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一章 決戰在即
蕭雲鶴頓時一拍桌子嚯然站起,哈哈大笑道:“好、好極了!”
“報吾皇陛下!”第二名小卒報道,“回鶻奉城可汗阿啜、北伐軍將軍房慈、石演芬,聯名上表送來急報:大齊景興四年正月二十三。北漠強寇黠嘎斯人揮師五萬南下,叩關攻打回鶻都播行宮,意欲武力強奪文安公主並謀奪草原。回鶻金帳奉城可汗親率大軍與黠嘎斯世子阿熱奴大戰三場,皆墨。大將房慈請戰。獲准。房慈親率一萬飛龍騎鐵騎,阻敵於劍河奇襲獲勝。后又夜渡劍水劫掠阿熱奴營寨。黠嘎斯大敗,阿熱奴趁夜敗走。房慈親率飛龍騎輾轉追擊八百餘里,歷經大小三十餘戰,斬敵二萬六千餘,並生擒阿熱奴回到行宮。黠嘎斯大軍敗走,阿熱氏譴使到金帳乞和。請吾皇示下!”
一旁的韓朝中和李吉甫早已聽得目瞪手呆,聽完后都齊齊拍手大笑:“神啊!奇啊!區區萬餘人馬,擊潰五萬鐵軍還生擒敵軍主帥!陛下,我大齊真是神明庇估啊!不僅國都有驚無險高奏凱歌。北漠那裏也有驚喜報來!”
蕭雲鶴也是異常的高興,哈哈大笑道:“國都得守、援軍大勝,解了朕的燃眉之急;房慈獲勝。實在朕地意料之外。朕原本還以為。李懷光的北伐大軍會受阻於黠嘎斯人。沒想到,區區一個小子房慈。就將不可一世的黠嘎斯人打得丟盔卸甲聞風喪膽了!哈哈,真是天佑大齊!”
第三個小卒跪在地上,四下看了幾眼,半晌沒出聲。
蕭雲鶴笑了一陣,看向那個小卒:“他們都說了,你怎麼還不說啊?”
小卒尷尬的拜道:“這……回陛下。小人地消息無足輕重。比起這二位地來……小人都不好意思現在說了。”
眾人哈哈大笑,蕭雲鶴的心情也是大好,說道:“說吧。既然是快使,必然也是有重要事情。”
“是!”小卒拜了一拜,說道,“尚書左丞平軍國章事武元衡上表請奏吾皇陛下:國都保衛戰中,國都的百姓商旅出力頗多,更有許多因此而負傷、損失財物者。臣等與閣部及三省六部大員商議,認為應該由國家府庫補償他們的損失。微臣大體估算,應花費三百六十餘萬貫。另,朝廷科舉禮部春闈已告結束,殿試也已舉行。微臣奉陛下之命,送上殿試優勝者考卷與諸考官評審意見,請吾皇陛下欽點狀元、榜眼、探花。”
蕭雲鶴拿起這份奏表,是一筒厚厚地捲軸式奏表,裏麵包了挺厚的一疊東西。他笑道:“武元衡果然是聰明人。朝廷春闈與殿試怕是早就結束了。他卻只在這時候給朕送來試卷讓朕欽點三甲。他肯定是知道,朕近日的心情應該不錯,這才會有心情坐下來品詩論文呀!好了,你們三個都辛苦了,到后軍伙房好吃好喝的歇息去吧,朕會有賞賜。另外,將論頰熱的首級懸於北面轅門,遍示眾軍鼓舞士氣!”
“謝陛下!”在個小卒都站了起來朝外走去,個個地神情都很輕鬆愉悅。因為皇帝這一高興,出手可就闊綽了。這也是為什麼他們這些在軍中當哨探斥候的,都只喜歡送好消息的原因。
蕭雲鶴感覺,壓在身上地千斤巨石瞬間就被搬走了,楚彥身上下一陣輕鬆舒爽。李吉甫和韓朝中二人也紛紛喜笑顏開,神情放鬆。
蕭雲鶴拿着武元衡送來地試卷坐回了帥位,頗有閑心的一份一份慢慢品讀,還時不時地誦吟幾句,並發表一些評語。
“不錯,有文采,有意境。”
“這個更有見解,立意頗具匠心。”
“咦,這個……有膽識,這不是指桑罵槐挖苦朕施政有失嗎?”
