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完美祭祀
戰天揚略感意外的看了李樂凡一眼,稱讚了對方一聲,點頭接著說道:“待到毒發后兇手動手捏碎了死者的咽喉,但他很不小心的在死者脖頸上留下了兩樣東西,一種油漬和一種印跡。”
“油漬?”
李樂凡皺了皺眉,說道:“難道兇手直接用手食用了什麼食物把油漬殘留在了手指?無巧不巧油漬一直留到了他行兇時?他攜毒酒不遠千里來到隍城殺害死者,說明他早有預謀,怎麼可能還會有如此疏忽?”
“不錯,起初我也很困惑,直到我發現了死者脖頸上殘留的那枚印跡后我便知道油漬其實並非在他手指上,而是和印跡有關。”戰天揚說道。
李樂凡追問道:“什麼印跡?”
戰天揚的手上不知何時多了一塊淡粉色的手絹,手絹的一角綉着一個秀雅的“雅”字,正是先前古雅用來擦拭戰天揚嘴角的手絹,他特意讓李樂凡看清楚手絹,說道:“印跡就是秀在手絹上的字留下的,只不過是殘缺的部分,乍看之下辨識不出而已,而且左右兩側是不同的字,其中一個字把殘缺部分復原的話可以成一“坤”字”。
“坤?”
李樂凡又疑惑了,古雅拿捏時機的精準就和她剝葡萄皮一樣分毫不差,當戰天揚吃了三顆葡萄喝了一杯美酒後李樂凡終於眉頭舒展,眼睛閃爍着說道:“如果我沒記錯,那位被殺害的隊長名叫孫寶坤,手絹上有兩個字,其中一個字代表了他,那另外一個字必定代表的是一位女子,這樣說來那塊手絹可謂是件定情之物,莫非是兇手妒忌生恨搶奪了手絹后殺了孫寶坤?”
“如此解釋也合乎情理,可是這般就不能解釋油漬從何而來,更何況還留在了死者的脖頸。”戰天揚揚起古雅的手絹,看着李樂凡說道:“試問,你最心愛的女子贈與你的定情物你會如何保管……如果手絹是死者孫寶坤離家時某位女子送他的定情信物,他必定視之為珍寶不會沾有半點污漬,縱使不小心弄髒了手絹,也絕不會讓污漬在手絹多留半刻吧……所以手絹不可能是兇手從孫寶坤身上搶奪所獲,而是兇手帶來,只有如此整件事才能說通。”
李樂凡聽着一邊輕點額頭,在斷案推理上他極為聰明的不與對方爭辯,因為他見過了太多的前車之鑒,那些自詡為天才、甚至身居府衙的斷案能手都曾在這位妖孽面前敗的體無完膚,他有點不可思議的說道:“難道兇手是那名女子?”
戰天揚慵懶的笑着,說道:“除非孫寶坤闊別三年之久的情人極其好酒,而且還有一雙不輸男人的大手和氣力,否則那壇被喝光了的醉仙釀和殘留下的印跡都無法說通。”
“這當然是不可能了。”李樂凡輕笑着擺了擺頭說道:“事實究竟如何你還是直接說吧,再讓我猜我可猜不出來了。”
戰天揚終於從軟榻上坐了起來,說道:“三年前護衛軍選招的報名冊證實了我最初的猜想,當年孫寶坤並非獨自一人前來應招,還有一位與他同行之人,所以要想了解這件凶殺案就要從三年前說起,孫寶坤、兇手還有那位我們確定存在但不知名的女子三人之間必定感情極好,或許還是青梅竹馬一起長大,三年前孫寶坤和兇手一起來到隍城應招,熟料人各有命,孫寶坤如願入軍兇手卻落選不得不抱憾返鄉。”
“不過終究是來了一趟隍城,總不能空手回去,兇手返鄉帶了些隍城獨有的物品,自然就少不了聞名全朝但只有在隍城才能吃到的‘酥油糕’,回鄉后更少不了與女子分享,女子必是極其喜歡,打小相伴成長的男女之間暗生情愫本是極其平常的,可發生在三人之間就難免落得悲劇收場,女子心中始終牽挂着在都城入軍的孫寶坤,兇手又愛慕着女子,離別三年,女子的相思之情都寄予了秀有兩人名字的手絹,也許是應了那句人間最是相思苦,女子相思成疾鬱鬱而終,也許,她至死手中還握着那塊手絹。”
“死了么?”
寂靜的雅間裏發出一聲憂淡的哀嘆,古雅失神的看着戰天揚,她從不曾懷疑他的話,可此刻她平生第一次不願意相信,秀雅的面容上掛着哀哀的憂鬱,說道:“公子並未親眼見到,僅憑一塊手絹怎能確定她死了呢?”
戰天揚喝下了一杯酒,眼中流露出了與他年紀不符的滄桑,徐徐說道:“很多事情就算親眼所見也未必為真!人心叵測,世事難料,任何一件事情的發生都不是偶然,任何一個偽善或佯裝無辜的面紗都會被一個個細節所揭開,最後看到的哪怕不願接受卻是唯一的真相。她若還活着,被她視為比性命還重要的手絹就不會在兇手手上,她若活着,兇手也不會把酥油糕擺放在手絹上以此祭奠她,她若活着,兇手就不會寧赴千里之遙殺了孫寶坤。”
或許是慰藉古雅的憂鬱,戰天揚又柔聲說了一句:“不管你信與不信,真相只有一個,世間的故事不是都有美麗的結局。”
話里卻有着一味悲凄。
古雅落寞的神情並未好轉,又徒生了幾分傷感,緩緩的給戰天揚斟滿了酒,李樂凡嘆息一聲說道:“的確只有這樣手絹才會沾有了油漬,兇手殺害死者時用到了手絹,莫非他是想成全女子?讓他們死後相伴?”
