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2章 重振旗鼓
這三天在羌道縣城,明溯也算是真正的廣開見識。∈♀
兩漢時期,胡人盛行,匈奴、鮮卑、烏恆雜居,羌人只能說是其中極其弱小的一支。
按照城中的宗教首領,也就是那德高望重的釋比的說法,只有生活在涼州中部、南部以及益州西北部十萬大山中的一些羌人土著才是真正的羌人,也就是炎帝、大禹的後裔。
明溯聽得沒錯,這些人就是以神話人物炎帝、大禹後人自居。
傳說中,禹興於西羌石紐。西羌是一個部族的稱呼,其涵義取之於西戎牧羊人。在大禹治水之前,西羌還有一個更為著名的人物,那就是率領神農氏部落在不斷的遷徙和壯大中,與黃帝等部落集團頻繁接觸、逐漸融合,最終構成漢族的炎帝。
按照這個釋比說法,炎帝本姓姜,也就是羌的相似字。羌人的姓氏很多,有姓滇的,來源於西南一隅,有姓零的,傳說就是滇姓古羌首領滇零的後裔,有姓姚的,據說是當初榆眉羌人被朝廷征為徭役,故取其聲為姚,或取地名為榆……當然了,歸根到底,姜姓還是羌人的一大族姓。
羌人本是擅長畜牧的民族,後來分化出轉向農業生產定居的一支,號為神農,後來又分化為善於治理水的共工,也就是大禹所出生的那支部落,以及能夠冶鍊金屬武器的蚩尤氏部落。
儘管這些人沒有刻意的將部落的歷史整理出來,可那些隨口迸出來的一個個神話人物卻還是將明溯給震得一驚一乍,單純用目瞪口呆四個字已經不足以形容當時明溯的表現了。
炎帝、大禹已經足夠震撼的了,事實上,如果那個釋比講述的歷史全部屬實的話,就連共工、蚩尤其實也都是羌人的一支。
如此說來,漢人這個後世一直佔據了中原統治地位的第一大民族,刨根究底,豈不也是出自於少數民族,只不過在長期的民族大融合中逐漸去除了刀耕火種的原始習俗,更快的向文明社會發展的一支而已。
華夏民族,系出同源!本是同根生,又何須去分得那麼清楚呢。五十六個民族都是一家人而已,只不過後世子孫生活的地域不同,逐漸的就疏遠了開來而已。再三確認了那釋比所陳述的歷史完全符合發展邏輯之後,明溯不由的仰天長嘆,蕭瑟對着虛空中的二千年後感慨了一聲,便拍馬往前疾馳而去。
在涼州好生佈下了一盤大棋之後,明溯卻是沒有因此而沾沾自喜。現如今,世道亂象已經到了一個鼎盛的階段,漢室威信徹底掃地,政令不出洛陽,各地諸侯割地而居,就連那統兵在外的將領亦是起了一份別樣的心思。
有地盤的搶着收攏無家可歸的流民,招攬豪強精壯,擴充自身實力;有兵權的佔地為王,將在外軍令有所不受;有意見的黨同伐異,匯聚志同道合之輩揭竿而起,攻鄉略縣,自立為王。明溯從來沒有認為自己的思想境界超越了這些人,只不過亂世之中,若是沒有一點自保的手段,豈不是如同那附轍之鯽,轉瞬便被炎熱的天氣和紛飛的腳步給碾壓得片鱗不存?
或許是先前在祁山之中兜了個大圈子,結果卻還是回到了原地,抑或是對於未知事物的莫名恐懼症這一人之常情,這一次重新上路,就連那原先顯得躍躍欲試的宋揚都有些消沉了起來。
“涼州初定,人心未穩,侯爺未必要趕在這個時候去益州考察。”畢竟宋揚不是明溯的嫡系,甚至連屬下都算不上,所以對於益州的暗棋,明溯是一個字都沒有在他面前透露,僅僅託辭蜀地多奇險之地,準備遠遊沿途考察一番。
聽了宋揚的話,明溯卻是沒有明確表示反對,只是揚起馬鞭往前一指,輕笑言道:“宗建不覺得此地景色秀美異常?”
“景色美則美矣,然侯爺還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做,怎麼能夠如此的玩物喪志,**留戀。”宋揚不甘心的勸說道。
“**……這個詞有點意思。”宋揚的話倒是讓明溯稍許失神了片刻,自從來到這個陌生的時代之後,幾乎所有原本世界的東西在這裏都找不到一絲的影蹤。儘管心中清楚此**非彼**,明溯心中還是不由的盪起了一絲漣漪:“其實人生真的很短暫,如若一味的追究權力或者金錢,最終深陷其中卻還是難以自滿。”
“侯爺……”宋揚還想再上前勸說,那韓約卻是撫掌大笑贊道:“以前聽說侯爺時,總覺得是個冷血弄權之人,卻不曾想還有如此的閑情雅緻。既如此,老夫就捨得一下這把老骨頭,好生的陪侯爺出去遊山玩水一番。”
話雖說得很輕鬆,韓遂的眉頭卻還是一直皺着,就連方才笑時都沒有舒展開來。沒辦法,騎着馬兒在山道上面顛簸的日子着實難受,短短的三天休整,眾人的精神是恢復了,可那屁股一沾上馬背就立馬感覺到了一陣火辣辣的刺痛。
“文約此言甚合我意……世界這麼大,我想去看看!”不知為何,明溯突然想到了後世那個教師辭職的理由。果真是很浪漫啊,年輕就是任性的資本!