韓朝中和李吉甫發現,皇帝的表情一直都是春風得意笑意濃濃,就算是看到罵他的文章的時候,也沒有絲毫地變化。
過了許久,夜色已深。蕭雲鶴才從楚彥然忘我的境界裏回來。抬頭看了一眼韓朝中和李吉甫,驚道:“你們兩個,為何還不回帳歇着?”
二人起身拱手笑道:“陛下看試捲入了神,未嘗命我等退下。”
“哈哈,是朕一進高興入了神。”蕭雲鶴笑道,“既然如此,讓伙房煮點東西來吃,朕餓了。你們也就陪朕一起用膳吧。叮囑一句,多煮一些羊肉。朕這幾天搜腸刮肚的想事兒,委實將肚子裏的一點油水都掏空了。”
“是,微臣馬上就去。”韓朝中笑呵呵地快步走了出去。
李吉甫也長長的吁了一口氣,笑道:“陛下終於心情輕鬆也有胃口了。臣等,也就放心了。對了陛下,剛剛臣等見陛下看試卷看得如此入迷,不知是哪些大儒鴻生的著作啊?”
蕭雲鶴輕鬆的說道:“這一期入闈殿試的,大儒鴻生倒不是太多。因為朕給武元衡等人交待過,那些只會吟風弄月的酸儒,沒必要收錄太多。這樣的人在民間打響名頭自娛娛人就可以了,朝堂上更需要有治國經邦之策的人。殿試入闈,朕要他們挑幾個有實幹能力的人進來。試卷全在這裏,朕已經欽點三甲了,你們若有興趣現在大可以看看。”
“謝陛下!”李吉甫歡喜的拿過了試卷一份份翻看。不久以後他驚訝的道:“陛下,好巧呀!這一期的三甲:柳宗元、劉禹錫、白居易,都是二十齣頭的年輕人。而且,他們都是宰相武伯蒼的高足!”
蕭雲鶴微微笑了一笑,並不說話。李吉甫自己愣了一愣,也不敢再說什麼了,只在心中暗道:皇帝有意欽點武元衡的門生當三甲,看來用意也頗深。假以時日,武氏一脈在朝堂上的勢力可就要大了去了。現在,武元衡雖然受皇帝重用,但幾乎是孤身一人沒什麼朋羽。他身為德妃兄長與二皇子國舅,也是外戚。皇帝卻如此栽培他,莫非……
想到此上,李吉甫小心的瞟了皇帝一眼,發現他正直直的看着自己,急忙又挪開了眼睛。
蕭雲鶴說道:“你在想什麼?”
“回陛下,微臣沒有想什麼。”李吉甫倒也還沉着,回道:“這柳宗元倒是個有見地的人。他這篇文章借古諷今,說出了當下時政的弊處,的確有高人一等之處。也難怪陛下將他欽點為狀元了。”
蕭雲鶴見李吉甫岔開話題也懶得去追問,說道:“朕就是要通過這一次的科考,向天下的讀書人說明一件事情。讀書。不要死讀書,尋章摘句吟風弄月是成不了大器的。讀書人是朕治理天下地智囊群和衡量治世的標尺。他們若是不懂關心時政,也書讀着也就沒什麼意義了。像柳宗元這樣的年輕人,文辭飄灑自然不必說。可是文章之中言之有物,對時政有利,這就是朕需要的人才。”
“陛下所言極是……”李吉甫始終有些心不正蔫,還在腦海里尋思着皇帝欽點三甲地事情。
不久,韓朝中差人取來了飯食,蕭雲鶴讓他二人陪同用了膳然後各自回帳歇息。
蕭雲鶴躺倒下來,終於睡了這幾天以來最舒坦的一個好覺。上榻前還忍不住想起了蘇菲兒:要是這小姑娘在這裏多好,讓她給捏捏腳。那才叫舒服……
第二天,春雨停歇天色放晴。清早,蕭雲鶴就被軍中的鼓聲叫醒,每天必須的操練開始了。
大校場上,騎兵往來奔馳大聲喝斥的練習着刺殺、騎射。步兵整齊劃一操練戰陣。後方的伙房正升起炊煙,隱約有了飯米的清香味。
蕭雲鶴心情不錯,徒步走到了轅門邊。仰頭一看。一顆人頭懸在那裏,左右搖晃。蕭雲鶴細看了幾眼,不由得笑道:“頭已斷,血已干。朕看你還如何叫囂。”
身後的李吉甫不失時機地說道:“陛下,微臣還曾記得。當日在鄣縣城頭時,論頰熱這廝前來罵陣,嘴裏吐出的話極是難聽。陛下就曾說,他日若砍下他的頭來,便不會如此囂張了。今日果應此言!”
