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錄309·雪中鎮的邂逅

喧鬧的一天結束了，其中穿插了許多插曲的發生，比如星洛向白燁進行了食肉性動物般的告白，而當夜晚降臨后，燕京漸漸從繁華熱鬧中變得安靜。△

餐桌上，對於星洛的事情大概只有白若嫣會激動萬分的發出譴責，其他人則都是一笑帶過，然後，早早的，眾人便散去休息，明日，將要前往下一個目的地。

戰爭僵持階段的眼下，白燁既然和李霄雲，武易聯手結盟，自然要有所行動。

白燁走在空無一人的長廊里，這裏是武易專門為他安排的住宅，除了少數侍女，其餘便全都是白燁的同伴，說實話，自己這麼幾個人住這麼大的屋子，反而會有種強烈的怪異感，轉過拐角，出現在白燁面前的一座巨大的庭院，林立的松樹和翠竹，交織成了一副恬靜的畫面，而在其中，唯一不協調的大概就是靜靜佇立，紋絲不動的赤色鎧甲，尼婭她正握着巨劍站在中央，不知道是在思考，還是進行着警戒。

契約的能力讓尼婭第一時間察覺到了白燁在靠近，轉過身來，黑夜中，彷彿是一尊地獄的魔像，給人猙獰的幻覺，但只有白燁清楚，在那具鎧甲中依然沒有散去的靈魂保持着一顆純潔美麗的心靈，“這裏是人類的地盤，不需要那麼戒備，沒人會來對我們不利。”白燁嘆了口氣，大約是知道這樣的勸告其實沒多大用處，忠心的女騎士依然會履行她的職責，而叫人沒想到的是，尼婭在短暫的沉默后，嚴厲的回答道：“吾主，您鬆懈了。”“哎？”白燁沒想到會從聽話的尼婭嘴裏發出如此強硬的話語，“鬆懈……你是指……”“我們的敵人可不只是龍族，如果光是那些龍族，反倒會輕鬆一些，比起龍族的殺戮，我們的同胞，不是更加可怕的敵人嗎？”從落日村到這裏，尼婭早就看遍了世間的黑暗醜陋，讓她內心飽受煎熬的不是龍族，血族和狼人，反而是和她一樣的人類，那些負面的情緒其實從未消失過，而是被悄悄的埋藏在心底，白燁若有所悟的看着眼前那挺拔的身影，將這個女人的靈魂依然束縛在世上，是不是太過殘忍了呢？

“吾主，你還記得，當初追隨你那天，所答應我的事情嗎？”尼婭的語氣近乎冰冷，越是活着，越是痛苦。

“啊，當然，等我復仇結束那天，找出能夠殺死你的辦法。”白燁點點頭，伸手拍在了對方毫無溫度的肩膀上，“吶，尼婭，總有一天，我會讓你解脫的，所以短暫的忘記掉你所看見的黑暗吧，這個世界，並不是只有憎恨的。”揚長而去，尼婭則看着遠去的背影默然不語，她知道，白燁變了，當初那個為了復仇不擇手段，墜入黑暗的男子正在努力撕開身上那一層層深不見底的漆黑顏色，爬向渴望的陽光，“吾主，這樣就好……”壓抑的心情忽然開朗了許多，為什麼呢，大概尼婭打從心底里，也不願意看到白燁變成和自己一樣的怪物。

您，可是人類啊，吾主。

所以，活得像一個人類吧。

而我……

重新隱入黑暗，尼婭凝視着那片星光璀璨的夜空，不知道在想什麼。

白燁輕輕踱步，路過了雲依等人的房間，最後，來到自己的卧室，看到半掩着的門，不由苦笑起來，知道某個人已經悄悄潛入了自己的房間。

小心翼翼的推門而入，自己的床上已經有一個人影蜷縮在那，想都不用想，只有自己的姐姐白若嫣，來到床沿，可以看清那張絕美的容顏正緊閉雙眼，大概是想偷襲自己，結果久等不到便睡著了，白燁沒有像往常一樣的將其拍醒，而是拿來一張小椅子，坐在了床邊，一言不發的沉默着。

