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二節、勸降的理由
李修遠還沉浸在回憶當中,定海號上其他軍官也不知道自家司令究竟有什麼打算,現在皇帝陛下期盼的那種海軍還在草創階段,原有的官兵肯定會重新培訓並打散重組,屆時戰功卓著的李大將軍說不定就成了封疆大吏,他後背又有當下炙手可熱的姜太師做靠山,誰能進入這個圈子絕對是前途無量,所以沒人敢打斷李司令的思緒。這一過程也沒持續多長時間,瞭望手才不管司令官是不是在重溫那場讓自己名垂史冊的戰鬥,當他看見遠處的帆影並準確的判斷這是一支艦隊之後,便扯着脖子朝下面大喊報警。
駛來的這支艦隊並不是預想中的鄭家投降使節,而是從松江開出的補給艦隊。這是一支由三艘快速補給艦與三艘驅逐艦組成的編隊,那三艘充當護航艦的驅逐艦正是當初李修遠留下報信和看守戰俘的,當捷報傳至濟州島之後,本來還在觀望的其它衛所派出的老式戰艦便一股腦的蜂擁至琉球撿便宜,驅逐艦的艦長們也正好從這種沒營養的任務中解脫,藉著給補給船隊護航的理由在松江集結,其實這時的海面上根本沒有人會襲擊中國海軍。
快速補給艦也是海軍研究院的傑作,相對於老式帆船或歐洲的商船來說的確快了很多,但同驅逐艦相比就完全不在一個檔次上,因為補給艦還要考慮足夠的裝載能力,以及可能出現的水上對接補給,不可能一味的追求高航速,所以這種船型是在集裝箱貨船與飛剪船之間取了一個折中,還是採用民船的建造標準來節省成本,唯一不同的也是超越其他船舶的地方,就是該船徹底的改良了中國式硬帆,為了更進一步的縮減編製,轉而使用了劃時代的橫桁帆,這是一種縱帆加三角帆加軟帆的結合體,即便是在二十一世紀也大量應用於運動帆船,特點是重量輕、機動靈活、操帆人數極少,唯一的缺點是順風時不如橫帆效率高。
不過因為是三桅帆船,順風時可以讓兩面橫桁帆向兩舷外張開,變相的增加了受風面積。姜田不是沒考慮增加一些桅頂的小橫帆或是側帆之類的輔助帆具,但這樣就要增加建造成本與時間,同時讓縮減的人數又增長了回去,實在是得不償失。更何況考慮到海面上進行補給作業,能靈活轉向的橫桁帆可以空出很大的甲板面積安裝作業工具,並且不會受到凌亂的繩索干擾,再說遠洋航行時艦隊不可能一直保持着最高航速,這和後世那種為了節省燃料而採用巡航速度的原因不同,純粹是為了保證隊形的完整戰鬥力不會被分散,所以遷就一下稍微緩慢的補給艦也是沒問題的。
五艘船逐漸駛近定海號后,雙方就在澎湖外海降下了帆具準備補給,其他船隻則警戒在周圍防止有人在這種脆弱的時候進行偷襲。其實這種擔心是多餘的,當只有五艘戰艦的特遣艦隊第一次出現在澎湖的時候,還真是讓澎湖守軍嚇了一跳,不過他們的指揮官是鼎鼎有名的海霹靂施琅,這位仁兄自打聽說鄭泰出走之後就想到了會有這麼一天,也猜到了自己終將和大陸那邊有一場死戰,所以早早的就開始整軍備戰,可當他從不太清晰的單筒望遠鏡中看見定海號的時候,決定不能讓自己手下那些小船來挑戰艨艟巨艦,讓他選擇投降又絕對不可能,莫說這位他還是忠於鄭家的,就是自己家眷都在台灣島上,他也不敢輕易的投降。所以他所能做的事情就只有逃跑。
