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回 半夜襲番王奇情疊見 中途來怪客異事難猜
雲蕾往前疾跑,只聽得後面一聲長嘆,張丹楓的聲音道:“見了你惹你傷心,不見你我又傷心。呀你傷心不如我傷心。小兄弟,你好好保重,去吧,去吧!”雲蕾心中一酸,強忍着淚,也不回頭。只聽得後面詩聲斷續,隨風飄入耳中,聽清楚了,卻是“相見爭如不見,有情總似無情”兩句。雲蕾十七歲有多,從未想過男女之情,聽了詩聲,面上一紅,細細咀嚼這兩句話,心道:“難道我真是陷入情網中了?”陡覺神思飄忽一片迷惘,從面上紅到耳根。腳步卻是不敢停留,轉眼之間,又跑出數十丈,再回頭時,張丹楓的影子又不見了。
到了正定,夕陽尚未落山,雲蕾投了一家最大的客店,要了房間,關上房門,呼呼便睡。也不知睡了多少時候,忽聽得鑼聲鐺鐺,有人大聲呼喝,店主人一間房一間房的拍門叫道:“小店已被官軍徵用,客官請搬到別家去吧,房錢柜上退還,事非得已,客官包涵則個。”官府徵用,住客雖是萬分不滿,可亦不得不搬。
最後才來敲雲蕾的房間,雲蕾早已整好行裝,開了房門,對店小二道:“你不必說啦,我走便是。”店小二道:“實是對你老不住。”眼光忽上忽下,打量雲蕾,雲蕾好生奇怪道:“你看什麼?”店小二關上房門,小聲說道:“客官可知道官家為何徵用小店嗎?”雲蕾道:“人聲嘈雜,我聽不清楚。”店小二道:“聽說是招待蒙古使臣,聖上派有御林軍統領親自護送呢。今日晌午時分,正定的客店就接到衙門通告,說是若有可疑的陌生人投宿,一定要報給公差知道。所以我怕客官到別間投宿,會有麻煩。”雲蕾笑道:“那麼何以你們又敢收留呢?我不可疑么?”店小二忽道:“客官的真姓,是不是一個‘雲’字?”雲蕾投宿之時,用的乃是假名假姓,聞言不覺一驚,手腕一翻,扣着店小二脈門,低聲喝道:“你是誰?”店小二道:“客官別驚,都是自己人。你若不信,有位客人留下一樣東西給你,你一看就知道了。”雲蕾心想:“若然自己行藏破露,遲早難免動武,不放他走,亦是於事無補。”便鬆開了手,讓店小二出門去。
過了片刻店小二和掌柜一同走進,掌柜的取出一個小包,用絲巾包住,遞過去道:“雲相公,這就是那位客官留下來給你的信物。”雲蕾輕輕解開,只見裹着的乃是一枝碧綠珊瑚,共分九瓣,綠色晶瑩,雲蕾一見,不覺呆了。這枝珊瑚正是自己送與石翠鳳作為聘禮的那枝珊瑚,不覺失聲問道:“她也來了,她在此么?”掌柜的道:“石姑娘昨日曾到此處,詳細說了雲相公的面貌,叫我們留神,雲相公果然投宿小店,這可真是巧啊!”
雲蕾做聲不得,想起石翠鳳一片痴情,竟是擺脫不了,不由得暗暗叫苦。掌柜的道:“實不相瞞,小店乃是海陽幫的產業,暗中招待江湖上各號人物,轟天雷石老前輩與我們都是老相識。石姑娘昨晚匆匆經過,留下此枝珊瑚,請你明日絕早,一定要到青龍峽候她!到時自然有人帶你前往。”雲蕾只得點了點頭,問道:“那麼,我今晚宿在何處?”掌柜的道:“我當你是自己人,只是委屈相公將客房讓出來住到帳房裏去。”雲蕾喜道:“好極,好極!我也要看看蒙古使臣的威風。”
雲蕾吃過晚飯,又假寐一回,養足精神,只聽得門外蹄聲得得,人馬聲喧,客店中人,都跑出去迎接,雲蕾不敢露面,從門縫裏張望,只見四個軍官陪着七八個蒙古人走進客店。走在中間,被眾人群星捧月般地擁着那個蒙古人特別令人注目,雲蕾一看,認得此人正是以前偷襲周健山寨,曾和自己交過手的那個番王。
這間客店是城中最大的客店,房間甚多,四個御林軍官逐個房間細細察看,又問掌柜的道:“沒有閑人了么?”掌柜的道:“長官明察,小店幸蒙徵用,怎敢收留閑人?”軍官尚欲進內間細查,那蒙古番王大聲笑道:“統領不用如此小心了,中國雖大,能與我們抵敵的人物只怕還未曾有!若然有人暗算那就是他自尋死路,也不必勞動諸位相助,只須負責掩埋死屍便行了。”四個御林軍官一齊哈腰說道:“是,是!貴國武士天下無敵,是卑職過於小心了。”雲蕾在裏面好不生氣,心中暗道:“等一會兒,我倒要你們知道厲害!”