房間的氣氛變得奇異起來，不算旖旎，也不算平靜，白燁時而皺眉，時而嘆息，內心中交錯的年頭正令他搖擺不定。

“已經幾年了，大概是十多年吧，久到我快忘記了第一天見到你的景象，你知道嗎，老姐，我決定不再復仇的原因，我知道了所謂的真相，即使叫人無法接受……”抬起頭，眼前女人的輪廓變的模糊不清，漸漸變得稚嫩和幼小起來……

那是座被大雪覆蓋的小鎮，原本居住在這裏的人們都死了，變成一具具冰冷的屍塊，年幼的白燁從養父家中逃了出來，經過一個多月的流浪，饑寒交迫，如今，更是來到了彷彿墓地般的地方，“好餓，好冷……”原本就孱弱的身體幾乎快要隨時倒下，但他還是堅持着向前走着，希望在小鎮裏找到一些吃的，最後，小鎮的廣場上，白燁看到了幾座屍體堆成的小山，可以想像出他們死前所經歷的恐怖，畢竟那種扭曲的恐懼表情可不是隨便能做出的，還有，穿着一件大號t恤的小女孩，赤着雙腳，踩在被鮮血染紅的雪地上，黑色劉海下，是一雙如同機械般無神的雙眼，只有察覺到活物的時候，她才會隱約有了人類的情緒，但那也是凌厲的殺氣，她看到了白燁，白燁也看到了她。

“這些人，都是你殺的嗎？”牙齒上下敲打在一起，發出了咯咯響聲，白燁環抱着雙臂，希望獲得一些熱量，但在迎上女孩的目光后，反倒覺得，內心中的寒冷更甚，“是的，他們稱我為怪物，想要殺死我，所以，他們都該死，然後，你也要死了。”女孩如同在看一隻卑微的螻蟻，彷彿只要願意，就可以輕輕碾碎掉自己，奇怪的是，白燁應該害怕才對，可想到自己的處境，頓時感到了無所謂，不知道自己的父母是誰，逃出了虐待自己的養父家，孤獨的活着，反正，繼續走下去，自己也遲早會死在這片冰天雪地里，而眼前的女孩子……她擁有的眼神不僅可怕，也叫人熟悉。

啊，那不是和自己一樣的眼神嗎？

孤單，寂寞。

“我叫白燁。”忽然做出了一個他自己都不敢相信的決定，朝着眼前和死神沒區別的女孩走去。

女孩神情不變的看着自己，慢慢抬起右手，白燁知道，只要對方輕輕揮擊，便可以砍下自己的腦袋，可面對死亡的恐懼竟然已經一絲不剩，反而像只渴望回巢的幼鳥，加快了步伐，“我也是一個人，不知道自己的父母是誰，又餓又冷。”依然不為所動，女孩淡然反問：“和我有關係嗎？”“你願意……成為我的家人嗎？”這一次，女孩無神的雙眼中閃過了一抹疑惑，“家人？”“沒錯，一起扶持，一起生活的家人。”所謂的家人，可以在各個家庭中看到，但白燁從未體驗過，所謂的養父只不過是收了自己母親的一些錢的雇傭工，對於自己，毫無親近之意，“我不明白那種東西，也不需要。”女孩顯然有所動搖，可還是用冰冷的語言武裝着自己。

“我也是呢。”露出一臉笑容，白燁來到了女孩眼前，無視了那隻沾滿了鮮血的小手，“我也從未擁有過，可是別人家的孩子好像都很幸福的樣子，享受着家人帶來的溫暖，我想要感受一下。”“為什麼選擇我，你不怕我嗎？”女孩的右手凌空一揮，前方破舊的屋子應聲碎裂開來，白燁張開小嘴，一副驚呆了的表情。