蕭雲鶴微微笑了一笑:“論頰熱一介匹夫,微不足道。朕,更想要論莽熱和赤松德贊的頭。”說罷,抬起腳來施施然的走到了戰陣點將台前。
皇帝駕到,眾軍孰視無睹繼續操練。這樣的事情。在其他地方是絕對不可能發生的,軍營里卻是另外一番天地。在軍隊裏,有一道嚴令就是:大軍在操練之時。若無令旗禁止。出現任何狀況都不許停。這跟上了陣以後擂鼓進、鳴金退差不多一個意思。就算是皇帝駕到,眾軍也不必理會。只管操練就是。
蕭雲鶴站在台上看了一陣,心中暗自滿意。看來,昨天地捷報傳來、論頰熱的頭臚懸到轅門以後,軍中士氣已經大受振奮。稍等幾日待糧草運來,又可以重振旗鼓捲土重來了!
正在這時,一匹信哨快馬從西門奔入,直往中軍轅門而來。蕭雲鶴讓韓朝中上前接住,是李光進送來的急報。
蕭雲鶴急忙展信一看,原來昨天夜間論莽熱又來滋擾。他親率五千弓騎手和一萬死士,大肆攻城。戰鬥持續到了快天亮的時候,雙方死傷人馬都非常多,論莽熱才憤恨離去。李光進地信中說,鄣縣的將士傷亡比較嚴重,目前大副減員。再加上糧草、醫藥不濟,十分吃力。李光進最後說,人在城在,人亡城亡。
蕭雲鶴吁了一口氣,對身邊的人說道:“李光進,真是一員良將。他駐守鄣縣那樣薄弱的城池,面臨猛將論莽熱的狂攻,紋絲不動泰然處之。他沒有辜負朕的期望。不過,朕也不會讓他太難做----既然後方已經無虞,朕也是時候殺回去收拾那個狂妄的論莽熱了!”
話剛說完,蕭雲鶴就喚來了幾名指揮操練的小將,對他說道:“吃過飯後,歇息半個時辰,然後大軍集結整軍佈陣,準備行軍。”
眾將聞言都是一喜,大聲道:“得令!”
韓朝中問道:“陛下,不等李光顏和郭鋼了嗎?還有糧草。”
“不等了。”蕭雲鶴說道,“他們來回奔襲近千里,很累。稍晚兩天來也是情有可原的。糧道既然已通,糧草不日就會送來,這一點朕也不必擔心。馬燧辦事,朕放心。現在的重點,在於蘭州。論頰熱被殺,就相當於論莽熱被砍去了一條胳膊,也神氣不起來了。與此同時,我軍士氣暴漲。兵鋒正盛。這一回朕就用正兵與他對戰,看他能奈我何!”
一兩個時辰以後,數萬西征軍整裝待命,齊結校場。
蕭雲鶴親手提着論頰熱地人頭走上了點將台。高高舉起大聲說道:“眾將士!這就是吐蕃大將論頰熱的人頭!”
“吼、吼吼!----”齊軍將士興奮的高聲歡呼。
蕭雲鶴將人頭扔到一邊,說道:“此次西征,我軍雖然初戰不利,但現在已經完全扭轉了戰局。我堂堂大齊王師,不能因為一時之敗而失去了血性!現在,就是我們捲土重來報仇血恨地時候到了!朕,依舊親自率領着你們西進征伐,打敗吐蕃收復河隴!”