一群人等,各自安歇,只有兩名蒙古武士與兩名軍官輪班守夜。雲蕾換一夜行衣服,聽得敲了三更,悄悄地穿窗而出,伏在檐角,將梅花蝴蝶鏢扣在掌心,只等那兩名蒙古武士背向自己之時,就發鏢將他們射死。
忽見屋頂上白影一閃,雲蕾吃了一驚,扭頭看時,微風颯然,人影已掠身而過。那人矇著黑色面巾,穿的卻是白長衣,在黑夜之中,特別刺目。雲蕾想起當日張丹楓夜入黑石庄也是這搬打扮,心頭鹿跳,急忙打了個手勢,那蒙面人轉過身來,雙手一揮,指指外面,示意叫她快走!
雲蕾未及細看,那人已倏地跳下,只聽得兩聲慘叫,那蒙面人出手如電,霎忽之間,已把兩名蒙古武士一齊打死。雲蕾暗中贊道:“好個大力鷹爪的金剛手法!我可沒曾見張丹楓用過這種手法呀?到底是他,還是不是他?”
正在雲蕾猜度之時,在內間守夜的兩名御林軍官已是聞聲跳出,這蒙面人一聲不響,身形一起,雙臂斜伸,向兩名軍官腰脅的軟麻穴疾點。
左首那名軍官應聲倒地,右首的那名軍官武功不弱,一招“手揮琵琶”,連消帶打竟自避了開去。那蒙面人低聲喝道:“炎黃子孫,何苦為胡兒賣命!”聲音甚低,雲蕾在外間聽不清楚,只是奇怪此人何以驟然改用點穴手法,不用他那手大力金剛手的殺手神招?
只見蒙面人手法一變,那名軍官凜然急退,蒙面人向中間房急闖,正是那蒙古番王所住的房,未到門前房門忽然大開。只聽得裏面哈哈大笑,人影一晃,一股勁風已疾撲出來,蒙面人身不由己疾退三步,雲蕾定晴一瞧,竟是澹臺滅明!他早已入關,不知何以現在又和蒙古使臣一道。那蒙面人一退復進,只見澹臺滅明一個旋身,反手一送,那蒙面人又給摔倒,但仍是一躍即起。雲蕾不禁出聲叫道:“快走!”三枚蝴蝶鏢向澹臺滅明上中下三路一齊打去,澹臺滅明雙袖一揮,蝴蝶鏢半途落地,說時遲,那時快,那蒙面人又撲上來,澹臺滅明雙掌齊出,“□啪”兩聲,四掌相抵,那蒙面人蹌嚙踉踉給震得退後數步,卻並未跌倒。澹臺滅明贊道:“能接我一掌,也算得是一條好漢!”
三度交鋒,那蒙面人都吃了虧,似已知道不敵,轉身跳上牆頭,正在身形縱起之時,先前那名軍官,正在近處,忽地取出一條軟鞭,向上一卷。雲蕾大怒,蝴蝶鏢又脫手飛出,這名軍官可沒有澹臺滅明那樣本事,給蝴蝶鏢打中手腕脈門,登時暈倒軟鞭落地,蒙面人已飛身跳上牆頭低低說聲:“多謝!”疾馳而去。雲蕾一怔,這聲音,這背影都好似什麼時候見過一般,可又不像是張丹楓的!
雲蕾這一出神尋思,那幾名隨來的蒙古武士和御林軍官已是一齊驚起撲出,雲蕾眼睛一瞥,只見澹臺滅明向著自己藏身之處發笑!雲蕾吃了一驚,險險跌倒,只聽得那些蒙古武士紛紛問道:“賊人呢?”澹臺滅明突然一個旋身,向雲蕾相反的方向發了一支響箭,說道:“賊人黨羽甚多,留下兩人護衛王爺,其餘的隨我去追!”