事實證明海霹靂的名字不是白叫的,他不需要認真分析就看出了這支氣勢洶洶的艦隊有個致命的弱點,那就是船太少了,要想阻止手下這幾十條船分散逃跑是不可能的。於是一場在大海上展開的追逐戰,演變的有點像五隻餓狼在追逐着一群四散奔逃的小兔子。李修遠終究沒能想到施琅連一炮沒開就逃跑,更沒想到這傢伙一上來就搞個分散突圍,措手不及之下跑了不少,但施琅的座艦還是被圍堵住沒能成功撤退,在幾隻小船迅速的爆炸沉沒之後,施琅選擇退回澎湖水寨躲在紅衣大炮的射程內。
李修遠不止一次的在心裏咒罵那些賣火炮的傢伙,以前這種軍中利器就算過時了也不能隨便甩賣啊!這下可好自己只能蹲在外面無處下嘴,更要命的是那些跑掉的船肯定會去報信,自己要想複製琉球那種關門打狗的偷襲是絕對不可能了。施琅似乎也想到了對方忌憚紅衣大炮,時不時的對海面開上一炮來提個醒。其實李修遠可以選擇強攻,這些零星的炮台是無法擋住定海號的,但他真的不想讓這艘寶貝旗艦再受一點損失,就算自己最後能全殲鄭氏餘孽,可定海號要有個三長兩短他自己都覺得這買賣虧了。就在他對要不要甩開澎湖直接襲擊台灣而猶豫的時候,朝廷派來的勸降使者也到了,他才算是從這尷尬的處境中解脫出來,變成了純粹的監視施琅不讓他開溜。
至於黃得功坐的船也從來時的廣船換成了靖海號,先是和動彈不得的施琅取得了聯繫,並且派一副將在兩艘驅逐艦的護衛下駛向基隆,那艘廣船則順勢駛向福建,裝上了秋季的貢品直航回京,這正是姜田推廣專業化後勤的結果,雖然海軍參謀部不可能知道海上船舶的確切位置,卻知道哪個港口有那些物資儲備,也知道海上的艦隊大概還剩餘多少給養,便可以推測其大致的補給時間,結合各處驛站定期發回的信息,便能提前規劃好船舶的行程,既提高了效率,又讓千里之外的戰況有個大致的輪廓可循。
具體到這件事情上就是,驅逐艦最早回到濟州島報信,得到情報的後勤部門調整了補給計劃,讓剛剛到港的三艘補給艦不用卸船直接駛往下一個前置基地,這時按照預案松江港自動升級為前指,地面上的驛站則將基地前移命令發往自己對應的地區,江浙一帶準備好的物資無需複雜的手續,只需要在一張標準的表單上填好收到命令的時間與編號,就可以將早已裝車的物資改換路線直接發往松江。驅逐艦則依靠速度優勢先回一趟琉球放下一批看押戰俘的陸戰隊員后,和留守的兩艘驅逐艦駛向松江與補給艦回合。這時大捷的消息已經報到了姜田手裏,密謀已久的勸降使者黃得功本應坐船慢悠悠的出行,可這位戎馬一生的老傢伙硬是靠驛站換馬跑到了松江港,補給艦隊還沒出發就急着渡海,這就打亂了原有的計劃,松江前指只好臨機應變的指派一艘和鄭家有點往來的廣船去澎湖與特遣艦隊匯合,至於特遣艦隊是不是在澎湖他們心裏也沒譜,所以計劃中只要發現澎湖依舊在鄭家手裏就暫時佯裝成商船駛往廈門,屆時港口有一批賀壽用的貢品要裝船運走,他們可以藉此為掩護沿海岸線遁回松江。
這才出現了勸降使者竟然早於補給艦隊到達的情況。同特遣艦隊匯合后廣船的任務提前完成,所以得到了李修遠在表單上簽字蓋章之後,一式三份的表單留給艦隊文書一張,自己揣着存根聯與交割聯直接回廈門裝貨兼領取報酬,船上飼養的軍用信鴿則飛回了松江。在姜田一手打造的這個後勤系統中,雖然信息有些遲滯,但是標準表格的使用,讓一個外行人也能清晰的看到整個補給網絡的運作,各分系統只認有效的單據不認口頭命令,至於福建海軍替松江墊付的報酬,也可憑自己手中的單據在海軍內部銷賬,這個現代很普通的物流程序出現在十七世紀卻有着非凡的意義。本來張韜也是熟悉各種報銷憑據與軍內財務流程的,可一來北伐時的作戰讓他沒時間搞這些文案上的東西,二來他也只是知道自己熟悉的一小部分,所以以前的中華朝雖然已經具備了現代後勤的雛形,卻沒需要也沒能力加以完善,直到姜田這個見慣了二十一世紀物流體系的人出現。