“萬歲、萬歲!”眾將士高聲呼喊。士氣如虹。
蕭雲鶴拔出劍來悍然西指:“大軍開拔,直指渭州!”
此時地鄣縣,李光進手執刀柄叉腰站在城頭,遙向西北眺望。他的眼睛中,已佈滿血絲。城頭上四下都是殘箭血污,還有一些傷員在被救治,時時發出低聲地哀號。一些士兵在處理着城頭的屍體。沉默不言的往城下拖去。就在城南的一處廢窯里,已經堆滿了齊軍將士地屍首。幾個人在往窯下加柴火,表情冷漠而又凄愴。
一名腿腳不方便的老兵拿着一個軍用大瓷碗,小心翼翼的躲避着過往的人。走近了李光進身邊。
“將軍,吃飯了。”老兵將大碗遞到李光進面前。一碗湯,裏面居然還有幾塊肉,飄着一些油星。
李光進偏頭看了一眼,情不自禁的喉頭滑動了一下。他驚疑的看向老兵,說道:“四叔,軍中還有肉食?”
“殺了一匹馬。老馬,走不動了的。”四叔臉上皺紋就像龜裂的土地,眼神卻神清澈,他說道。“將軍肯定餓了,快吃吧!”
李光進拿過碗來,大口大口宛如饕餮地將肉吃完了。湯也喝得不剩。四叔站在一旁。臉上浮起了笑意。
“馬肉嗎?味道好怪。”李光進將碗遞給四叔,不經意的說了一句。四叔微微驚顫了一下。拿着碗就準備走。李光進心中生疑,眼眼一瞟看到了四叔的褲管上有血跡溢出,拉住他問道:“四叔,你在伙房也能負傷?”
“我……”四叔驚慌,無言以對。
李光進警覺的一瞪眼:“說!”
不料,四叔雙膝一跪拜倒了下來,激動的說道:“將軍恕罪!”
李光進細下聲來奇道:“怎麼了?你跟隨我十多年,我從來不責怪你什麼,你有什麼事情也從來不瞞我。”
“可是這一次……”四叔突然老淚縱橫,低聲說道,“我給將軍吃的,是人肉!”
“啊?!”李光進大驚,急驚聲道:“你……削了自己的腿肉?!”
四叔平靜地點頭:“是的。城中糧草早已盡絕,連樹皮都剝光了。皇帝陛下要急行軍,馬匹已然全部帶走,城中何來馬匹?現在這城裏,除了死人,就是活人。死人的肉不能吃……小人雖然身份低微,但這肉還是乾淨的!”
李光進頓時感覺一陣反胃,就要撲到城邊嘔吐。四叔急忙扯住他,泣聲道:“將軍!你身負重責,不能不吃東西,吃了地就更不能吐!小人跟隨將軍多年,深蒙將軍照顧,雖百死無以報萬一!如今莫說是割下一塊肉來……就是將小人煮了,也毫無怨言哪!”
李光進既憤怒又傷感,忿然的指着四叔:“你……你老糊塗了!來人,帶他去治傷!”他努力的忍着強烈的噁心感,死死的閉上了眼睛。
幾個小卒上前來,將四叔拖走。四叔一邊走一邊在後面喊道:“將軍,你已經兩天兩夜沒合眼了,快點歇息片刻啊!”
李光進的臉上,已經有了兩滴淚水。他昂然的站在城頭,感受着鼓鼓的東風,心情久久不能平靜。
傍晚,打不死的論莽熱又來了。這一回他依舊兇狠,足足帶來了二萬人馬,備足了器械強力攻城。放眼望去,漫山遍野黑壓壓的一片全是吐蕃人。無數地雲梯被搭上了城頭,騎射飛箭更是宛如狂風驟雨呼嘯而來。
李光進親自站在城頭指揮迎戰。餓着肚皮的齊軍將士殊死抗敵,誓不退縮。吐蕃人來勢洶洶毫不畏死的猛攻城池,時常有一兩撥人衝上城頭。李光進手提大刀親自上前斬殺,身上也負了幾處小傷,還中了兩箭,所幸沒有傷到要害。
城下,論莽熱地臉色十分嚴峻,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城頭。這已經是他第七次前來攻城了。起初還只是為了圍城打援,給奇襲身後的論頰熱製造機會。可後來他發現,守備鄣縣地齊軍並不多,似乎可以強攻硬取拿下來。同時,他心裏也異常的擔憂:齊軍大部撤走,莫非是回攻論頰熱的奇襲部隊了?