這一下大出雲蕾意料之外,澹臺滅明分明是已發現自己,何以又將同伴引開?真是百思不解。這時店內亂成一片,雲蕾悄悄溜了下來,只見那店小二站在暗角,向她招手。雲蕾走了過去,那店小二道:“快隨我來,趁亂逃跑。”雲蕾隨他溜出後面暗門,卻喜無人知曉。
小城城門沒有關閘,那店小二一直將她帶到城外一個土崗道:“五更時分,有人來接。”雲蕾鬆了口氣,道聲:“好險啊!”月色星光之下,只見那店小二露出詭秘的笑容,說道:“石姑娘交待叫雲相公帶那枝珊瑚見她,相公可藏好沒有?”
雲蕾好不心煩,想道:“正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吭聲悶氣答道:“知道了!”店小二見她色變,不敢取笑。約摸過了半個更次,只見兩騎馬疾奔而來,一騎有人,一騎卻是空騎,近前一看,原來是火神彈郝寶椿。
火神彈郝寶椿對張丹楓敵意最濃,雲蕾對他實是無好感,但此際劫后重逢,卻也感到喜悅。郝寶椿抱拳施禮問道:“你也逃出來了?那白馬小賊呢?那日官軍是不是他帶領來的?”雲蕾冷冷說道:“是他捨命救了畢老英雄,畢前輩沒對你說起么?”郝寶椿一愕,道:“真有此事?我還未見着畢老英雄,石姑娘叫我領你去后,再馬上去找他。”雲蕾道:“畢老英雄現在何方?”郝寶椿道:“聽石姑娘說,畢老英雄脫險之後,全家在飲馬川藍天石的老家安歇,離此不過十來里路。嗯,東方將白,咱們該趕路啦!”
郝寶椿請雲蕾上馬,自己在前引路,馬行甚快,黎明時分到了一處山谷。郝寶椿道:“這就是青龍峽了。”長嘯三聲,只聽得裏面也有人發聲相應,郝寶椿道:“石姑娘已先來了,你進去吧,我還要去見震三界畢老英雄。”
雲蕾棄馬入山,不一刻,山坳處轉出一人,正是石翠鳳。只見她淚水滿面,疾奔上來,一把抱着雲蕾道:“咱們又見着了!”雲蕾扶她輕輕坐下,笑道:“你絕早約我會面,想來不只是為了談情。”石翠鳳薄怒含嗔,橫她一眼,抹抹眼淚,說道:“老天保佑,咱們幸而重見,可是周大哥,周大哥……”雲蕾驚道:“周大哥怎麼啦?”石翠鳳忽道:“我錯怪你的義兄了,周大哥實是好人!”雲蕾急道:“快說,周大哥他怎麼啦?”石翠鳳道:“那日你墮馬受圍,咱們想回來搶救,已被隔斷。後來那張風府追畢道凡不上,卻截着我與周大哥二人。我們二人不是他的對手,十餘招后,我被他刀背一拍,打落馬背,眼看就要被他所擒,幸得周大哥捨身相救,一躍下地,竟冒着被馬蹄踐踏之危,拖着張風府的後腿狠命便咬,張風府一刀將他拍暈,抓上馬背,大約是趕着回去治傷,便不顧得再追我了。”
雲蕾與周山民之間,雖曾鬧過不愉快的事情,卻是情如骨肉,聞言急,說道:“咱們可得想法救他才是。”石翠鳳道:“我約你到此,就是想法救他呀!你聽我說,還有一樁奇怪之事。我脫險之後,前日在嘉縣住宿,半夜時分,忽被一個蒙面人驚起,將我引出郊外,看他身手武功,在我之上,卻又並不對我傷害。引到郊外,便自去了。我滿腹狐疑,第二日才知道那晚嘉城中,官差捕快一齊出動,半夜搜查客店,盤問行人,聽說是要迎接什麼貴人,所以預先防範。那人引我走出客店,想是事先得知消息,出於一片好心。”雲蕾大是奇怪,喃喃自語道:“蒙面人,蒙面人?他的身段像不像以前偷入你家中的那個、那個白馬書生?”
