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他畢竟是異族皇帝,以前也曾有王朝入主中原,但那王朝沒撐過百年就覆滅了。最大原因便是強制行異族的規矩,種族不能大同,這才滅了國。
鬼戎吸取教訓,對前朝舊臣以禮相待,登基后的詔書第一條就是依照舊例,不管何族都可參加科舉考試,青金和匈狄人也沒有特殊待遇。
這周安既然在其位不謀其政,趁此拔除最好。
「你既沒碰過摺子,可摺子上有你的印信,不是你又是誰印上去的?」他涼涼的道。
周安頓時百口莫辯——
他好男風,在公事之餘,常趁別人不在與自己的貼身侍從廝混,這印信肯定就在那時被人偷使了,至於是誰在幕後主使,除了文華外沒有他人。
可他怎麼敢說?不管怎樣都跑不掉,還是開口求饒吧。「是微臣失職,求皇上饒微臣的命,求皇上開恩!」
鬼戎冷哼一聲。「朕剛登基,你這個狗奴才就敢欺下瞞上,枉負朕惜才的一片心意。來人,把他拖下去,明日早朝先杖刑五十,所有官員不論品級,全部觀刑。你既不要這個官,有的是人搶着做。」
周安一下子骨頭軟了,趴在地上一動也不動,但口中仍要謝恩,「臣……謝皇上不殺之恩。」只是這不死也比死好不了多少。
鬼戎當然也不可能讓文華舒服。「文卿現在既為文官之首,下官失職,你自然該負監管不力之責,罰俸銀半年,以後再出紕漏,你等同周安!」
文華的臉色很精彩,只是再不服也得埋頭謝恩,不敢讓頭頂上的皇上看到自己的不滿。
鬼戎出了氣,不耐煩地揮揮手,讓人拖了周安下去,也將其他人遣回,省得越看心越煩。
同福見所有人都走了,在外面直着脖子往裏面看,有心要催皇上用膳,保重龍體,可看皇上余怒未消的樣子,他覺得自己現在過去肯定會被罵得狗血淋頭。
鬼戎早看到他探頭探腦的,帶着氣問道:「有什麼話就說,你這奴才也想找死嗎?」
同福心頭一顫,立刻趴到地上,「回皇上,是文妃娘娘剛才派人來問皇上用不用膳,文妃娘娘現在還餓着肚子等皇上回去呢。」
鬼戎一下子就站起身,走過同福身邊,還虛給了他一腳,怒道:「你怎麼不早說?」
我怎麼敢呀!同福摸了脖子上的冷汗,趕緊爬起來跟着鬼戎轉往清泰宮。
果然鬼戎一進門,就看到文知藝靠在桌旁,撐着香腮在打瞌睡。
他心下憐惜,上前坐到她旁邊,摟着她的細腰,把她攬入懷中,喚她的乳名,「藝娘。」
文知藝轉醒,一見是他,還把她摟得這樣緊,小臉浮出紅暈,小手推拒着他,一邊喊着萬歲爺,一邊作勢要下跪。
他摟着她,不讓她動。「我們倆就不要那些沒用的規矩了,餓了吧?以後別等朕了,自己先吃,剩點好吃的給朕就行了。」他開玩笑。
沒想到文知藝臉色一凝,正色道:「那可不合規矩,臣妾怎麼能自己先吃?萬歲爺是萬聖之軀,不能吃剩下的食物。」又好語勸他。
「萬歲爺要愛惜自個兒的身子,國事重要,那也得萬歲身體康泰才有精力來治理,以後定要按時吃飯。」
鬼戎臉上止不住地笑,捏了捏她的小鼻子,道:「這全天下可沒人敢管朕的,只有你這個小女人敢。你放心,朕的身子壯得很,就算是幾天不吃不喝也不會倒。以為別人都跟你一樣嬌弱嗎?」
文知藝不自覺嘟了嘴,訕訕說:「那是臣妾管太多,招人嫌棄了。」說著就在他懷裏背過身去。
這小丫頭,竟耍起小性子了。
「好好好,是朕說錯了,是關心朕,是朕不懂事,朕給愛妃道歉了,好嗎?」他逗着她,想轉過她的身子,她稍微掙了掙,也知道自己不能太過,就噘着嘴窩到他懷裏。
「朕以後一定準時來陪愛妃用膳,這樣可好?」
鬼戎覺得這感覺還真是新鮮,他生了好幾個兒子,沒生過一個女兒,這丫頭乖乖窩在他懷裏的嬌小模樣,倒像是他養的小孩,忍不住就想順着她。
文知藝點了點頭,心裏卻道:陳嬤嬤私下跟我說得真對,這外表越剛硬的男人,越吃女人撒嬌這套,這就是以柔克剛了,自己以後拿捏准了,不要太過,應付這男人開心不成問題。
文知藝隨即伸出小手指。「萬歲爺一言九鼎,要跟臣妾拉勾蓋印才算數。」