每逢想到這個,論莽熱是非常的不安。如果能拿下鄣縣,就能長驅直入和論頰熱匯合。就算奇襲不成功,還有可能形成正兵攻拔國都的態勢,或者是對論頰熱施出援手。
所以,論莽熱對鄣縣,勢在必得!
李光進也受了皇帝明旨:死守城池!
兩方人馬,廝殺得十分激烈。戰鬥中的人員傷亡數字,也十分巨大。吐蕃人是攻城方,比齊軍的傷亡更大。但齊軍沒了糧草,一直在咬牙堅持,隨時可能一潰千里。
戰鬥的局勢,十分嚴峻。
這一場戰鬥,又持續了近兩個時辰。直到日落西山,論莽熱才扔下了兩三千具屍首,憤然撤兵。
李光進累得楚彥身虛脫,拄着劍坐到了城牆上,大口的喘粗氣。打退了吐蕃人的一波進攻,齊軍卻沒有絲毫高興的模樣,相反士氣一跌再跌。城頭上沒有一個人說話。剩下幾個有力氣的,又在沉默的拖着屍首打理戰場。
“下一波攻擊,什麼時候來……”李光時低着頭,讓汗水沿着下巴一滴滴落到了地上,砸得粉碎。
蕭雲鶴親率大軍,日夜兼程。終於在連趕了十四個時辰的路以後,終於到達了鄣縣。
這時候的鄣縣,城內一片死氣沉沉。東風吹過,城頭的旗幟孤獨的飄揚,將士們又累又餓,大部分都縮坐到了牆闕下,昏昏睡去。
直到千軍萬馬的動靜傳來,城頭上的將士才幡然驚醒。舉目一看,西北方向一片空茫,什麼也沒有,並不是論莽熱又來攻城。相反,在東南方向,漫山遍野的兵馬整齊有序的開挺而來。
李光進手扶城厥幾乎把持不住,險些激動得流出淚來。守城的將士們也都來了精神,高舉刀槍大聲歡呼,比以往任何一次打退了敵人的猛攻還要高興。
蕭雲鶴遠遠就看到了城頭的情景,一揮手說道:“李吉甫,糧草先進城。命令伙頭軍,最短的時間之內燒一頓飯出來,給鄣縣的將士們先用。”
“微臣遵旨。”李吉甫騎馬快行,帶着一群民夫和伙頭軍快速向鄣縣開去。
鄣縣的大門已經打開,李光進帶着一群副將前來迎接,拜在道路一旁。遠遠看到一隊隊糧車飛快駛來,眾人心頭一陣狂喜。
蕭雲鶴策馬過來,見到李光進,跳下了馬。
李光進領頭,單膝一拜大聲道:“末將李光進率鄣縣眾將弁,恭迎吾皇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
蕭雲鶴上前將他托起,拉着他的手說道:“眾將都請起來。光進,真是為難你了。”
李光進釋然的一笑:“末將無德無能,受陛下如此重託,安敢不用死命?如今幸不辱命守得城池未失,今日特在陛下面前覆命。”
“好。你做得很好。”蕭雲鶴拍着他的手,說道,“朕已經決定了,以後你不用去河北了。李晟仙逝。左神策衛一直沒有合適的人執掌。你留下來,擔任左神策衛大將軍。”
“謝陛下!”李光進激動的一拱手,又欲拜倒。蕭雲鶴將他拉住,呵呵的笑道:“謝什麼?朕不過量材用度罷了。像你這樣的忠勇之將如果得不到重用。才是朕的過失。”
眾副將也都很開心,一齊上來恭賀李光進。他們都知道,眼下大齊最炙手可熱地兩個武將官職,無外乎是左、右神策衛大將軍之職。李晟死後,唯留馬燧一人獨掌神策衛。現在李光進一躍而與馬燧平起平坐,堪稱平步青雲。而且李光進年僅四十,可謂前途無量。