石翠鳳道:“黑夜之中,我沒看清。再說我也從未聯想到那白馬書生,是以無從比較。”雲蕾不覺面泛桃紅,道:“我知道嘉縣所要迎接的是什麼貴人,就是那班蒙古人。只因嘉縣是個大城,所以要預先一日盤查客店。”石翠鳳奇道:“你怎麼知道?”雲蕾道:“昨晚我也見着那蒙面人了。此事以後再談,你先說你的。”石翠鳳道:“昨晚我碰到了爹爹的朋友,得知震三界畢道凡亦已脫險,我便去找他,誰知他也見着了那個蒙面人,而且蒙面人還給他留下了一封信。畢道凡說:‘這人真像第二個張丹楓,卻不知是不是他?’畢道凡剛到藍家,蒙面人便現跡留書,畢道凡因為剛剛脫險,因此也就無心追他了。”雲蕾道:“信中說的是什麼?”石翠鳳道:“那蒙面人的信中說道:‘我知道瓦刺使臣前往北京,為首的是個親王,大約是向明朝提出什麼條件去的,大明帝國與瓦刺邦交雖是瀕於破裂,大明天子可還想極力彌縫。是以對瓦刺這班使者極是奉迎,保護唯恐不周。’他信中又說,已知道周大哥落在官軍手裏,是以建議我們冒險去截這批蒙古人,若能擒到番王,那就更是一舉兩得。一者可以拿來交換周大哥,二者是免得朝廷向瓦刺低首求和。信中還說,青龍峽地形最險,可以在此地伏擊,到時他或者也可相助一臂之力。”雲蕾道:“畢老英雄意思如何?”石翠鳳道:“畢道凡知道周大哥被擒,亦是焦急非常,但若要再傳綠林箭,廣約各路英雄,卻是遠水不救近火。畢道凡想不出別的法子,因此也願照那蒙面人所說冒險一試。他叫我們輪流在此瞭望,以防意外。等下他親自率人前來。”
雲蕾沉吟不語,想那澹臺滅明勇猛無比,劫人之計只恐難行。忽聽得石翠鳳道:“那店小二可將珊瑚交與你了?”雲蕾道:“交了。”石翠鳳道:“趁着時候未至,我可要問你一件事。”雲蕾道:“何事?”石翠鳳道:“一路前來,你對我如何,你自己心裏知道。咱們雖是挂名夫妻,其實你何曾將我作妻子看待?”雲蕾急道:“這個時候說這個幹嘛?”翠鳳道:“我悶了多日啦,我是急性兒,此事不能不問清楚。”雲蕾拿她無法,見朝陽已出,料那批蒙古使者即將來到,更是無心與她糾纏,眼珠一轉,忽地笑道:“鳳姐姐我明白你的意思啦。你叫店小二將珊瑚留交與我,乃是……”故作猜度之狀,石翠鳳接口說道:“乃是想問明你的心意。你若不喜歡我,這珊瑚你收下來再送給別人。你若……”雲蕾也截住她的話道:“鳳姐姐,這枝珊瑚是我給你的聘禮,豈能再送別人。我現在再親手交與你啦!”石翠鳳芳心大慰,接過珊瑚,只聽得雲蕾好像漫不經意地說道:“嗯,周大哥實是好人,我的話可沒有半點騙你。”石翠鳳一怔,低頭看見那枝珊瑚第三瓣花葉上所刻的“周”字,面色一變,正欲說話,只聽得峽谷外馬聲嘶鳴,一行人走了入來。
雲蕾與石翠鳳隱身石筍之後,只見一小隊官兵在前開路,那蒙古番王與澹臺滅明並馬而行,走進山谷。石翠鳳悄聲說:“糟糕,他們這樣早便來了。畢道凡可還沒來呢。”那番王攬轡揚鞭顧盼自雄,忽聽得有人唱着蒙古民歌迎面而來。歌道:
我是草原的兀鷹,
我的翅膀扇風雲,
朝飛斡難河,
夜宿喀林城,
飛了三個月,
飛不出大汗的手心!
