糊了。
黑旋風認得他是轟天雷的師弟,見他這個樣子,早已覺得奇怪,只是一直沒有空暇去理會他。此時他剛剛擺脫青袍者者,正要過去,朝元道人卻又向他攻過來了。在這幫人中,朝元道人的武功僅次於青袍老者,黑旋風對他蠻幻莫測的辟雲鋤法,可還不能不認真對付。
青袍老者在和楊浣青纏鬥之下,一時之間也是擺脫不開,急忙叫道:“快去抓那姓凌的小子!”他不知道轟天雷得了黑旋風之助,血脈業已暢通,只道他的穴道初解,不難制服。只要自己這邊有人抓住了他,就可以拿他作為人質了。
那潑悍之極的中年婦人看出了有便宜可撿,立即搶着過去,說道:“這小子交給老娘吧!”
轟天雷一口悶氣正要發泄,見她肆元忌憚的迫近自己身前,揮刀砍來,猛地的一聲霹靂,大喝道:“你這潑婦給我滾開!”
刀光掌影之中,只聽得“當”的一聲,中年婦人的長刀飛上半空。本來以她的本領,不至於一招便給轟天雷打落兵刃的,只因她剛才和雲中燕惡鬥之時,已經失了一口短刀,這就吃了大虧了。不過她也當真兇悍,長刀脫手,迅即便用近身扭打的打法,一托責無雷的時尖,一個“穿掌”向上,竟然就用長指甲來挖轟天雷的眼睛。
轟天雷大怒,右臂一壓,左掌“啪”的便打了那中年婦人一記耳光,喝道:“看在你是女流之輩,我不屑殺你,滾吧!”
這一記耳光打得可還當真不輕,那婦人殺豬似的一聲大叫,果然如奉綸音的跌在地上,身不由己的直滾出三丈開外。
觀照和尚此時已是爬了起來,他也是一口悶氣正自無處發泄,見中年婦入吃了虧,立即便提起方便鏟跑來接應,一招“五丁開山”,沉重的鋼鏟朝着轟天雷鏟下。
轟天雷見他來勢兇猛,倒也不敢輕敵。此時那婦人給他打得飛上半空的那柄長刀正好跌下來,轟天雷一把接着,立即揮刀迎擊。刀鏟相交,發出了震耳欲聾的金鐵交鳴之聲,火花四濺!
轟天雷的長刀刀鋒反卷,觀照和尚的方便鏟也損了一個缺口。
看來是兩不吃虧,但觀照和尚已是吃驚不小了。要知他的方便鏟是純鋼鑄造,重達六七十斤,轟天雷用的這柄長刀,不過七八斤重,相差幾達十倍。“兩不吃虧”實則是觀照和尚吃了虧了。
觀照和尚以氣力自豪,想不到竟輸給這個貌不驚人的少年,這一驚當真是非同小可。說時遲,那時快,轟天雷一聲大喝,揮刀又劈過來。
觀照和尚硬着頭皮,運足氣力,使出少林寺嫡傳的伏魔鏟法招架,伏魔鏟法本來剛猛之極,但仍然抵擋不了轟天雷的神力,不過三招,只聽得“當”的一聲,山嗚谷應,觀照和尚那柄重達六七十斤的鋼鏟已是脫手而出,跌下深谷。
朝元,觀照這班人本來以為和青袍老者會合之後,就可反敗為勝的。那知他們添了一個高手,對方也添了一個高手,結果還是打不過人家。
青袍老者見勢不妙,連忙急攻數招,以進為退,倏的跳出圈子。楊浣青喝道:“那裏走!”呼的一鞭打去,把青袍老者的一條衣袖打得化成片片蝴蝶。
青袍老者破袖一揚,喝道:“小丫頭休得逞強,看我的暗器!”只見一團煙霧從他袖中飛出,轉眼之間,方圓十數丈內,煙霧迷漫,煙霧中唯見人影幢幢,已是敵友難辨。
群雄恐是毒霧,一時間自是無暇尋見敵人攻擊。轟天雷和黑旋風忙以劈空掌掃蕩煙霧,待到霧散天青,青袍老者這一班人已是逃得無影無蹤,連秦龍飛也不見了。
轟天雷嘆口氣道:“可惜,可惜,剛才本來有機會可以把師弟救出來的,不料還是遲了一步,不知他幾時才能掙脫魔掌。”
黑旋風正要問他關於秦龍飛的事情,林重已是來到。他一來到,便即問道:“凌鐵威鄧小子呢?你們竟然給他跑了么?”
轟天雷怔了一怔,上前向林重施禮,說道:“第五十二房子侄凌鐵威拜見六伯?”
