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一節、新城市誕生
都說新官上任三把火,其實古代的官員上任,最先做的應該是和本地的士紳聯絡感情,看看有哪些是自己扎惹不起的,尤其是那些朝中重臣或曾經是官,現在賦閑在家的那些名宿。
比如劉家老宅中,不願意進京的一品誥命劉老太君!
若是再一些偏遠的地區,沒有這類勛戚,一般也是本地排的上號的地主士紳們,借接風宴的機會和新來的父母官交流一下。
所以按照慣例,第一天地位低的官員和士紳們要給姜田接風洗塵,並且衛剛也着便服出席,這並沒有什麼問題。
宴席上大家自然也是談笑風生,沒說什麼有營養的話,至於有人想打聽一下姜田的改革方案,也被他推脫掉了。
第二天,姜田就應該提着禮物去劉府,拜會劉寶鎧的親奶奶。
哪怕身為一個穿越者,這個規矩也是要遵守的,於是姜大人準時的出現在了劉府門前。
也正是因為大家都知道姜田今天要來,劉府上下沒有等門房向內通報,派人提前探知姜田的馬車過來之後,便開中門相迎。
姜田因為穿着官服,所以沒有自己趕車,而是坐着正經的官轎前來,撩開轎簾就看見頭戴鳳冠,身穿大紅綉鳳織金霞帔,手拄一桿龍頭拐杖,遠遠看去彷彿佘太君在世的劉老太君。
也顧不上距離尚遠,急忙下轎緊走兩步站在台階下施禮:“晚輩姜田拜見劉老太君。”
一聽他自稱晚輩,劉老太太也沒矯情,虛抬了一下手臂:“姜大人不必多禮。”
“老太君親自出迎,實在是折煞晚輩了。”
“姜大人客氣了,說起來您不僅是本地父母,還是我那不成器的孫子的授業恩師,老身理應出迎。”
雙方在大門口互相客氣了幾句之後,便由劉老太太頭前帶路,向府內走去。
直到劉府的大門關上之後,一眾看熱鬧的閑人才小聲的議論起來。
“好一出將相和啊!看來這姜大人的官威算是落實了!”人群中不乏如此議論的人。
“那可未必!”馬上就有人打算反駁:“如今劉家的親兵都在西北,本地的兵可是聽衛大人號令的。”
“你懂什麼!”那人馬上就反駁道:“本朝文武分治,文官不管軍,軍官不管文。但是這劉家是什麼門庭?無論文武都得給幾分面子,去年老太君大壽之時,陛下和冀王可都是有送過壽禮的!”
外面的議論府里是聽不到的,但是當姜田走進這座在天津城牆外運河邊的公爵府之後,充分的感受到了貴族不是一朝一夕可以締造的。
為什麼這麼說?這座府邸本是劉家祖宅,北伐后又進行了擴建,雖然形制上有那麼一些北方園林特有的格局,例如典型的四合院結構,每套院落當中也有些假山、花草。
但是裏邊的陳設和佈置不僅有其民族特色,同時還帶有如同京城那家北來順一樣的暴發戶氣質。這個反差讓姜田感覺很有意思,誰讓他清楚劉家發跡之前本就沒出過什麼文化人。
來到正廳之後,雙方分賓主落座,為了表示對長輩的尊敬,雖然同樣是一品的品級,姜田還是選擇了坐在老太君的下首。
“晚輩此次叨擾老太君,所謂非為別事,乃是朝廷有意將天津衛升格成為一座正式的城市,劃分部分縣鄉嘗試革舊布新之策,屆時可能於地方上多有仰仗貴府之處,在此晚輩先行賠罪。”
說著,姜田便站起身朝老太太作了一個揖。
剛剛奉茶上來的劉府丫環們都嚇了一跳,這位大人怎麼不按規矩出牌,一上來就這麼直白的把底牌亮出來了,這哪是求人的樣子?
