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西山血案

第41章 西山血案

嗯?現在還有人過來?明溯正“霍霍”地磨着尖刀,乍一抬頭,便發現水霧之後,一直裾魁梧之人進了院內,後面跟着六七個皂衣之人,不由地愣了一下,心中暗自揣測是哪個莊子的人這等時辰還來找先生寫桃木,正尋思間,卻見那人對着正顧自與缸中燙得半熟的羊子做起伏運動的先生恭恭謹謹地作了一揖,言道:“在下……本官……吾乃西位亭亭長楚門,見過求盜大人。”

“西位……亭長。”明溯腦子一下子有點短路,不由愣住了。那先生卻也搞笑,納悶地抬起頭來:“西位亭?亭長?求盜大人?你走錯門了吧。”先生一邊隨口說著,一邊手中卻是未停,那羊在缸中起起伏伏,渾然白皙異常,那亭長楚門不知咋的,又想起適才亭卒的回報,不由地回頭瞪了那人一眼,方才回頭,繼續恭謹地言道:“昨日過於失禮,今日吾等特地上門告罪,想必明大人不會甚多計較。”

“大人?我雖是姓明,卻不是你口中的大人”,先生更是丈二長的和尚,摸不着頭腦,眼見缸中熱水已涼,趕緊彎腰又撥弄了幾下:“這位官人,你確信自己沒有走錯門?”

那楚門苦笑不得,無奈地甩了甩袖子,言道:“難不成此里名為明溯之人不止一個!”

“明溯?倒是只有一個。”先生突然醒悟過來:“娃兒,你當大官了,有個亭長來拜見你了。”激動之下,先生忽地直起身子,雙手溫水直甩,濺得楚門等人一身膻味。

其實,不用先生大喊,明溯已是聽得分分明明,就連那鄰近幾戶人家,也把先生這句話聽了個清清楚楚,一時間,院外腦袋一個接一個地冒了出來,看稀罕玩意一樣圍着院門評頭評足起來。

此時,明溯手上已停止了磨刀的動作,見那楚門過來,忙不迭地上前欲要執着對方的手,想了一想,此時之人應該沒有學會握手,於是又匆匆忙忙地將手收了過來。卻不知道適才那楚門突然見到一蒙面之人持刀直奔自己腹中而來,迅猛抵近三五寸復又收回,心中忽驚忽乍,險些轉身便逃。

旁邊幾個亭卒壯起膽子,怯怯地叫了一聲:“這便是亭長大人,你又是何人,竟敢無禮。”

“嘿嘿”,初次見面,便被自己未來的手下斥責了,明溯尷尬地笑了一笑,緊忙抬手便是一揖,正待說話。不料方才眾人已是風聲鶴唳,杯弓蛇影,此時見明溯將手中尖刀迅速上撩,一個個連忙後退,只聽“鏘鏘鏘”連聲作響,眾人已是腰刀出鞘,環繞四周,戒備森嚴。

這時候先生回過神來了,在旁邊大叫道:“他便是你們前來拜訪的明溯大人。”

那楚門愣了一下,上下打量了一回,卻見眼前之人雖掩面而行,卻軒宇氣昂,進退有據,舉止之間不落俗套,便小聲問了一句:“敢問求盜大人是否面部有疾,不便見風?”

聞言,明溯不禁啞然失笑,原來自己一直掩着面目,難怪諸人如此提防,於是,便施施然除去枕巾,順手連同尖刀一併置於旁邊井架之上。見其彎腰放下刀子,眾人手中不由一松,刀也慢慢地垂了下來。

然而,就在此時,變故陡生,耳邊只聽那楚門一聲匪夷所思的尖叫聲響起:“啊……是汝!”眾人的心忽地一下子又懸到胸口,霎時又緊緊握住手中的腰刀,一驚一乍之下,卻是抖抖顫顫,刀光閃閃。有那膽怯之鄰人亦驚得一聲大叫,院外諸人頓時如鳥獸散去幾十步,方敢回頭再望。

“是我。”明溯面上卻是波瀾不驚。昨日誤打誤撞,宰了那亭長一百五十銀,今日被認了出來,實屬正常。只不過銀子已經悉數付於胡魁等人置辦谷中年貨,現在自己是兩個肩膀扛着一顆腦袋,要錢沒有,要命一條,實在追得緊,也只有待年後再行入山獵得一二另行補上了。只不過,說來也怪,當初自己亦未通報來路,這亭長怎麼就能這麼快追了上門的呢。

明溯這邊正在仔細回憶着自己到底哪裏出了紕漏,那邊楚門卻是異常客氣地近得前來,好生觀察了一下自己,良久,由衷地嘆息一聲,敬佩地言道:“吾嘗想遍是何方人物,能夠任吾求盜,卻不曾想到,如此少年,搏虎獵豹,竟數次錯失當面,實吾不識英雄也。”說完便躬身一禮,滿面愧色。旁邊眾人聽到“搏虎獵豹”四字,頓時又驚又懼,有那心思活絡的,想到方才己等竟然舉刀相向,背脊處不由一陣冷汗溢出。