眾人進了城,蕭雲鶴在李光進的指引下。巡視了一遍城中。蕭雲鶴髮現,留下來守城的將士傷亡慘重,陣亡不下七千人,重傷三四千,輕傷不計其數。光是用來火化屍體的土窯,就挖了一十七個,時時還在冒着黑煙。便儘管如此。李光進仍然將城防工作做到一絲不苟滴水不漏,實在難得。
很快,城中燃起了炊煙,傳來了米飯地香味。蕭雲鶴讓自己帶來的人馬替下了李光進的人。讓他們都去享用一頓難得的飯食。眾將士如獲新生,好些人抱着饅頭米飯甚至還流下了淚來。
蕭雲鶴也將李光進叫進自己帳中,設宴款待。軍中雖窮,但進奉皇帝的膳食當中還是有些酒肉。一壺國都帶來的杏花村,一大塊煮羊排、兩條羊腿。
李光進喝下兩杯酒,看着那些肉卻在發獃。
蕭雲鶴疑惑道:“怎麼了,你不是很餓了嗎?快吃啊!在朕面前,不要拘謹。下了朝堂在軍隊裏,我們就是並肩作戰的兄弟。”
“哦,不。陛下明鑒。末將只是……”李光進猶豫了一下。嘆一口氣說道,“想起了一個人。一時沒了胃口。”
“誰?”
李光進說道:“一個跟隨了末將十七年的老卒。昨天,他割下了自己地腿肉煮給我吃了……”
蕭雲鶴赫然的一驚:“還有這種事情?那他……現在如何?”
“殘廢了。”李光進慘淡的一笑。然後舉起杯來對皇帝說道。“陛下恕罪。末將不該在席間說起這些,令陛下倒胃口的。末將自罰一杯!”說罷。舉杯飲盡。
蕭雲鶴搖頭嘆息道:“李光進,朕早就聽聞,你在河北治兵時,既嚴厲,又受兵如子。你手下的將士,對你千依百順,非常的敬仰。朕只在佛經里見過佛祖割肉喂鷹,今日有老卒割肉喂帥……難得啊!若非是對你有着非凡的感情,這樣地事情是做不出來的。像老卒這樣的人,堪稱我軍中典範。朕要下旨,賜他為六品忠刖伯。朝廷出錢,養他一輩子,包括他的家人!”
李光進頓時淚如雨下,出席拜倒在前磕起頭來:“謝陛下天恩!”
蕭雲鶴吁了一口氣,說道:“好了,起來吧李光進。朕現在就讓你拿些肉,去送給那個老卒吃,也算是你地一點心意吧。要不然,你心裏總會不好過的。”
“多謝陛下!”李光進也不推搪,拿起一條大羊腿走出了帥帳。
蕭雲鶴慨然嘆道:有將如此,我大齊安能不強?有兵如此,我軍安能不勝?
第二天,風颳得異常的大。陣陣呼嘯,將戰旗吹得鼓鼓作響。半空中捲起一陣黃沙,將天空都染成了淡黃色,遠處的青山更是朦朧。蕭雲鶴昂首握劍站在高高的雲梯架上,親自指揮大軍佈陣。李光進站在他旁邊,臉上掛着滿足的笑意。
“陛下,這就是聞名已久的九宮天羅陣嗎?”李光進說道。
蕭雲鶴一奇,說道:“你認識?”
李光進笑了一笑,說道:“末將孤陋寡聞,只是聽說過,未嘗親眼目睹。末將聽聞,此陣是隋唐之時名將韓擒虎所創,後傳與李靖。此陣用來野戰對敵,精妙無比。九九八十一門,中軸三個生死盤。可以隨時變幻出二百四十三種陣勢。每一個陣勢,其生門不同、死門不同,殺法不同,破法不同。要演練此陣。需得臨陣經驗異常豐富的主將來指揮調度。同時,三個生死盤的主將也要能挑得起大梁,深通此戰法之精妙。所以,這是一個難度極高的戰法,堪稱陣中之最!”