這也太幼稚了!鬼戎看着自己又粗又糙的手指頭,硬得跟鐵似的,彎都別不過來。再看懷裏人兒豎在那的小手指,指如春蔥,指甲瑩潤剔透,還透着股嬌嫩勁兒。
文知藝撒嬌地在他懷裏扭了扭,歪着臉蛋看他,一雙大眼亮晶晶的,透着信任感。
鬼戎怔忡,想來他會對她這麼上心,還不是因為第一眼就看中了這雙好眼睛?他不知不覺便受了蠱惑,怔愣間就把手伸了出去。
文知藝見機不可失,狡黠一笑,眉眼彎彎的,像只小狐狸,惹得他心頭一陣騷動,在還沒反應過來的時候,就被她拉住了尾指,勾纏在,起,拇指又被她掰過來,像小孩子在玩般,狠狠蓋了個印。
他竟然覺得自己的心裏好像也被她蓋了印似的,熱呼呼的。
「萬歲爺說話可要算數,以後都要定時用膳,萬不能傷了身體,萬歲爺若是不記得,忘了時辰,臣妾也就跟着餓肚子不吃。」
他摸了摸她的頭,沒辦法地嘆道:「你呀!」
兩個人親昵了一會兒,陳嬤嬤就傳了膳,伺候兩個主子用了。
吃完見時辰還早,鬼戎就拿了卷兵書靠在榻上看,文知藝便做做綉活,她的手還算巧,貼身衣物和小綉件都是自己親手做,現在就打算做個荷包贈他。
鬼戎把腿放到她身上,惹來小丫頭一瞪,但也沒說什麼,就這麼讓他放着,令他得意地晃了晃大腳丫。
文知藝唇角抿着笑,只覺得心裏好平靜,好安定。
過了約一刻鐘,誰也沒說話,文知藝的脖子彎着有點累,就抬頭看了鬼戎一眼,沒想到他正在出神,她探頭看了一眼,見他書頁都沒翻,也不知在想什麼煩心事,眉頭皺得緊緊的。
她伸出手,纖細的手指撫過他眉間,他回神看她,眼裏有些困惑,不知道她要做什麼。
文知藝溫柔一笑。「萬歲爺累了,還是早些歇着吧。」
他輕輕「嗯」了一聲,身子卻不動,只抓了她的手來放在頰側。
「藝娘,你怨朕嗎?」怨朕強搶了你,把你綁在身邊?
文知藝愣了愣,沉默半晌方老實道:「說不怨是假的,萬歲爺和臣妾在那之前畢竟是陌生人。但女子的命向來不由自己,在家是父親做主,出嫁后就得嫁雞隨雞嫁狗隨狗,藝娘是個弱女子,有些事情由不得自己,但藝娘願意順應天時,不去怨天怨地,只想把眼前的日子過好。」
順應天時?好個會做人、會說話的藝娘,這樣的想法才能在最差的環境裏過上最好的生活吧?
「藝娘說的對,朕就是那個順應天時的帝王!」
這男人真是自信,她不過一句暗示的話,他就能這麼堂而皇之的說出口。不過他說的沒錯,大夏在很多年前就顯出了頹敗之勢,廢帝又是個不折不扣的昏君,有個明君對老百姓來說不啻是一件好事。
鬼戎將文知藝摟到懷裏。「朕要做個明君!讓天下大同,各族百姓和睦相處,連藝娘都知道朕是順應天時的帝王,為什麼他們就不懂呢?」
他說著氣就上來了。「朕是新君,現在就敢扣押朕的摺子,朕自然不能善罷甘休。」
朝政敏感,文知藝不敢吭聲,只能任他氣呼呼地發泄。
「還有你那個父親!」鬼戎的濃眉都要豎起來了。「真當朕是傻的?為了要打擊政敵,把自己的對手拉下去,敢在朕的眼皮子底下耍手段使心眼,朕會不知道那周安的底細?朕現在是缺人用,少不得他,他又是前朝遺臣中權職最大的,朕更不能輕易動他,簡直是吃定了朕!」
文知藝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就要從他懷裏下地,給他跪下磕頭,他卻按住她,緩了緩氣,放輕聲音對她說:「藝娘不須怕,你是你,你父親是你父親。」
他說是這麼說,但她畢竟是文家的女兒,這輩子都不可能跟文家洗脫關係。她拍撫着他的胸口,柔聲道:「萬歲爺,臣妾能受到你的溫柔相待,心裏感激。臣妾在萬歲爺的身邊,萬事有萬歲爺在上面頂着,心裏很是安穩,實在是幸運至極。臣妾想父親在前朝時,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從來都是勞碌辛苦,沒嘗過這清閑的福分。」
「喔?藝娘的意思是?」鬼戎看着懷中乖巧的女人,垂頭傾聽着她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