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 持續的未來

天使僅僅是工具，沒有屬於自己的感情。

土御門之前如此斷言過，這也是人類魔法師對於天使的了解。這樣的定義或許沒有錯，天使所做的一切都僅僅是執行神靈的命令，神靈從一開始就沒有賦予它們感情。

但是正如亞當和夏娃偷吃了禁果后獲得了本沒有的智慧，這些存在於神話時代的天使，在數千年的時光中見證了人世的悲歡離合，站在高高的天堂中鳥瞰着人間的恩怨情仇，有時候時間是比禁果更神秘而偉大的器物，即便神靈從一開始並沒有賦予天使情感的想法，但是總有些會在時光中漸漸改變。

因為看過了許多，所以漸漸有了迷惘，生命會在迷惘中思考，而無論最終得出什麼結果，思考的本身就是一種情感，這來自大自然的法則就算是神靈自己也無法阻止。

“你真的想要回去嗎？”

並沒有理會加百列再一次凝結成的水之翼，小風擺手示意八傑集們退下，開口問了一個顯而易見的問題。是否想要回去？這是當然的，加百列為此甚至不惜降下毀滅一個文明的魔法。但是明知如此小風依然詢問了，而這並不是浪費口舌的廢話――

“並不是因為耶和華，也不是為了最後審判，而是作為加百列你自身的想法，你真的想要回天國去嗎？”

加百列並沒有回答小風的詢問，並非因為不屑，而是連它自己也不明白。

它是多餘的天使，甚至在天界沒有屬於自己的位階。大天使的統領者加百列，多麼榮耀的稱號，但是這稱號所賦予的卻並不是它本身，而是那個借用了它身軀的那位六翼熾天使。一切的榮光與驕傲都不屬於它，甚至包括‘加百列（統領者）’這個名字，人們所承認的統領者從一開始就只有米迦勒一個，它僅僅是影子，從一開始就不被天界所承認。

或許作為天使它並沒有那麼複雜的思考能力，但加百列那無法排解的混亂思緒讓它回答不了小風的問題。身後的羽翼一陣顫抖，射出了漫天的冰箭，似乎想要用這種類似發泄的形式來排解內心躁動的不安。

但這是徒勞的，連八傑集都能輕易接下的攻擊又能對小風造成什麼困擾。一瞬間，不見小風有任何的動作，彷彿時間停滯了，冰箭的豪雨在半空中定格，下一刻消失在漆黑的夜空中如同從沒有存在過一般。

小風向前踏出一步，隨後不停息的一步步向著加百列走去。緩緩的、輕柔的，不帶任何恐嚇和威勢，但這樣平和的動作卻讓加百列後退了，連在wind的真?八稚女攻擊中都沒有後退一步的它，無法止住內心的惶恐。

彷彿一隻被人遺棄無處藏身的幼獸，即使它無法明白真正讓它惶恐的究竟是什麼。

破敗的身體，就連站着也已經是勉強，這已經是絕路的邊緣，它下意識的看向天空，璀璨的星辰灑滿夜空，但事實上那是火焰、硫磺的暴雨，滅世的魔法依然向著大地侵襲而來。

只要十分鐘，只要再過十分鐘――

一旦火球降臨大地一切都會被終止，加百列如此確定着，是否是自己希望的結果已經不重要，只要能阻止‘天使墜落’，這是上帝的旨意。

它必須遵照主的旨意，也只能遵照主的旨意，因為這是它存在的一切意義，不然的話……

不然的話會如何？加百列猛然意識到，這些是它原本連念頭都不該冒出的想法，在思考得出答案之前，會生出這樣的想法已經是最大的錯誤。

然而就彷彿要將它最後的一點希望粉碎，對着夜空小風抬起了手指。任何損害大地的行為都是她無法容許的，這是從‘門’中走出后小風第一次做出攻擊性質的動作。

沒有念咒，也不帶任何的準備儀式，彷彿只是隨意的一抬手。

小風的力量有多強？沒有人能夠說出肯定的標準，即使是與之有過一戰的神裂也只能用深不可測去形容這位看似柔弱嬌小女孩。但是她沒有想像過，也沒有任何人敢於去猜測，這個世界竟會有如此的力量。

天使的力量無可匹敵，這是神裂在‘神之力’覺醒之初的第一感覺，從天而降的火雨足以給全人類帶來一場浩劫，無人能夠阻擋。

但是那滅世級的魔法卻在眾目睽睽之下，被無比輕鬆的消除了。

衝天的雷光拔地而起，要說到閃電，成長與學園都市的上條和佐天首先想到的自然是他們的那位孽緣和好友，被稱為超電磁炮的學園都市no.4，對前者而言，更是用身體飽嘗過對方的糾纏和雷電之苦。

但眼前的景象是有着本質的不同，自然界的閃電能夠達到十億伏特，而這也是lv5的美琴能夠達到的破壞力。但那衝天雷並非真實的雷電，而是物質化的精神力。以星球為基礎，地球所孕育的一切生命無意識中的精神力凝聚在一起。

這是類似本能，一切生物都有着求生的本能，而衝天雷正是在地球面臨天體級的危機時，居住其中的一切生命體所無意識間共同爆發的求生本能凝聚而成，對天體級的強大神技――即使月球也能一瞬間擊潰！