“哈哈,李光進果然名不虛傳,連九宮天羅陣都了如指掌。”蕭雲鶴大笑道,“你說得沒錯。這就是九宮天羅陣。朕在國都時,請馬燧調度人手演練此陣已有月余之久。今日朕才親自來演練一回,以便熟稔。這種陣法,重在精妙、變幻。陣中地將士並不太多,僅八千一百人。一半騎兵,一半步兵。但是,如果演練得當。其威力可放大十倍不止,相當於數萬大軍在攻伐。當然,陣法也有陣法的弊端。那就是不適用於攻城與奔襲,只能野戰對敵。”
李光進說道:“那個論莽熱不是一心要急攻進取拿下鄣縣嗎?頻頻前來挑戰。有恃無恐。今日不妨就成全了他!”
蕭雲鶴笑道:“朕,正是此意。只要他論莽熱敢來,哪怕是數萬兵馬,也要陷死在這陣中!”
說罷,蕭雲鶴左右手同時揮動,陣中陣勢迅速變幻。李光顏、薛平、郝三員大將主持陣中三個重要方位,指揮若定如同定海神針。整個戰陣如同天體星盤翻轉飄流,看得人眼花繚亂。
李光進看得哈哈大笑:“妙哉!陛下,此陣已練至大成了!”
遠處的山坡上,幾名吐蕃地探馬站在高處看了好一陣。個個一臉地狐疑,紛紛說道:“唐這是在搞什麼?昨天還個個像死魚,今天就出城練兵了!”
“速速回報大帥!”
陣法操練了一個多時辰。陣中把士個個揮汗如雨氣喘吁吁。蕭雲鶴叫停了下來。就在城外紮下了一片軍營,就地歇息。專等論莽熱前來。
下午時分。論莽熱果然前來。為了謹慎起見,他帶足了兩萬鐵騎,遠遠地駐足而觀。他驚訝地看到,鄣縣城外居然紮起了一片軍帳,連綿數里。遠遠就可以聽到齊軍的鼓聲與號角,聲勢居然很浩大。
論莽熱心中驚道:奇了!齊軍不是士氣一直在跌,就快潰不成軍了嗎?莫非,他們的援軍已到又得了糧草,重振了軍威?照此說來,我那弟弟豈不是!……
正在這時,前方探路地小卒飛馬回來報道:“大帥,有一小股齊軍朝我軍奔來!”
“多少人?”
“大約二三十人。”
一名副將頓時高聲叫道:“弓箭手準備!”
“喊什麼!”論莽熱喝斥一聲,說道,“敵軍來使罷了,不必驚慌。看看敵軍想說些什麼。傳令前方斥候,放他們進來。”
不久以後,齊軍大將郝帶着二三十騎快馬跑了進來,直接到了論莽熱面前。
“大齊左神武衛將軍郝,見過論將軍。”郝在邊朔涇州一帶生活多年,熟知吐蕃語,他騎在馬上拱手略施了一禮,繼續說道,“本將奉大齊皇帝陛下之命,前來知會將軍閣下幾事。”
論莽熱打量了一眼郝,說道:“有什麼事,就說吧。”
郝揚了一下馬鞭,一名小卒拿出一個大大的錦盒走了出來,上面還蓋了一層紅布,走到了論莽熱面前。郝說道:“我大齊乃禮儀之邦,待人以誠,待人以禮。此物本是吐蕃所有,現今歸還於你,希望論將軍不要客氣,就請收下吧。”
“哦?大齊的皇帝,居然還會給敵人送禮了?這事倒是新鮮。”論莽熱有些倨傲起來,揚了揚手瓮聲道:“那本帥就收下了。還有何事?”
“另有一事,就是陛下差我來下戰書。”郝拿出一份捲軸讓小卒遞上前來,說道,“論將軍不是一直苦苦挑唆要我軍迎戰嗎?如今我大齊皇帝陛下就准了你的心愿,決心與你放手一搏。兩軍相約明日辰時在慶林與鄣縣之間的大平原上,一決雌雄。希望論將軍不要爽約。”
論莽熱的臉皮輕輕抽動了一下,冷哼一聲說道:“歷來,還從來沒有人敢向我論莽熱親率的吐蕃鐵軍下戰書,李漠還真是第一人。回去告訴李漠,本帥也不怕他那個手下敗將再耍什麼陰謀詭計。明日戰約,本帥必將親至。請他整點大軍,拿出一點像樣的本事來與某決一死戰!”