劉老太君倒是從自己兒子那知道了姜田將要幹什麼,但沒想到這人果然如自己孫子所說,雷厲風行卻又不通人情世故。
“呵呵……好說!”老太君神情上倒是沒有過多的變化:“只是不知大人所說的仰仗之處,需要我劉家如何啊?”
老太太雖然不是什麼書香門第出身,但是能在亂世之中,在丈夫、兒子殉國之後還能支撐這個家不倒的傳奇女子,絕不是可以隨隨便便糊弄的。
其實也不是姜田不懂事,他想的很明白,這劉家本就不受繁文縟節所累,有些時候直白一些可能更好:“如此,老太君且聽晚輩一言……”
在屏退了僕人之後,姜田就自己的改革設想進行了闡述,當然有些東西自然是不能說的太清楚,可即便如此也讓老太太聽得有些咋舌,難怪自己的兒子、孫子都說這小子簡直是膽大包天。
“這……”猶豫了一番之後,老太太饒是見多識廣卻也犯起了嘀咕:“大人所說皆是千百年來之痼疾,能否如大人所想一般革舊鼎新,老身一個婦道人家卻也不好置喙了!”
“誠如您所言,這千百年來已成定勢的頑疾,自然不是輕易能治好的,不過朝廷既然派我來,自然也是希望能有一番作為。”眼看着談話進入到了一個死胡同,姜田也只好告辭:“晚輩新晉履職,尚有一些瑣事,今日就不打擾老太君的清靜了。”
老太太看看自己的茶盞,還沒端起來呢您自己就告辭了,好吧,反正左右也沒有下人,自然沒人來喊送客:“既如此,老身就不強留大人了。”
不管怎麼說也有一個孫子老師的名分在,老太太自然又要將他送到大門口。
一直到了台階跟前,姜田回身抱拳施禮:“老太君且留步,剛才所說之事還要仰仗老太君襄助,在此先行謝過。”
聽他這麼一說,老太太本能的感覺不妙,可是又一時沒想到哪裏不對勁,剛才自己可沒答應任何事情,他怎麼還不死心。於是也只能敷衍道:“大人客氣了,若是於國有利,劉府責無旁貸。”
作揖的姜田聽老太太上當了,差點樂開了花,不過臉上卻是嚴肅而不失崇拜的表情:“國公府滿門忠烈,不愧是追隨陛下匡扶天下的棟樑!”
等姜田的儀仗走遠了,劉府的大門也關上了,躲在一旁的看熱鬧的人們才長出了一口氣。
剛才和人鬥嘴的其中一人又說道:“看到了嗎?有皇帝的背書,劉府的支持,他姜大人就是來翻江倒海的哪吒!”
劉老太君和姜田在大門前的對話很快就傳遍了天津衛,甚至還有北京城的部分人也得到了消息,劉老頭在接到消息的那一刻起,就知道自家的老娘上了他的當了,可是又能怎麼樣呢?既然不能言明,也就只能一條道走到黑了。
劉寶鎧就沒有他老爹那麼精明,又不敢直接開口詢問,怕老頭子對他進行愛的教育,所以只能諮詢同樣知道了此事的吳遠。
“吳兄大才,可否為小弟解惑?”
假太子苦笑了一下,還好周邊沒別人也就小聲說了:“你可知當年齊桓公如何當上的齊國國君?先生這是狐假虎威之策!”