雅閣內一陣沉寂,旁聽之人都在期望着這是兇手目的,至少他殺人的罪惡中還存留着一點人性,只是戰天揚沉默的越久他們越知道這寄予人性最後的一點點期望就渺茫。
戰天揚還是開口了,儘管他極不願意打破大家的美好期望,還是如實說道:“若是如此,兇手只要把手絹留在死者身上就好了,又何必手握絹帊扼死死者?所以我更認為是兇手的另一種意向,女子臨終前委託兇手把手絹交予死者,把她最後的牽挂和愛意都交予遠在他鄉的情郎,可卻徹底激發了兇手心中的嫉妒和仇恨,這種仇恨的力量使得他不惜冒死到嶼祈山的寒洞尋找寒翠果,在殘殺死者時用到手絹只是他的意識中為了減少殺人的罪惡感和對女子的歉意罷了!在他看來,這麼做是他和女子共同殺了死者,他不僅不去成全他們,還讓女子也參與了他的惡行中,如此一來他們死後也不能相伴,而且他或許還認為這是他與女子合體的一次完美祭祀吧。”
“完美祭祀?”
儘管正值酷夏烈日時,但這四個字卻讓眾人禁不住打了個冷顫,多麼美好的一個辭藻用在了這般惡性上,讓人禁不住有種毛骨悚然的感覺。
李樂凡一邊揉着額頭一邊感慨道:“怎麼感覺一切都發生在你眼前一樣,從案發現場的線索找出兇手也就罷了,你居然能從中看出他們過去發生的事情,太匪夷所思了。”
戰天揚伸了個懶腰,一掃臉上不合年紀的滄桑感,說道:“所以,我所有的推論還有待於阿虎證實。”
就在戰天揚開始講述案情不久梁虎就已經到了這裏,為了不打擾講述他安靜的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此時眾人的目光都看了過來他才開口說道:“公子的推論與兇手的供述基本相同,只是少了一件從線索中無法推論出的事情,死去的孫寶坤之所以三年從未回家其實是有意成全兇手和那女子,三年裏女子給孫寶坤寫了不下百封書信,但孫寶坤一封書信也未回,只是給兇手寫過一封信,把女子交付給了兇手,可女子依舊不肯放棄,直到有一天兇手有意讓女子酒醉后佔有了她,女子也並未因此嫁於兇手,但女子死時腹中有了兇手的孩子。”
一件不能從線索中推論出的事情更加給這件“完美祭祀”增添了一分凄慘,三個人的悲劇變成了四個人的殘酷。
眾人沉默了許久,戰天揚沉吟着,緩緩說道:“的確沒有已知的線索推斷這件事,不過若以假言推論倒也能得出這事,可這畢竟不足以讓人信服。”
古雅又剝了一顆葡萄遞給戰天揚,幾經調息她已沒了傷感之情,看着戰天揚的眼神中充滿了關愛和仰慕,說道:“公子能從一點點的小細節看出這麼多已非常人能及,古雅就連其中一分都看不出。”
李樂凡好奇的問道:“何謂假言推論?”
戰天揚說道:“從已知的線索得出的推斷為依據再進行推論,但這種推論並沒有線索為其佐證,故只能視其為假言推論。在此案件中,從北方味道的菜和酒這條線索推斷出兇手為死者同鄉故友,若以此推斷再假言推論便能得出幾種殺人動機,如因嫉妒而殺,或是因舊仇,亦或是因情而為……”
“最終能斷定兇手是因一名女子而殺了死者是因為手絹這條已知線索驗證了這個推論,從手絹可得出女子已亡和女子喜歡死者並寄情於手絹的推斷,再以此假言推論女子死因就有幾種可能,因相思鬱結而亡,也可假言女子身得疾患又因思念情人最終不治身亡,亦或是因日夜思念而心神恍惚不慎跌落而亡,亦能推論出兇手乘人之危騙取女子從而讓女子心有愧疚自縊而亡,再者有孕在身,最終心力不濟含郁而終,但這推論並沒有線索加以驗證,若無兇手或本人供述不能讓人信服。”
李樂凡聞言唏噓不已,又問道:“最後一個問題,你如何知道兇手所在之處?”
戰天揚說道:“酥油糕在隍城並不罕見,但兇手以酥油糕祭奠女子就必定會選擇最上好的酥油糕,那麼就只有周家的店鋪,兇手喝光了酒罈里的醉仙釀,所坐過的椅子上留有一種花粉,種有這種花的地方在隍城恰巧也不多,既能吃到上好的酥油糕又易沾到這種花粉地方在隍城只有兩個地方,分別是城南和城北的兩家周福客棧,最後只需在這兩處找到一位獨身住店又昨夜出門后大醉而歸的人,而且他還渾身是醉仙釀的酒香。”
“厲害!”
李樂凡禁不住一聲稱讚,舉杯邀眾人與戰天揚共飲,眾人暢飲了一陣,屋內的氛圍也逐漸歡快起來,忽然李樂凡痛心疾首的看着戰天揚,悲切的說道:“老爺子交代的事情辦完了,不過天揚,眼下我有件極為重要的事情你得幫我想出個好法子才好啊!”
“哦?”
戰天揚一下子來了興趣,李大公子開口求助是件很難得的事情,說道:“什麼事情且說來聽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