郝冷笑一聲,拱手拜了一拜:“既然如此,本將告辭。今日天晚,我軍也不便留客用餐,論將軍就請回吧。或許你這回去之後,還有更加重要地事情要辦,本將就不耽擱你了。告辭!”說罷,郝調轉馬頭拍馬就走。論莽熱也不阻擋,讓他走了。兩軍交戰不斬來使,這樣的規矩,自誇武力天下無敵的吐蕃人一般還是遵守的。
郝走後,論莽熱身邊的副將罵咧咧的道:“大帥,這個無名小卒好不囂張。明日決戰,末將就要到陣前會會他,必將親自斬下他的狗頭!”
“別逞口舌之能,明日到了陣上拿出實力來說話。”論莽熱也鬱悶了一陣,然後平靜下來對身邊地人說道:“打開看看,大齊的皇帝送什麼來了?”
小卒打開盒子來,眾人湊過臉去一看,不由得都大聲驚叫起來!
“是副帥!”“二將軍!”
論莽熱更是將眼睛瞪得像牛眼,赫然愣住了,宛如痴獃了一般眼睛直直的,嘴裏喃喃的道:“弟弟?!”
吐蕃大小將士頓時全部拜倒下來,好些人還忍不住發出了低泣之聲。
論莽熱翻身下馬,上前奪過錦盒獃獃地看了半晌。他摸着論頰熱的冰冷的臉,突然一下仰天怒號道:“李漠,我誓將你碎屍萬段!”
清晨,蕭雲鶴起了一個大早。軍中的鼓聲也比平常早半個時辰敲響,將士們今天都不用晨練了,而是早早吃過了早飯,在鄣縣城前開始排陣。
蕭雲鶴依舊站在高高的雲梯架上,親自指揮。不多久,八千餘名將士陣勢排好,時間已經快到辰時。
李光進仍然與皇帝同在雲台,他有些擔憂的說道:“陛下,我軍只有八千餘人,當真足夠嗎?末將以來,還是多出人馬從旁護助吧?”
蕭雲鶴笑了一笑,說道:“沒有關係。用兵之法,虛則實之實則虛之。朕特意只擺這八千人馬與論莽熱對敵,他肯定以為朕又有別的什麼安排。像論莽熱這樣的將領,用兵謹慎思慮周全是他最大的優點。但同時,這樣的人又不免有多疑的缺點。朕若擺出七八萬大軍的陣勢,他安敢上前迎戰?就是這八千人,正好。讓他摸不透朕的用意,又不好怯戰而退。身為統帥既然應了戰約,是不好退縮的。不然在將士面前都不好交待。到時候,論莽熱只好上前應戰。只要他入了朕的這九宮天羅陣,今日這勝負朕就有把握了。”
“原來如此,還是陛下英明。”李光進由衰的感佩,心中想道,行軍用兵,也不外乎揣透對方心思,而讓自己的行蹤意圖變得迷離,令對方看不懂。也許皇帝在用兵韜略上並不勝過論莽熱。可是這識人、御人、洞查人心的本事,絕對是超越論莽熱太多。看準了對方將領的習性再對症下藥的想出對策,方才是做到了知己知彼百戰不殆。
辰時初刻,論莽熱親率兩萬鐵騎準時到來。他離齊軍戰陣兩里之處停下,令大軍扯起了白幡,軍中先奏起了吐蕃祭奠亡者的哀樂。
吐蕃將士,全部頭戴白布為論頰熱掛孝。論莽熱的眼睛裏已是佈滿血絲,臉上怒意盎然楚彥身殺氣四射。
蕭雲鶴站在雲台上遠遠看見,心中一陣冷笑。下了台來騎上戰馬,來到了陣中。
吐蕃軍隊操辦了一陣,也在論莽熱的帶領之下徐徐推進。雙方陣角的弓箭手各射兩箭釐定陣界,然後兩方大軍停住。都擺好了陣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