林重吃了一驚,叫道:“什麼?際就是凌鐵威嗎?”
黑旋風在旁哈哈笑道:“林老前輩,我沒說錯吧,一定是有人冒充他了。他才是如假包換的凌鐵威。”
轟天雷掏出那封信呈給林重,說道:“不知這是否六伯親筆寫的書信?”
林重詫道:“不錯,這是我親筆寫的。奇怪,怎麼這封信到了你的手裏,卻另外有個人冒充你呢?”
轟天雷道:“那個人也知道梁山好漢的唇典嗎?”
林重道:“他對答如流,一點不差,因此我才相信他的。不料他突然射出毒針,跟着他埋伏的一班黨羽一擁而上,我要抓他已是來不及了。後來,幸虧在路上碰到耿老弟和楊姑娘,否則只怕我早已不明不白的冤枉死掉,做了個糊塗鬼了。”“黑旋風道:“那個冒名頂替的傢伙,是怎麼樣的一個人?”
林重說道:“年紀和凌賢侄差不多,相貌很是清秀,看起來一點不像壞人,所以我才上當。”
黑旋風笑道:“我知道這個人了。”林重連忙問道:“是什麼人?”黑旋風道:“這個人名叫秦龍飛,他是凌大哥的師弟。”
林重吃了一驚,說道:“他姓秦?是不是秦虎嘯的兒子?”
轟天雷躬腰答道:“正是。但請六伯念在一百零八家先人結義的份上,饒恕我這師弟年少無知,要怪罪也只怪罪我吧。”
林重皺盾說道:“秦虎嘯一世英雄,想不到竟然有這不肖之子。我雖然可以念在世交情分,但你這師弟所犯的罪卻是天理難容!”說話中頗有怪責轟天雷不該為師弟求情之意。
轟天雷道:“我這師弟其實也不是怎樣壞的,據我推測,他是受了別人的擺佈,身不由己。”當下把秦龍飛如何陷入那青袍老者的魔掌的事情,盡其所知,說給林重知道。
林重說道:“有誰知道那個青袍老者嗎?”
楊浣青道:“我知道。他名叫薩怒窮,是西藏密宗的俗家弟子。十年前他敗在家師手下,消聲匿跡多時,不知怎的,現在卻投到完顏長之下了。”
林重略一沉吟,忽地叫道:“不好!”
眾人吃了一驚,連忙問道:“甚麼不好?”
林重嘆口氣道:“凌賢侄,不僅你師門不幸,只怕我也要回去清理門戶了。”
凌鐵威道:“老伯何以疑心令徒?”
林重說道:“事情已經十分明顯,你有一個為虎作倀的師弟,我也有一個欺師滅祖的逆徒。這封信是我親手交給那個逆徒,叫他設法送丐幫的。”
下面的話不必林重再說,眾人一想便即明白。青袍老者與秦龍飛何以會知道林重和凌鐵威約會秘密,當然是林重那個徒弟告訴他們的了。
同時凌鐵威也恍然大悟了,心裏笑道:“怪不得我在途中受了許多莫明其妙的阻攔,對方已經知道林者伯約我午時相見,他門當然要想方設法,拖延我的時間,不讓我在約定的時間到達秘魔崖了。”
林重沒有兒女,只有兩個徒弟,大徒弟陶令威早已在江湖上揚名立萬,在他身邊的是二徒弟王劍豪。
林重嘆道:“我這逆徒王劍豪本是我的故人之子,父母雙亡,自幼跟我。我沒有兒女,拿他當兒子看待。或許就是因為溺愛他的原故,沒有對他嚴加管束。近來我已發現了他的行徑有點不對,交上了一班吃喝玩樂的朋友,因此我才想到要搬家的。但我卻還想不到他竟敢做出如此大逆不道的事情!”
凌鐵威道:“這件事情,他的嫌疑當然最大,但其中是否另有蹊蹺,老伯似乎還應該先查個明白。”
林重說道:“我當然要查個明白的。不過目前我恐怕是不能回家的了。”
黑旋風道:“陸幫主早就想和林老前輩相見,不如就請老前輩和我一同回陸幫主那兒去如阿?”