這首民歌,乃是蒙古人歌頌他們的英雄成吉思汗的,番王聽了,大為高興,想不到此地遇到本國之人。而又聽到這首蒙古人最引以為榮的歌詞,便停下馬來,對澹臺滅明笑道:“重振大汗的威風,可得要看我們了。”叫人請那“蒙古人”前來相見。只聽那人又唱道:
大汗只手覆大地,
他的生前享榮名,
而今死了歸黃土,
佔地不過是一墳。
這幾句歌詞雖用蒙古話唱出,卻是他自己編的,番王聽了面色一變,待他近前,立即問道:“你是蒙古來的嗎?這支歌後半截我沒聽過,你是從哪兒聽來的?”那人頭戴蒙古氈帽,沿帽兩塊羊皮垂了下來,掩了兩邊面孔,只露出口鼻和一雙炯炯有神的大眼睛,這是蒙古牧人的普通服飾,可是在這春風駘蕩的中原之地,卻顯得不倫不類,十分怪異。那人哈腰說道:“是我特地編來唱給你聽的。”手腕一翻,登時抓着了那番王的寸關尺脈門三寸之處。
澹臺滅明早有防備,只見他手肘一撞,那人拖着番王滾地便便,手指扣實,仍是不肯放鬆。澹臺滅明出手如風,飛起一腳,踢他腰脅,右手往下一抓,那人就地一滾,避開了澹臺滅明的飛腳,澹臺滅明的長臂已抓到他的頭頸,那番王武功不弱趁這時機,左手反擊,膝蓋又頂他小腹。那人背腹受敵,迫得雙手一松,躍了起來,接了澹臺滅明一掌,身軀雖給震得搖搖晃晃,可是手底卻毫不放鬆,呼呼呼接連拍出三掌,竟然敢與澹臺滅明□拼。施展的招數竟是外家拳登峰造極的一種功夫:大力金剛重手法!
雲蕾驚奇不已,道:“這就是那個蒙面人!”面目雖看不清,卻似是見過的熟人,可又想不起來,只見澹臺滅明捷步似猿猴,出拳如虎豹,將他逼得步步後退。但他掌風虎虎,或按或劈或戳,每一招也都狠辣非常,雖然給逼得步步後退,卻是步伐不亂。雲蕾心想:“此人看來不像是張丹楓,可是能與澹臺滅明用真力□拼了這麼多招,武功亦不在張丹楓之下。”又想道:“澹臺滅明昨晚放他逃走,何以如今又死力保護那番王呢?”實是不解。
澹臺滅明搶了上風,步步進逼,蒙古武士素來知道澹臺滅明的厲害,從不要人相幫,有兩個御林軍官卻想討好,左右分上,施行偷襲,澹臺滅明突然停手,大叫:“滾開!”說時遲那時快,那人趁着澹臺滅明停手的霎那,已突用大力金剛手法將兩名軍官都甩下山谷,一翻身又與澹臺滅明相鬥!
鬥了數招,澹臺滅明大喝一聲,撲騰一拳,在他肩頭重重擊了一下,那人倒躍一丈開外搖搖欲倒。澹臺滅明住手大笑,蒙古武士圍上前來,將他擒捉。忽聽得一聲呼喊,迎面殺出數人,前隊官軍登時大亂,正是畢道凡與藍天石、郝寶椿等人殺了前來,官軍抵擋不住!
澹臺滅明一躍上前,左拳右拳,一招“橫雲斷峰”,拳掌兼施,拳擊前心,掌劈頸項,向畢道凡便下殺手。畢道凡降龍棒滴溜溜一轉,棍尾點他章門要穴,棍尖戳他面上雙睛,畢道凡有“震三界”之名,在降龍棒上下過數十年功夫何等厲害。澹臺滅明叫聲:“好!”陡然一縮,變掌便拿,畢道凡撲了個空,幾乎給他抓着。幸而功夫老到,腳下使出“千斤墜”的功夫,立刻釘牢地面,橫棒一掃,將澹臺滅明的招數化解開去,心中也是大感驚奇。
那人趁着混亂之際,擊倒數人,殺出重圍。雲蕾一皺眉頭甚覺不解:此人有膽氣孤身襲擊番王,何以此際有人相幫,卻又獨自逃走?那人疾走如風,恰是對着雲蕾藏身的方向奔來,雲蕾驀然躍出,叫道:“你是誰?”那人竟然劈面一掌。雲蕾閃開,拔出寶劍,叫道:“不助朋友,乃是不義,咱們再殺入去吧!”那人見了雲蕾拔出青冥寶劍,雙目閃閃發光,忽然也拔出一口刀來,向雲蕾劈面一刀,這一下大出雲蕾意外,寶劍向上一撩,那人只發一招,立刻飛身便走。石翠鳳撲出來道:“真是怪人!”雲蕾一瞥戰場形勢,道:“且莫管他,咱們去助畢老英雄。”