無論是地面驛站還是海軍派遣聯絡船,需要什麼物資以及用途都需要填寫一張補給申請表,後勤部門對錶格的緊要程度和時間進行歸類,按照順序進行物資分配以及運力的調整,得益於程序化的船隻管理,對運輸船舶到、離港的時間能大概估算,這才讓運力捉襟見肘的中華海軍完成了這次物資大調配。等黃得功皺着眉頭登上台灣的時候,集結在松江中轉站本來該運往濟州島的物資,收到了前指發來的優先順序變更通知,按照新的優先級別駛向琉球建立新的堆棧,已經完成“治安”工作的老式艦隊同時得到了新的命令,開始陸續起航南下準備完成對台灣的戰略“包圍”,他們完全不用為海上的物資補給發愁,因為只要他們駛入規定的位置,就能被李修遠派去巡邏的驅逐艦發現,並自動的在補給清單上填上自己的名字。一旦發現鄭家主力艦隊出港挑釁,他們不用自己迎敵,將按照預案將其引致預設地點由特遣艦隊完成最後的決戰。所以說仗達到了這個份上,李修遠天天悶悶不樂的坐在定海號上喝着奢侈的番茄蛋湯,監視着澎湖以及台南的方向的海面,看着自己手下最快的六艘驅逐艦忙得像狗一樣竄來竄去。誰讓現在沒有無線電也沒有足夠的聯絡船呢,好處是這六艘船上水兵的業務技能飛速提高。
更鬱悶的是施琅,他每天站在炮台上看着遠處那艘無敵的巨艦蹲在門口,而無數的船舶就在紅衣大炮的射程之外穿梭如織,澎湖列島只是在理論上起到了屏蔽台灣的作用,實際上卻成為海上的一個定位坐標,那些路過的船拿它當成了一個修正航線的參照物,至於是不是需要攻打下來當做新的前線指揮部,已經沒有人在意了,畢竟從松江和琉球出發去基隆其實根本不路過澎湖,台南方向可能前來的援軍也被福建派出的巡邏船封死了。空有一身本領的海霹靂只能天天望海興嘆,這打海戰怎麼還玩起了陸戰的圍城?
有這種感受的不只是施琅一人,鄭經何嘗不是困坐愁城,自己派出了幾路人馬試探海上的包圍圈,可都被那種速度極快的大船領着一幫小弟而堵了回來,至於一直停在基隆港里看熱鬧的靖海號,就更是讓他恨得牙根發癢。這艘名義上載着使者前來的船他可不敢輕易的擊沉,哪怕它就停在自己眼皮子底下也不行,那樣等於是和中華朝廷撕破臉。至於它帶來的消息和使者,鄭經已經無法再用正常的思維去分析了,十艘荷蘭人駕駛的夾板大船全軍覆沒!這是什麼概念?自己爺爺如此的英明神武也不過是在料羅灣一戰擊潰紅毛而已,人家的主力畢竟還是全身而退了。可這中華海軍建軍不過幾年,有些人還是當初自己這邊不想背井離鄉叛逃過去的,怎麼就突然間有了這種匪夷所思的戰鬥力?如果不是隨船送來了鄭泰的親信以及幾個東印度公司的船長,否則他鄭經是無論如何也不會相信的。
鄭家大大小小的海盜頭子們都已經聽說了這一難以置信的消息,以前還有那麼一絲決一死戰的念頭也都丟進了台灣海峽,人家甚至不怕你參觀這最精銳的戰艦,但是也做好了你奪船他就同歸於盡的準備,可就算能奪取這艘大船又如何,聽那些紅毛船長們說最可怕的還不是這種大船,反而是比這小一號的六艘如同魔鬼一般的快船,才是讓他們放棄逃跑的念頭乾脆投降的直接原因。再說鄭泰的那個親信他們都是認識的,有這個人作證他們也確定了自己沒有逃跑的可能。鄭經還在和黃得功磨嘴皮的時候,果然從海上傳來消息,整個基隆港外海已經快被大大小小的各種船包圍了,本來大陸那些老弱殘兵無論來多少也擋不住鄭家出海,可每次前去打通海陸的船隻都會被一種速度極快的船給殺個乾乾淨淨,沒過多久他們發現就算遇上以前的老式帆船也不能討到便宜了,那種被荷蘭人視為魔鬼的火箭也逐漸在老式戰艦上普及起來。