林重說道:“我本來也想和他見面的,但因我是金虜朝廷的欽犯,他門丐幫雖然也受注意,到底還不是欽犯,過去我是怕連累陸幫主才避開他的。如今無路可投,只好去投他了。”
黑旋風笑道:“陸幫主收留了我和凌大哥,凌大哥是梁山好漢之後,不用說了。我不知是否欽犯,但也是金虜的鷹爪所欲得而甘心的人。陸幫主敢收留我們.林老伯自也無須顧慮了。”
林重苦笑道:“我失了一個逆徒,得見故人之子,也該說是不幸中之幸了。”忽地想起一事,回過頭來,問耿電道:“耿公子,你是幾時來到大都的,令尊好嗎?今天怎的這樣湊巧,你們也會來到此問?”原來耿電的父親江南大俠耿照未曾南渡之時,就和林重相識的。有一段時間,林重且曾在耿照的“飛虎軍”做過幕客。
耿電說道:“我們是昨天才到大都,今天就特地來這裏拜候你的。”
林重詫道:“你們剛到大都,何以就能如此神通廣大,知道要來這裏找我?”
耿電笑道:“神通廣大的不是我,是楊姑娘的師父。”
林重道:“楊姑娘,尊師是那一位?”
楊浣青道:“家師姓檀,名羽沖。”
林重道:“呀,原來你就是武林天驕那個關門女弟子。惺不得我看你的鞭法頗似從令師的驚神蕭法中化出來的。但令師和我是老朋友了,他到了大都,為什麼不來看我。”
楊浣青道:“我也還沒有見着家師。但今天早上家師才差人給我送來的手諭的。手渝說他有事纏身,他知道我們到了大都,但暫時還不適宜和我們相見。他因為今天剛好抽不出身來,是以叫我和耿大哥一見手渝,立即趕來秘魔崖替他辦這件事。”
林重又驚又喜,說道:“我真是佩服你的師父,他的耳目真是靈通,看來這班妖人圖謀我的秘密,他是早已了如指掌了。”
楊浣青道:“家師本來是金國的貝子。”
林重恍然大悟,說道:“對。這班妖人都是完顏長之派出來的,想必令師已經到過他的‘王府’,探聽出了這個秘密。”
此時已是天蒙光的時候,一行人離開秘魔崖趕回大都。黑旋風和轟天雷走在一起,說道:“凌兄,有一個人在丐幫的總舵等着你呢。”轟天雷道:“是那位朋友?”黑旋風笑道:“這個人是你猜想不到的,但包管你一見到她就會高興得發獃,你信不情?”轟天雷道:“這麼說一定是我的好朋友了,但我的好朋友憂是你和耿大哥,還有誰呢?”黑旋風笑道:“我現在不告訴你,你回去就知道了。”
回到丐幫總舵,轟天雷這才知道原來是呂玉瑤。
轟天雷又驚又喜,說道:“你怎麼一個人來到金京?”
呂玉瑤低聲說道:“爹叫我來找你的。婁家莊那件事情過後,他怕我留在家中惹禍。”
一句“爹叫我來找你的”,不啻是明白的告訴了轟天雷:她的父親已經答應了他們的婚事。轟天雷喜出望外,說道:“你媽肯讓你離開她嗎?”
呂玉瑤道:“她本來是不答應的,和爹爹還曾吵了一架呢。這次爹爹堅持己見,不再對她讓步,我也一定要走,她無可奈何,只好讓我走了。唉,媽也實在糊塗,好在我不聽她的說話。”
轟天雷笑道:“將來我和你一同回家拜見你的爹娘,你媽的氣就會消了,你也不用為了此事心煩。但你一個人來到金京,卻怎的會知道要來丐幫找我?你又怎能找得到丐幫的呢?”
呂王瑤道:“說來也真是無巧不成書,昨天我碰上意想不到的災難,不料反而因禍得福,正在我遭受鷹爪圍攻的時候,就遇見了風大哥和陸幫主了。”當下將昨日的遭遇一五一十的告訴給轟天雷知道。
轟天雷這才慌然大悟,說道:“想不到你那表哥丘大成竟然壞到這個田地,怪不得你要說你媽糊塗了。”
呂玉瑤的母親要迫她嫁給內侄之事,轟天雷是早已知道了的,故此才出此言。呂玉瑤聽了這話,可是面紅直到耳根了。
大家都知道他們二人是經歷了許多磨折的情侶,還有黑旋風和雲中燕這一對,此時楊浣青正在向他們道賀。
楊浣青笑道:“我沒有騙你吧,你一到大部,就找着了風大哥,說起來你還應該請我喝謝媒酒呢!”耿電笑道:“別人早已心心相印了,還用得着你做媒?”楊浣青笑道:“好,那就不叫謝媒酒,叫做謝,謝什麼呢?謝我指引之功的慶功酒吧。”雲中燕道:“好呀,我還沒有說你,你倒開起我們的玩笑來了。認真說起來,你和耿公子才是要謝我呢。嘿嘿,要我說出你們兩口子在涼州的事情么?”