“我是怪物啊。”其中所包含的情緒到底是自傲，還是自卑呢？幼年的白燁根本無法分辨。

“很厲害不是嗎！”白燁突然抓住了女孩的雙手，激動的叫嚷起來，“你那麼厲害，我就不會被欺負了啊！”“哎……”女孩萬萬沒想到，在看到自己那恐怖的破壞力下，男孩依然如此反應，“我叫白燁，你叫什麼！”“我……沒有名字。”女孩唯一的記憶，便是那些研究並製造了自己的科學家，還有，那個試圖帶走自己的女人，嗯……叫什麼來着，好像是葉傾城來着。

自己不願意跟任何人走。

想要用自己的方式生活，只不過，第一次的嘗試便失敗了，那些恐懼的小鎮居民在見到自己輕易斬殺了幾名想要抓走自己的混混后，群起而攻之，很可笑不是嗎，自己要被抓走的時候，根本沒有人來幫助。

至少這點，和研究所的人說的一樣，外世界的人，骯髒醜陋。

“那麼，你也姓白吧，你可是我的家人啊！”白燁高興的提議道，本想一口回絕的女孩卻沒能說出口，“我也姓白？聽起來……還不錯，那我就叫……白若嫣吧。”那一天，女孩有了名字。

“從今天起，我們就是家人了，那麼，是我當哥哥，還是你當姐姐呢？”“我比較強，當然是我做姐姐。”“哎……可我也想當哥哥啊！”“那就算了，我不當你家人了。”“好啦好啦，我當弟弟，行了吧，姐姐！”

那一刻，兩人成為家人，併發誓，這個秘密永遠不會被其他人知道。

回到眼下，昔日冰冷的女孩，已經成為了絕世佳人，白燁張大嘴，緩慢而有力的呼吸着，“吶，老姐，其實那天我應該害怕才對，看到如此可怕的你，但就像是命中注定一般，我選擇了你成為家人，直到現在，我也不曾後悔過，你是我最重要的姐姐，就算和我那個不負責任的母親比起來，你也要更加重要，我們會一直是家人，無可替代。”雙手按在臉上，掩蓋住了眼角的淚滴，耳邊依然回蕩着趙炎臨終前的話。

“咳咳……天海社是由你母親葉傾城組建的，可是，十多年前，她就不再是首領，組織被她交給了一個不滿十歲的小女孩……那個女孩的名字便是白若嫣……流雲鎮發生的一切，便是你那位姐姐下的命令……如何，白燁，你還能夠義無反顧的去復仇嗎……哈哈哈……”

“我無法復仇啊……怎麼可能傷害最重要的家人，而對於舞還有其他姐姐們的贖罪，我會通過其他方式去完成的，所以，老姐，無論你是出於什麼原因犯下了這個錯誤，我都不會離開你。”抹去了淚滴，伸手將白若嫣的鬢髮撩起，撥到耳後，一個簡單的動作，卻好似過了一個漫長的世紀。

白燁緩慢起身。

“如果，我是說如果，我們真的是親姐弟，那該有多好啊……老姐。”快步離開了自己的寢室，其實，白燁是知道的，姐姐一定是醒着的。

許久以後，白若嫣睜開了雙眼，然後將身體縮成一團，哈……怎麼辦，小白知道了，他雖然還沒討厭自己，但將來呢？自己該怎麼辦……

“為什麼，我們要成為姐弟呢……我早就不想當這個姐姐了……”壓抑着低沉的哭音，作為世界上另一位s級武修力量的擁有者，白若嫣，此刻卻顯得那麼無助。

在那飄揚的大雪中，兩個孩子拉着小拇指，認真的宣誓：“我們從今天起，將是姐弟，雙方唯一的家人！互相扶持，永不背叛！”

若干年後，這句話變成了詛咒，開始蠶食起白若嫣的心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