“其實老夫也早就想出去看看,只不過一直在朝廷統制以內,每天死不死活不活的廝混着,就算是想做點事情出來都是羈絆多多困難重重……”韓遂附和感慨了一聲之後,便策馬向前小踏步奔了出去。
左右屁股已經腫了,這長痛不如短痛,與其在山道上慢慢的往前捱,還不如加快速度,趕緊奔到下一處歇息之處好調整調整。
愕然抬頭望了一眼那似乎沾上了幾許童趣的韓遂背影,明溯不由的想到了一個很現實的問題。毋庸置疑,附賊之前韓遂也算是涼州數得上的勤勉官吏之一,卻不曾想私底下竟然還深埋着如此的消極想法。
體制就這麼回事情,明明知道自己所做的大多都是無用的事情,甚至於很多時候就窩在那裏無謂的浪費生命,可你依然得去做。原因很簡單,事是體制內的事,你是體制內的人。
按照休整那幾日明溯與宋揚閑聊的情況,如果按照宋揚的觀念,明溯既然拿下了涼州,接下來就應該將其軍民收心,尤其是涼州百數萬老百姓……這些可都是一群天生的戰士,只要民心何用,就算是朝廷看不順眼,最終這個既成事實的西北王的位置還是穩穩噹噹的。
記得當時明溯回答宋揚的是:“施恩於民固然必須,然則一味的依就民心,最終所謂的民心必然會被不斷膨脹的私慾所左右。到了那個時候,我都是為了滿足別有用心的人而活,這個西北王當了又有甚麼意義呢?”
“可是,民心可用則無敵,民心不可用則有失人和,先天居於不利之位。”到底出身草莽,文化程度有限,又缺乏實踐基礎,宋揚這個時候還總結不出水能載舟亦能覆舟的大道理出來。
對於宋揚這種似是而非、以偏概全的道理,明溯本來想用一句“世界上沒有絕對的民主,民主都是相對的”來反駁,可是對於民主這個詞又實在難以與宋揚解釋清楚,無奈之下,只得絞盡腦汁,舉了一個很實際的例子來說服他:“俗話說,槍……刀劍下面出政權,究竟民心可不可用,還要看軍心可不可用。若是軍心不可用,就算是民心所向,最終也只能是濫施仁政的腐儒之輩而已;若是軍心可用,就算短時間內民心所背,可日子一場,這人也就慢慢適應了社會……社會就是我們生存的環境,包括吏治、強權、獨裁……”
“軍心、吏治、強權、獨裁……”明溯所拋出的課題實在超出宋揚所能理解的思維範疇太多了,一時之間宋揚張口結舌,徒自漲的面紅耳赤卻是不知道該如何將話頭再按照自己的思路接下去。
當晚,二人關於民心的爭執還是在一個士卒無意間的插話中終結的。
本來那個士卒送了熱水上來,卻是突然聽到明溯講軍心可用,可以強權,頓時心有同感,便在旁邊低聲嘀咕道:“正如主公所言,我在陳留的時候,太守殘暴不仁,可每座城中都有數千的守卒,便是有甚麼想法,當時也都被壓制下去了。出來鬧事的都被砍了腦袋,不說話的好歹還能敷衍着活下去,久而久之,大家也就習慣不提意見了。”
“此言甚善!亂世人命如草芥,能夠活下去就是最大的追求。”明溯隨口表揚了一番那個士卒之後,語重心長的對宋揚言道:“宗建的理想很遠大,可卻是忘了現在我們所處的世道不古,人心思浮。俗話說,不破不立。若是一味的施恩,卻是放棄了用威,最終只能是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
“那依侯爺,又該如何應對呢?”
“大棒與胡蘿蔔一起下……嗯,也就是說要恩威並施。”
“侯爺所言似乎有些道理……”
“宗建下去再想想其中真意吧。白天盤了一天的貨,我也有些累了,大家都早些歇息吧。”
“好的吧……”
就這樣,二人打了足足小半夜的嘴皮子官司,就在明溯一通看上去十分合理的歪理之中不了了之了。
宋揚本意是想說服明溯留在涼州發展,不曾想卻是因為論證的時候扯得太遠,最終將自己給繞了進去,苦思冥想了幾天一直無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