那明溯正心中有鬼,突然聽到獵豹二字,不由言道:“那豹皮……”

“那豹皮完整異常,家父甚為驚奇,四方賓客皆言:此非生擒活捉不能及也。”楚門不知明溯還想着那一百五十銀,顧自咂砸有聲,誇獎連連。

虧自己想了好一陣子,還以為債主上門,原來人家壓根就沒在乎那點銀子,明溯不禁有點訕然。既然不是為銀子,那便是為那婦人了,此時那婦人已在谷中,捉賊捉臟,捉(奸)捉雙,只要自己不承認,任他天王老子過來也難拿自己如何。明溯想了想,還是小心地問了一句:“不知亭長大人今日前來所為何事?”

“啊……”楚門還沉浸在四方賓客艷羨的回憶之中,聞言也想起了來意:“縣中公文已下,本亭一日不可無人掌司巡查之職。吾今日前來,卻是看看求盜何時能夠赴任。”這話卻是說得有些客氣了,其實,公文下后,官吏即日便應赴任,這是前朝以來就定下的規矩。

明溯不知道這些門門道道,聞言,頗有些為難地言道:“明日即是新年,且家母卧病在床,不知亭君可否寬限幾日?”

旁邊先生卻非是不明道理之人,聞言大急:“官署自有定規,豈容你任心推脫、肆意延續。況今日亭君前來見你,這已是極大的面子。”楚門聞言,感激地看了先生一眼,繼續把眼望向那明溯,只等着迴音。

看到父親一反常態,立場堅定地站在了楚門的一邊,聯想到方才父親口不擇言的“亭長來拜見你了”,明溯心中不由一陣好笑,蓋因想到前世所聞的《范進中舉》一文,幸好自己這個主角還把得住,尚不至於為了一個小小的求盜便得了失心病。

這時,旁邊有亭卒將早就備下的四式蔬果送上,言道:“亭君驚聞求盜大人母親病重,特吩咐我等準備蔬果前來探望。”

上官做到這個程度,也就足夠下屬為之賣命了。明溯心裏一陣激動,頓時脫口而出:“那我明日叩完祖先之後,即便前往亭中投刺賀春。”

這便是要正式上班的意思了,楚門聞言大喜,呵呵言道:“幸得吾弟相助,心何其樂也。”

時日已近黃昏,正事敘完,先生便留諸人用過晚飯再走。楚門亦未客氣,院中鮮鮮的羊肉擺在那裏,熱騰騰的香味撲鼻而來,些許亭卒早已挪不開腳步了。這個時代,能夠嘗到羊肉的皆非富即貴,此次前來,諸事順利,又能大快朵頤,楚門也樂得吃上大戶一回。

小半個時辰過後,饗過鬼神,一眾人等便團團圍着一張案板,席地而坐,捧樽為賀,舉箸相謙,其樂融融。明溯見地方狹小,眾人擁擠異常,正待表達點歉意,突然外面轟然奔來一人,身上鑼錘撞得“鐺鐺”亂響,眾人抬頭去看,原來卻是那監門。

監門王大叔與先生亦有遠親之誼,此時見其進來,先生忙起身讓坐,邀其入席,那王大叔卻是氣喘吁吁,躬身扶膝片刻方能正常言語。三言兩句之後,楚門等人驟然色變,原來適才鄰近里民來報,言道那西山火起,卻不知是何人走了水,正呼了十里八庄前去相救。

此時官員甚是盡職,聞說屬下之民遭殃,自不會袖手旁觀,眾人紛紛提桶攜盆,又喚了諸多里民,亂糟糟地直往那西山而去。行了不到五里,便見半空紅霞遮天,火舌亂竄,遠處依稀可聞鑼鼓驚天,人聲沸騰。復行三二里,卻見眾人皆奔走相呼,並無一人上前,楚門心中一陣惱怒,扯住旁邊一人問了幾句,頓時跌坐一旁道中,半響不能吱聲。

明溯卻是好奇,緊往前趕了數百步,頓時一副凄愴的景象呈現在面前,只見濃煙滾滾,熱浪衝天,火焰深處,依若白晝,地上殘骸斷肢,橫七豎八百餘條屍體倒在血泊中,空氣中瀰漫著濃郁的血腥味。涼風習習,火借風勢,倒卷之間,不時有屍體被燒得慢慢地半坐了起來,空洞的眼中迷茫着火焰,似乎在向外面的諸人述說著不解和冤屈,良久,這些屍體又慢慢地癱了下去,漸漸散落一地,只餘一縷煙氣,似枉死的冤魂,在空中哀嚎不休。

火焰影射之中,明溯眼前突然變得血紅一片,他拚命地攔着身邊奔走的眾人,聲淚俱下地嘶吼道:“救火,快救火啊!”

及至先生等人趕到,明溯已是目呲俱裂,雙目之間,兩絲紅線連續掛下,口中猶在諾諾自語:“求求你們,快救救火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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弒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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