世界上聰明的人並不少,可就算能看出又怎麼樣,畢竟姜田用的是堂堂正正的陽謀,並且劉家本就是咱在皇帝的這邊,自然是要無條件的支持目前的皇權代理人——姜田。
於是當內閣昭告天下,天津衛由以前的軍事化衛所城變為了正式的城市,並且將其周邊幾個縣一併劃歸為改革的試驗區之後,不少人反倒是有種大石頭終於落地的感覺,現在就看他姜田要幹什麼了。
與別人想的不一樣,這幾天姜大人除了重新理順本地的領導班子之外,剩下的事情就是一直在城裏城外打轉,有時甚至還要在跑到下面的縣城去實地調研。
畢竟這個時空的天津並不是他以前認識的天津,就以市區為例,天津由於是出於軍事目的建城,而且還是明朝特色的衛所城,所以城裏的人基本都是當年安徽籍的軍戶後裔,口音偏安徽南部,與周圍土話差異較大。
而劉家的祖宅坐落於城外西北角,傍着南運河水路,是當年祖上隨朱棣靖難,因軍功而受封之地,也是天津回@民聚居區的發祥地(此為史實),除此之外,也就是城東北角的漕運換乘碼頭,和沿着海河形成最早天津附近的聚居村落最為繁華。
除此之外,便是各種水窪、農田,一旦雨季來臨,可能隨時會變成一片澤國。
考察的結果就是,天津此時的經濟完全靠運河,以及海河出海口等運輸業來保證!市區以東因地勢低洼,不僅糧食產出有限,還因為淡水分佈不均,導致部分地區生存都成困難,比如沿海地區,就有着明顯的氟中毒現象。
這樣一個地方搞改革,來自地主的阻力是小了,可是對商業及手工業的考慮就要增多了,同時人口的流動性也就更大,在生產力有限的情況下,還沒有太多的工業製成品作為特產。
“今天召集大家來開個碰頭會……”坐在自己署衙的院子當中,看着圍坐在臨時用十幾個書桌拼湊的會議桌前的各部門一把手,以及院子裏的其他工作人員,姜田很有老家領導開大會的派頭:“只要的議題就是說說今後的工作方向。”
聖旨上說的明白,今後天津這一畝三分地作為改革的試驗區,有權自己對職能部門進行重新編製,所以他姜田就是眼前這些人真正意義上的頂頭上司。
看了看周邊畢恭畢敬的表情,姜田繼續說道:“但是在說具體工作之前,我先宣佈一下咱們這個地方的新規矩!”
三權分立,對於在座的這些人來說是新名詞,可其實仔細想想,在這個時空因為還有個皇帝存在,所以不可能出現內閣彈劾皇帝,或是三法司指責內閣違憲等情況。所以這種理論上的完美三角就無法實現,事實上就是提出該學說的歐美到姜田穿越時也沒能完全實現。
但是這不代表權利的制衡就不存在,中國老祖宗自然有自己的智慧,但是再好的制度,也需要嚴格執行才能有用,於是姜田第一個想到的就是用群眾進行監督。
攔轎喊冤大夥都熟悉吧?所以姜田就將原先的御史言官編入了檢察院,衙役捕快自然是組建了警察局,周邊各縣的縣長依然是縣長,各地的縣丞及胥吏們自然也是按照工作性質的各種分配。
“醜話都說在前邊,既然朝廷讓我改革,而你們恰逢其會,那就只能盡心竭力的辦好事情,要是有推諉扯皮、拖沓懶政的……”說著,姜田掀開自己面前的一個錦盒,拿出了一支金光閃閃的火槍。
姜田只是將槍舉過頭頂,周圍本來正襟危坐的一票官員們呼啦啦就跪倒了一片:“御賜金槍在此!貪污受賄的、徇私枉法的、消極怠工的……你們好自為之!”