雷光一閃而逝，甚至連顏色都無法分辨，又或者那介於物質與精神之間的存在本就沒有固定的形態，唯有那無與倫比的壓迫感。這是整個星球的一切生命意識為基礎迸射的一擊。

即使是藉助上帝的信仰之力而施展的滅世神罰，漫天的星辰竟然在一瞬間被那劃破蒼穹的凌厲所擊一般密佈的魔法陣，如同被切斷了電源的霓虹燈，漸漸暗淡，最後化為無形。

最後的手段被如此輕易破解，意料之外，但又是意料中的，在見到她出現的那一刻加百列已經了解到，那是自己絕對無法抗衡。它只能徒然的望着天空卻不知想些什麼，原本一輪圓月的夜空再次被夕陽抹上暈紅。

收回了手，停下腳步的小風已經來到加百列面前。

天使的眼眸彷彿暗淡的玻璃球，如果單純看著錶面天使確實沒有絲毫人類的感情，宛如機械一般。眼睛是心靈的窗戶，這樣的說法沒有錯，但有時候即使肢體不懂表達，外表沒有變化，卻並不意味着沒有心的存在。

【你真的想要回去嗎？】

正如小風之前所問的，對於加百列而言天國並沒有屬於它的位置。它的一切都是虛假，就連它的誕生也僅僅作為傀儡這一個目的。但是意外發生了，身為傀儡，並不存在靈魂的它在千年的沉澱之中學會了思考，擁有了自己的意識和想法。會因為突然來到這個世界而惶恐，會因為他人對天使的誇獎而得意，它已經不再是機械的傀儡。

天使墜落，這個魔法確實是大地上的某人所策劃的，但又怎能說一定不是加百列自己的願望，若非如此，天界千千萬萬的天使，為何墜落人間的偏偏是它？

它是以它自身墜落了人間，不再是米迦勒的替身，在這裏的它是真實的、完整的，其名為‘神之力’，獨立於過去拋去‘加百列’這個虛偽榮耀的稱號，此時的它僅僅是雙翼的大天使。但這也是最真實的加百列。

不想回去――

心中某個角落突然吶喊出一個叛逆的聲音，因為主的榮光而誕生的天使，卻要拋棄這份榮耀，這本是絕不容許的罪惡，但是‘神之力’發現，它無法壓抑住那聲音的存在。

【墜落凡間的天使，一旦無法聆聽主的教誨，將會墮落成為惡魔】

原來惡魔就是這麼簡單，不過是擁有‘心’的天使而已，加百列突然意識到，自己已經無法回去。

當然，對此賽巴斯欽定然會嗤之以鼻，不同的宗教有不同的定義。對這位執事而言，無論這位純白的羔羊是否擁有了自己的感情，是否違背上帝的旨意，那刺鼻的聖潔味道讓他絕不會將對方認同為自己的同類。

加百列無法反抗站在自己面前的女孩，並非因為力量之間天淵的差異，而是它突然之間再找不到反抗的理由。女孩對它的詢問，那正是它自身無法明白的糾結。

小風的手置於加百列額間，隨意一個姿勢就能夠瞬間破除滅世級魔法的她，若是願意可以在頃刻間讓天使灰飛煙滅。而對於這個之前妄圖破壞地球的小傢伙，小風也完全有如此做的理由。

但是纖細的手這一次所做的並不是傷害對方，而是肉眼可見的將對方殘破的身體修補起來，在外人看來就像拼湊積木一樣簡單，由真?八稚女造成的傷痕很快痊癒了。但是加百列沒有在意這些，它更在意的是那熟悉的感覺。

“雖然不知道你們天國是在哪裏，不過只要你這個天使離開這個位面，‘天使墜落’的效果就會消除吧？如果你不想回去的話，就來我的庭院吧。”

輕描淡寫的說著明目張胆挖人牆角的話，絲毫不將人家耶和華老爺爺放在心上，小風甚至頭也不回，在八傑集的敬意中步入了天空打開的門扉。

華貴的由白玉石雕琢的立柱大門依然敞開着，等待着天使的決定。

孤零零的天使站在空中，流逝的時間變得無比漫長，但這些等待是沒有意義的，結果從一開始就已經註定。在加百列墜落於地面的那個時候，在它生出感情的那個時候，在它以傀儡之身行走於大地的時候，或者是更之前、更之前……

還有那無比熟悉和懷念的溫暖――

【在地面上還沒有人類行走的那個時候就已經離開，但是你終究會回來，因為這是我們的約，我將其印在石板上，我將其刻在木櫃中。天上的萬國，萬國的君王，我將其刻於崇高的寶座】

那熟悉的感覺，數千年、數萬年之前，這是天界的眾生沉睡許久的記憶。天地開闢之初就已經存在於世的那兩位，生於一切之前的混沌中。

上帝用了七天將混沌的宇宙創造為新的天地；並為了一個可愛的對象，以之為形象創造了人類；

您終於回來了，殿下――

沒有再猶豫，加百列在八傑集們並不帶敵意，也沒有任何友善的目光下踏入聖域。當然，其中賽巴斯欽那讓人很不舒服的低沉笑聲是免不了的，而回應他的是天使毫不客氣的一擊羽翼。

在其身後，大門轟然關閉。這個沙灘的傍晚，那些站在世界頂點的權利高層們帶着各自的目的開始了新的謀划與策略，宗教秘藏的典籍或許會更添一份神跡，但對於芸芸眾生而言這些都是毫無相關。和平和寧靜依然持續，或許在未來的某個時刻忽然迎來終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