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孤蓬
林可鴻嘆了口氣，道：“小顧啊，我如說了實話，怕是會絕了你的生氣，可我不說，你肯定會糾纏不休。我若騙你，當是害你。其實，像你我，並不適合修鍊。強行修鍊，只能是飲鴆止渴，最終生不如死，苦不堪言，我就是最好的例子。不過，你不用喪氣，在這個世界，能力的大小與修為無關。修為的高低很多時候並不能決定什麼，像我七重修為，還不是被困於此。時也？命也？如我，見前方無路，非要硬開一條，最終迎來的不是坦途，而是溝壑。”林可鴻的言語中不勝唏噓。
沒等林可鴻說完，顧異的心便涼了半截。在顧異的心裏，自己穿越到這裏，不就是爭霸天下的嗎？步步修鍊，最後無往不利，天下無敵。這才是應該出現的劇情。難道上天跟自己開了個玩笑，讓自己來到這個世界只是如螻蟻般苟活？顧異心中掙扎了很久，才接受了穿越的設定，好不容易激起來的生存**，被林可鴻幾句話擊的支離破碎。
林可鴻不再開口，他知道，顧異必須要經過一段時間的內心掙扎。此刻自己無論說什麼，顧異都聽不進去，都不可能讓顧異走出內心的絕望。心若已劃地為牢，只能靠自己破繭重生。他若自甘**，那誰都無須伸手。當初自己知道真相的時候比他還要痛苦，至少此刻的顧異還沒有見過高山，沒有站在山巔去睥睨天下。林可鴻不由的嘆了口氣，就算自己願意做一名接引的指路人，也要先讓顧異一個人先靜靜心。
“你一直都沒睡？”不知過去了多久，林可鴻突然朝着發獃的顧異問道。
“睡？生前何必久睡，死後自會長眠。”顧異語氣中透露着一股濃濃的看破了世間繁華憂傷。
“這麼快就想死了？不想出去看看這個世界？若你真想死，朝着旁邊的牆壁撞一下就可以了，早死早超生，爭取下輩子別再穿越了。”林可鴻沒好氣的說道。
顧異低沉着聲音道：“既然早晚都得死，我又何必急着自盡？”
“誰告訴你沒辦法修鍊就活不下去了？在我們的世界，沒有人修鍊，還不是都一樣的活着？在我看到你如飲甘泉般將尿喝下去的時候，我以為你會比我在這個世界走的更長遠。但是現在，哼哼。”林可鴻冷笑了幾聲。
顧異沒有抬頭，用那半死不活的聲音說道：“我們的世界，沒有人修鍊。可這個世界呢？沒有高深的修為，如何活得下去？此刻我是個死囚，可出了這個牢籠，無非是進了另一個牢籠，在別人眼中，我還是一個待宰的羔羊。”
“懦夫。”林可鴻高聲大罵道：“修為的高低改變不了你的命運。在任何一個世界，只有金錢和權力才能讓你萬眾仰望。美女英雄只是佳話，現實中，美女愛的是錢財，世人崇拜的是英雄，可真正臣服的是強權。千百年後，青史留名、流芳百世的是帝王將相、文人墨客，何曾有過七尺莽夫。”
“金錢和權力？哈哈哈，”顧異怪聲大笑道：“命都沒了，要金錢和權力作甚？”
林可鴻恨鐵不成鋼，罵道：“淺薄。且不說你跟我一樣，根本不適合修鍊。就算你適合修鍊，練到了九重，那又如何。你也只不過是一個高手，一個別人在修鍊路上的目標而已。天下芸芸眾生，又有幾人會在意你？曾經我也跟你一樣，把天下無敵當做目標。可有一天，我翻遍了渾身上下，卻連一碗面都吃不起。可惜我明白的太晚，將大部分精力都放在了修鍊上。但是在這裏，我遇到了你。我看到了希望，我希望有一天，你能夠實現我的理想。”
“理想？什麼理想？”顧異突然抬頭問道。
“站在這個世界的最高處，高呼一聲：我來過，我看見，我征服。”林可鴻凝視着顧異，眼神裏帶着熱切。
“我來過，我看見，我征服。”顧異喃喃的重複道。
“是的。vini，vici，vidi！”林可鴻激動的說道。
“vini，vici，vidi！”顧異用同樣熱切的眼神，對林可鴻說道。他想起來這是公元前47年，凱撒大帝在小亞細亞大獲全勝向羅馬友人報捷是說的話，雖惜字如金，卻慷慨激昂，擲地有聲。
“哈哈哈哈，這才像個男人。但是現在，有三件事你記住了。第一，我們剩下的時間不多了，最多還有十天。第二，不管用什麼方法，你一定要活下去。第三，雖然你不適合修鍊，但要想出去，至少要有基本的防身能力。我會把我學的內功心法教給你。不過，你記住，你只能練到兩重，再修鍊下去，便會有生命之憂。”