陸崑崙笑道:“林大哥,今天能夠接到你的大駕,真是意想不到。你瞧他們年青人多麼快樂,咱們哥兒倆也應該敘敘了。”他們老友相逢,沉浸在年青人歡樂的氣氛中,也好象是恢復了青春了。
林重笑道:“我這次倒真是可以說是因禍得福了,若不是遭到這場橫禍,只怕我還不能到你這兒來呢。”
陸崑崙道:“長江後浪推前浪,世上新人換舊人。他們年青的一輩比咱們老一輩又強多了,哈哈,今天這個聚會,大可以叫做風雲雷電會合了。”
林重道:“風雲雷電會合,這是什麼意思?”
陸崑崙笑道:“你還未知道他們的綽號嗎,風少俠渾名‘黑旋風’,凌鐵威渾名‘轟天雷’,這位和林來的蒙古公主外號‘雲中燕’,耿公子外號‘閃電手’。這不是風雲雷電會合嗎?”林重這才知道雲中燕是蒙古公主的身分,不勝詫異。
雲中燕道:“我早已不是什麼蒙古公主了,我正為這個身份心煩呢。”
陸崑崙道:“對啦,聽說你們的使者要來大部,恐怕就是這兩天的事了。”
雲中燕道:“今天我已經碰見一個光祖手下的金帳武士了。使者來不打緊,但據我所知,龍象法王恐怕也會來的。”
黑旋風解釋道:“龍象法王是布達拉宮的首席喇嘛,被尊為蒙古的‘國師’。他的武功自命天下第一,第一未必,但的確是十分厲害的。雲姑娘很是有點害怕給他捉回去呢。”
雲中燕嗔道:“別把我說得這樣膽小,怕我是不怕他的。不過他用我叔父之命來欺壓我,我覺得還是避開他好些罷了。”
林重道:“我早已聽得龍象法王的聲名,我倒想會一會他,看他的龍象功有多厲害?”
陸崑崙笑道:“難得咱們長幼兩輩的好朋友都在今日相逢,大家都來喝酒吧。”原來丐幫所設的“接風宴”已經擺好了。
耿電先給陸崑崙敬酒,說道:“陸幫主,多謝你那年幫了我的大忙,使得我們骨肉團圓,家父對你感激不盡。”
陸崑崙嘆道:“日子過得真快,一轉眼又差不多是十年過去了。我們正等着令尊率領王師北指,收復中原呢。臨安氣象如何?”
耿電嘆口氣道:“臨安的氣象,我念一首詩給你們聽,你們就知道了。‘山外青山樓外樓,西湖歌舞幾時休,暖風薰得遊人醉,直把杭州作流下。’小朝廷只余剩水殘山,可還是苟且偷安,不思振作呢。”
林重嘆道:“南渡君臣輕社稷,中原父老望族旗。那知還是這樣一個萎靡不振的局面,真是好不令人失望。但不知令尊可還得朝廷重用么?”
耿電說道:“虞元帥(虞允文)逝世之後,仍是權臣當國,家父目前雖然如;日率領一軍,鎮守江淮,但事事都受掣時,軍中的重要職位,也都被僅臣任用私人,他只是擔個總兵的虛銜而已。恐怕他這個飛虎軍的總兵官也不會做得長久呢。”
林重拍案說道:“靠朝廷來抵禦外侮,是靠不住的。可惜梁山好漢的事業沒人繼承,否則豈容大好河山,淪於夷狄?”
黑旋風笑道:“老前輩不必灰心,陸幫主剛才說過:長江後浪椎前浪,世上新人換舊人。在座的凌兄就是梁山後輩,你老前輩也可以繼承粱山事業。”一輩的英雄豪傑死了,還有后一輩的英雄豪傑。如今我是期望你們這班少年豪傑,能夠做出一番轟轟烈烈的事業了。”
轟天雷笑道:“六伯,你是老當益壯,這擔子恐怕還不能讓你卸下呢。”
陸崑崙道:“說起老一輩的英雄,我又想起一個人來了。耿賢侄,你還記得當年護送你前往江南的孟老鏢頭孟霆么?”
耿電說道:“聽說他將要舉行封刀大典,我正是因此特地從涼州趕來,想要參加這個盛典的。”
陸崑崙道:“你的消息倒很靈通,是誰告訴你的。”
耿電說道:“是青龍幫的龍幫主。他說他本也想來的,可惜難以抽身,是以一併叫我代他致賀。只不知孟老鏢頭的的封刀大典定在何時?”
陸崑崙笑道:“你來得正合時,就是明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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