一群大小官員在金槍的威懾……是感召下,紛紛表示對朝廷改革殷切期盼,且一定盡心竭力的做好本職工作,然後在姜田的首肯下,以最快的速度奔向了自己的工作崗位。
這種恐嚇有用嗎?沒用!姜田很清楚換湯不換藥的機構改革毫無新意,但是他沒辦法,在聖旨下達前的一個月的時間裏,他也算是在劉府的幫助下,了解了一下自己的轄區。
正所謂不看不知道,一看也就只能苦笑。平白多出了一個直轄市,原先那些縣令們倒是沒什麼感覺,無非就是頂頭上司換了個人而已。
可自從朱棣建立天津衛的那天起,這座城市就是一個徹頭徹尾的軍事要塞,北方的薊州就更是屏衛華北大平原的門戶,所以姜田沒去動城裏的軍戶,這些人不必因為行政區劃的變更而搬家,因為姜田打算另尋新址再建設一個新天津。
“一百年後你們就知道我為什麼如此規劃了。”這是姜田在這個時期經常說的一句話。
因為無人可用,姜田只能利用職權從海軍研究院調派人手,負責對天津周邊的地形進行勘測,同時讓他們對剛剛成立的秘書處進行培訓。
聖旨上說姜田是來改革的,但是只有他和張韜最清楚,天津將建設成拱衛北京的軍事基地以及物資集散中心,這裏東北是山海關、西北是北京城、東邊是海港、南邊是運河,一旦天津不保,那麼整個華北就危險了,所以就算是想改革,也要穩步推進,保持地方穩定。
天氣漸暖,原先為了應急靠泥漿凍結成的公路,已經是泥濘不堪。再說氣溫上升,姜田也不用再擔心混凝土出沙眼了,全面建設“京津塘高速公路”就成了當務之急。
徵調民夫要錢,開春了農民都去春耕了,缺少人手也是現實,而且朝廷撥付的工程款不足以完成新城的建設,這些事情有一樣辦不好,都會產生連鎖反應。
姜田心裏很清楚,只要路通了,商品流動了,稅收上來了,城建也就有錢了,改革自然是成功了,但修路的錢和勞動力從哪來?
找張韜伸手是不行的,人家也不給。而且原本就圍繞着運河有大量自發的街市,明朝時更是在這裏設立了大量的衙門,他現在居住辦公的就是原先的天津巡撫衙門。
所以說明朝早就知道天津的重要性,就連衛剛這個指揮使上邊,原先還有天津道的設置。只是新朝建立之後,早就想抄襲老家做法的張韜才撤了那些官職。
查了一下天津戶部分司,又派人清查了一下府庫,這幫蛀蟲將賬面上的虧空推給了前朝,表示自打他們接手這裏之後,就已經是空空如也,比乞丐的兜里都乾淨。
真的是這樣嗎?姜田沒有追究,因為他現在沒有這個空閑來整頓官場。其實天津還有個日進斗金的寶礦,那就是在長蘆的鹽場,原先歸鹽運都司管轄,現在已經被張韜徹底收編了,變成了中央直屬單位。但是這並不妨礙姜田圍繞着它做做文章。
“這件事你們可能辦好?”姜田沒有穿着官服,反而是一身短打的站在海河的堤岸之上。
他身邊站着一個長相儒雅穿着長衫的人,聽他這麼一問,連忙抱拳作揖:“大人請放心,我們晉商絕對不辜負大人的栽培!”
姜田點點頭:“這就好,前明昏聵,不知商事乃富國強民之路,現今的朝廷有意鼓勵工商,你等可要忠心國事啊!也好讓我在奏摺之中為爾等請功。”
沒錢怎麼辦?姜田把晉商找來,以鹽引為誘餌,以新城的商業地塊為抵押,令晉商對整個工程進行投資。
老西兒們當然不傻,誰都知道鹽場是皇帝的,他這個地方官無權過問,但是他們更清楚一條康庄大道對於商業來說意味着什麼,況且單單是能為晉商擺脫漢@奸的名聲,這個買賣就值得一做。
看着手中的規劃藍圖,姜田總算是走出了第一步,這一步並不好走,新城與新政也非朝夕可就。姜田很清楚,改革能否成功的前提是軍事上能否保持勝利,而軍事實力的保障又是以經濟實力為依託,要想經濟支撐起新軍這個吞金巨獸,又需要改變自明朝建國以來的小農經濟。這個死循環要靠什麼來打破呢?
答案只有一個字——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