見林可鴻一臉的嚴肅，顧異點頭應道：“好。”然後站了起來，“我們一定會活下去，我也一定會帶着你一起出去。”說完，身子開始搖搖晃晃，接着又重重跌倒，暈了過去。
林可鴻看了一眼顧異，笑了，彷彿找到了安慰。他看着這個昏迷的年輕人，彷彿看到了當年熱血的自己。林可鴻抬起手臂，強行將丹田裏的真氣聚與手掌，雪白的手臂突然如白玉般散發著一股溫潤的光澤，掌心裏隱隱有電光閃爍着，“能不能活下去，就看你自己了。”說著，奮力朝自己的雙腿擊去。臉上卻沒有絲毫的痛苦。
“小子，我走不完的路，就交由你替我走完吧。”林可鴻說著，從顧異身上收回視線。
已經兩天多沒有進食，情緒又幾度大起大落，顧異此刻身心俱疲，倒在地上沉沉的睡去。現在，他有了活下去的目標，或許這個目標依然飄渺，或許這只是林可鴻給他畫的一個大餅，可它已經在心底的深處種下了這一粒種子。那個大餅，彷彿已經是擺在顧異面前的珍饈美味，顧異的臉上掛着一絲微笑，或許更多的是一種蘊藉。
角落裏，林可鴻從懷中掏出一個淺灰色的令牌，令牌裏面畫著一個赤紅色的圓形圖案。林可鴻閉上眼，口中振振有詞，不一會兒，令牌里的那個圓形圖案便漂浮在空中，散發著詭異的紅光。
林可鴻對着圓形圖案笑了笑，接着又不知說了些什麼，圖案便消失了。林可鴻手中的淺灰色的令牌隨着圓形圖案的消失，化為了一灘粉末，從林可鴻的指縫間落到地上。
顧異醒了，是被餓醒的。
顧異此時飢腸轆轆，四肢彷彿是灌了鉛一般沉重。顧異靠牆坐着，心裏苦笑不已：看現在的情形，就算自己走的出這牢房，就算沒人追逐自己，放任自己逃跑，估計自己也逃不出這山谷。
顧異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嘆了口氣。這兩天，身體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消瘦下去，鼓起來的啤酒肚此刻彷彿想那泄了氣的皮球，摸上去癟癟的，顧異舔了舔嘴唇，企圖拿起旁邊的樹葉解解渴。想了想卻又放下了。
顧異不在乎那刺鼻的味道和苦澀的口感，可是這東西也有限，畢竟能量是守恆的。自己再喝幾次之後，恐怕是一點都尿不出來。顧異從沒想到，以前自己剩半瓶飲料眼都不眨就扔了，而此刻，連一泡尿都要規劃着節省着來。
“餓了吧。”林可鴻那不溫不火的聲音傳來。
“恩。”顧異顯得很低沉，林可鴻聽得出來，低沉的不僅是聲音，還有意志力。
“想吃東西嗎？”林可鴻問道，聲音里還夾雜着玩味的笑。
一聽說吃的，顧異瞬間來了精神，扭頭說道：“林大哥，你有吃的怎麼不早點拿出來。你看我這腰圍，都已經從二尺七變成二尺五了。”
“你確定要吃？”林可鴻問道，笑容裏帶着三分詭異。
“當然，快，林大哥，有啥吃的趕緊拿出來。”顧異迫不及待的站起來活動了一下手腳，面朝林可鴻坐了下去。那正襟危坐的樣子，似乎馬上將會有一桌珍饈擺在面前。昏暗中，顧異看不到林可鴻臉上那詭異的笑容，否則，他定不會如此的激動。
“死人肉，你吃嗎？”林可鴻在昏暗的角落裏玩味的笑着。
“吃啊。”顧異不假思索的答道，“等等，你說什麼？死……死人肉？”顧異顫抖着說完，突然腦海里出現了一副喪屍啃食屍體的血淋淋的場面。胃裏不禁一陣抽搐，一股強烈的噁心在腦海中揮之不去。顧異深深的吸了幾口氣，試圖平復胃裏的翻江倒海。
林可鴻饒有興趣的看着顧異，笑容裏帶了幾分說不出的冷酷。
許久，顧異似乎終於平復了胃裏那強烈的噁心感。剛想開口，突然扭頭朝地上吐了起來。只是幾天未進食，顧異連一點酸水都吐不出來。乾嘔的聲音在牢房裏回蕩着，昏暗中聽起來讓人毛骨悚然。
顧異跌坐在地上，剛才的一陣乾嘔彷彿耗盡了他最後一絲氣力。顧異翻着白眼有氣無力的對林可鴻說：“林大哥，人肉如何吃得？你又何必開這種玩笑！”
聲音里隱隱還有着一絲責怪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