澹臺滅明空手與畢道凡鬥了十數招,各自討不了便宜。澹臺滅明叫道:“好,你是我此次入關之後所見的第一條好漢,我也要動兵刃啦!”虛晃一掌,拔出雙鉤,當胸一立,只聽得鏗鏘一聲,畢道凡的降龍棒已給雙鉤彈開,澹臺滅明雙鉤一個迴旋,左鉤右指,右鉤左指,把降龍棒逼得團團亂轉,兀是抵禦不住。雲蕾叫聲不好,拔劍闖入,雖然削了幾口兵刃,可是卻是給兩名蒙古武士纏住。那兩名武士一使鐵搠一使鏈子錘,都是難於削斷的重兵器,急切之間,闖不過去。藍天石、郝寶椿、石翠鳳等也都分別被人圍住,會合不到一處。
畢道凡展出全身本領,仍是無法脫身,澹臺滅明雙鉤飛舞儼如蛟龍出海,鵬鳥追雲,好幾次降龍棒幾乎給他奪出手去。畢道凡倒吸一口涼氣,心道:“不意我逃出朱明魔爪,卻會死在胡兒之手。”
正在吃緊,忽見官軍紛紛驚叫逃避,轟隆之聲震撼山谷,雲蕾抬頭一看,卻原來就是那作蒙古牧人打扮的怪客,上了山頂,把一塊塊磨盤大的大石推下山來!青龍峽在兩山夾峙之中山高峽窄,大石滾下,聲勢駭人,若給碰着,難堪設想。官軍登時大亂,四處竄走,蒙古武士,也嚇得慌了。雲蕾精神大振反手一劍,將那名使鐵搠的武士刺傷,遊走奔前,向澹臺滅明連攻數劍,澹臺滅明張目喝道:“又是你這個娃娃!”左鉤一封,將青冥劍黏出外門。畢道凡叫道:“今日難佔便宜,咱們撤走!”降龍一招“力敵千鉤”,擋了澹臺滅明一招,與雲蕾轉身便走。澹臺滅明追上兩步,忽然一塊大石滾到跟前,澹臺滅明收了雙鉤,身軀半蹲,雙臂一接,奮起神,將那塊大石擲到半山,恰恰與另一塊滾下來的大石碰個正着。轟隆一聲,沙石紛飛,官軍固然免了傷害,畢道凡等人也趁着沙石彌空之際急奔上山。
澹臺滅明尚欲再追,那番王心驚膽戰急忙止住他道:“澹臺將軍,窮寇莫追!”實是怕另有埋伏,所以要留他在身邊壯膽。
畢道凡等人奔上山頭,高聲叫道:“好漢留步!”那作蒙古牧人打扮的怪客,待他們上到半山,忽然一聲長嘯,從背面下山,待畢道凡等上到山頂之時,他已經逃逸無蹤了。
畢道凡道聲:“真怪!”翻下高山,正午時分回到藍家,大家紛紛議論那個怪客,都猜不透他的來歷,只有一點,大家異口同聲肯定的是:這怪客一定就是那蒙面人。
畢道凡道:“不但此人怪異,那胡兒也怪。我們逃出之時郝老弟走在最先,若然他那塊大石不擲上山,落後十丈八丈,郝老弟實是危險非常。”郝寶椿道:“也許是他為了避免官軍受傷,所以如此。”雲蕾笑道:“那人不是‘胡兒’,他叫澹臺滅明,實是在蒙古長大的漢人。”畢道凡皺眉說道:“我雖恨極朱元璋的子孫,但相助胡人,而且居然以‘滅明’為號,更是可恨。”雲蕾又說出昨晚澹臺滅明故意讓她逃走之事,眾人又是議論紛紛。
畢道凡道:“那怪客的來歷,咱們以後再查,澹臺滅明是何用心咱們也先別管,當今的急務是:如何救出山民賢侄。”眾人都想不出好的法子。雲蕾道:“既然無計可施,那就只有硬幹:半路截劫囚車。”郝寶椿道:“官軍勢大,又是京師三大高手押解,只怕劫人不成,反遭折損。”畢道凡道:“且打聽再說。”
傍晚時分,探子回來報道,張風府留下貫仲領大部分的御林軍和錦衣衛協助地方“掃蕩”各個山寨,他和樊忠只領着五七十名御林軍,將擒獲的俘虜押解上京,明日可能經過此地。畢道凡喜道:“好,咱們明日便去與他硬幹一場。”正是:
龍爭虎鬥揮戈處,又見離奇古怪情。
欲知後事如何?請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