“賢侄啊,我老黃是個粗人我且問你,從我家陛下起兵之日起,你可曾見過他對哪個開罪於他的如此忍讓?他若是想要了你的命還用得着大費周章搞什麼封鎖,只要趁你的船出不了海時,隨便找個沙灘運上一兩個軍上岸,你鄭家在海上能算是英雄好漢,可這陸戰你有把握擋住陛下的虎賁?”城頭之上黃得功站在鄭經的旁邊雙眼凝視着海的那邊:“信我也給你帶到了,說實話老黃我當年沒幾個佩服的人,這第一個就是我家陛下,第二個就你爹,他能傾其所有跟着陛下衝殺在前。雖說那滿清也沒什麼戰船讓你爹打,可這份報國之心卻是日月可鑒。陛下他若不是念在當年的情分上,才不會管你這個小子的死活。只可惜你爹死的早啊……”
黃得功是個粗人不假,但是他對這件事看得很明白,無論是明順帝時代張大元帥明裡暗裏為鄭家謀福利,請旨為鄭成功謀了個國姓,自此才有了國姓爺的稱呼,還是中華朝時代這倆戰友之間那無法言說的默契。反正就算鄭家帶頭打出了光復明朝的旗號,張韜都沒有對台灣進行過任何一絲的制裁,各路商船隻要能遵紀守法還是照樣出入於大陸的各個港口,鄭家也在海上停止了收取過路費,看上去大有分庭抗禮其實雙方暗通款曲的樣子。誰要是說這不是倆人之間演出的一場戲,他黃某人是絕對不相信的。
事情壞就壞在了總有些人看不明白這天下大勢,身為戎馬一生的武將,黃得功太熟悉張皇帝的行事套路了,看似是使節船隻遭襲擊導致龍顏震怒,可除了一開始討伐一下叛變的鄭泰之外何故又兵圍基隆港?不提那橫空出世的姜大人給陛下獻上如此犀利的戰船,哪怕就是僅靠原有的老船也未必會輸啊!就算一開始會有些失利,但論造船和造炮的速度,他台灣就算拉上荷蘭人也不是大陸的對手。那陛下的真實用意也就很明顯不是鄭家,也不是想收回台灣島,而是要藉此機會徹底為海軍謀個站腳的位置,現在大動干戈籌集的軍資便成了海軍發家的本錢,關鍵是以討伐逆賊為借口不僅軍隊內部無法掣肘,就是那些一貫看軍人不順眼的文官都不好做文章。
深諳官場文章的鄭經也早就看明白了,哪怕是沒有鄭泰與荷蘭艦隊的覆滅他也知道自己無法同大陸拼家底,看到現在圍而不打的架勢就更清楚對方根本沒想置自己於死地,只是自己投降了也許能還能做個富家翁,若是不投降,就先想想能不能擋住橫掃天下的鐵騎。要知道大陸沒能耐封鎖整個台灣島,可他鄭家也沒本事在每個海岸上都佈置足夠的軍隊吧。所以現在還只是幾個主要港口被封鎖,如果自己再優柔寡斷下次前來敲門的可就不是一個黃得功了。
“黃老將軍所言……晚輩也是深思熟慮過的,可這當初襲擊使節的是鄭泰,他張皇帝為何要我親自去北京?”這可以說是鄭經最大的顧慮,就算你要殺人立威只要能保證家族的安全,自己自殺便是了。何苦要去北京受辱?難道說還要將自己扣為人質嗎?
黃得功明白他的擔憂,所以咧着嘴大笑了起來:“臨行前便有人告訴我,如果你問起這個問題,就讓我告訴你說,這呂宋島上的西班牙人從本土派了個小貴族前來,又恰逢陛下四十大壽,你要是能來北京正好可以用來嚇唬一下那些個沒見識的夷人,看來這海上還是你們家的面子大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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