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酣戰(六)
抄思登時大驚,慌忙拜道:“王爺不可!明教賊子轉瞬即至,我等若是就此離開,王爺之安危又該如何保全!”
忽必烈怒哼一聲道:“我大蒙古堂堂豪傑男兒,怎得也學那南蠻一般優柔寡斷!本王帳下仍有中軍右軍數萬人馬,難道還擋不住他張烈!?”
抄思卻拜伏於地,不肯起身。)忽必烈見他遲遲不去,更大怒喝道:“怎麼,你敢抗命么!信不信本王軍法處置你!”
抄思鋼牙緊咬,伏在地上狠狠嗑了幾個頭:“多謝王爺成全,抄思便是粉身碎骨,亦不能報王爺大恩!!”轉身領兵而去。
忽必烈駐足高台之上,望着左軍萬餘人馬緩緩消失於地平線之間,臉上無一絲表情,背後諸將默默一字而立,面面相覷,任誰也猜不透他此刻在想些什麼。
而此時此刻,中原諸多豪傑正不斷向外逃離蒙古軍兵追擊,耶律齊所領百餘人亦只剩下半數還有可戰之力,可大家仍然拚命地向蒙古韃子施以反擊,顯然是寧死也不願再落入敵人之手。
諸人之中,以耶律齊和夜鶯四名頭領功夫最高,即便只是拖延戰術,卻也擊斃了不少蒙古騎兵。耶律齊天生左手力大,“九星連珠”箭技天下無雙,便連夜鶯四部諸人瞧了,亦不由暗暗咂舌。
唐無心原本對自己一手弩箭功夫極為傲然,只道世間再無一人可與自己相比,可此時瞧了耶律齊一番拒敵手段,臉上也難得地顯出几絲欽佩神色。
“——鐺——鐺!!”
就在大家正齊心協力一道逃命之時,卻只聽數道鳴響劃破天際,對方大營之中,竟傳來陣陣鳴金之聲。
眾蒙古騎兵聞訊皆是一愣,隨即惡狠狠地瞪了中原豪傑一眼,井然有序地向後緩緩退了回去。
“鳴金收兵??這是怎麼回事??”群雄不過數百人,此時傷亡已是頗為慘重,眼瞧着便要崩盤,哪想對方竟在這當口之上退了兵馬,一時間都不由相顧訝然。
反倒是郝大通與無色禪師先知先覺,對視一眼,哈哈笑道:“葉教主當真所言不虛,明教援軍到了!!”
眾人一愣,隨即望着遠處那潔白的中軍大纛緩緩退至城門外數里,營中蒙古戰士隨即潮水般涌到陣前,列成一個個方陣。
又見另一邊不遠處塵土飛揚,便好似千軍萬馬往來奔騰而來,一道火紅的大旗漸漸映入眼帘,上書一個“明”字,而在那大旗之後,又有兩旗豎於兩側,左右分別書寫着“烈火部掌旗使”,“鎮東將軍張烈”共一十二個大字。
“——是明教烈火部大軍來了!!”“老天開眼啦!哈哈,今日便好好叫那群蒙古韃子嘗嘗咱們漢人的厲害!”...群雄登時沸騰開來,或喜極而泣,或悲傷嚎啕,心神放鬆之下,紛紛腳下一軟,瞬間坐倒了一片。
耶律齊等人縱馬而回,唐無心等一眾夜鶯向葉衣復命,葉衣當即令月伽領人為諸多受傷俠士救治包紮。
“忽必烈,你現在可算知道甚麼叫作‘暗度陳倉’了?”
葉衣終於鬆了口氣,張烈與汪大全二人這般前後夾攻偷襲,便任他忽必烈用兵再厲害,也難免一番手忙腳亂。
和他一樣,葉衣也不曾知曉那南宋朝廷竟然如此無恥,是以此間回想起來,仍不由冷汗連連。
這南宋昏君,竟然給兩方人馬都大開方便之門,令雙方都引軍入境,若非自己那老丈人恰巧帶了不少兵馬鎮守長安,今日只怕不光是自己一眾人要死於此地,就連明教那數萬將士,恐怕也逃不過一個全軍覆沒的下場。
一旁石青璇早已知曉他的計劃,此時終於空閑下來,亦不由惱怒地道:“葉衣哥哥,那南宋的皇帝怎得能如此做呢!我明教與他乃是盟軍啊,他竟然如此趁人之危,還反助敵國來打我們,這般行徑,難道就不嫌丟人嗎!!”
她本就是快言快語的性子,此番話語一出,登時令許多中原豪傑回頭張望,更有幾個耳力極佳的,面色瞬間便沉了下來。
如今哪怕大家心中都知曉那朝堂上的皇帝老兒是個什麼德行,可自己人沒事罵罵也就算了,你一個外人來說三道四,卻也未免有些太過僭越,也就是看在明教這番勞師動眾的救命之恩,否則便若小魔女言語間如此放肆,可少不得一個引起公憤的結局。
小龍女在旁聽得苦笑,連忙伸手扯住了她,石青璇懊惱地哼了一聲,便不復言語。
哪想葉衣卻冷笑連連,點頭道:“青璇說得極對。早就知道那傢伙不是甚麼靠譜的人,可也沒想到他竟然昏庸到了如此地步,竟敢讓蒙古人踏入國境!嘿,也就是余玠大帥有這個膽識,使了個‘請君入甕’的計策,否則便是那皇帝下令,他又哪裏真會去聽?想來便是臨兆府梁文那邊,也是他去報的口信了。”
石青璇點了點頭,隨即憂道:“葉衣哥哥,你說余大帥此番抗命,會不會被那些嫉恨他的朝廷奸臣告狀啊?畢竟他可違背了聖旨...”
聽了此言,諸人心中皆是一震,臉上俱多了一抹憂色。郝大通嘆了口氣道:“只希望那皇帝還不至於糊塗到這個地步才是...”
當初那余玠剛剛走馬上任至蜀川時,亦奉了南宋皇帝之命,前來終南山恭賀葉衣與小龍女二人新婚大喜,更親手促成明教和南宋的聯盟之勢,雙方交情着實不淺。
葉衣一向對這位頗有見識的南宋將帥極為欽佩,此時聽了石青璇之語,也不禁微微擔憂起來,凝神思索了片刻,當即道:“無心,無意!”
唐家兄弟連忙抱拳道:“屬下在此!”
葉衣道:“你二人乃是川中人士,又是余大帥親自舉薦之人,此番便代本教主跑上一趟利州,暗中保護余大帥,若他當真遭朝廷迫害,便想辦法救他一救。”
唐家兄弟聞言一愣,隨即拱手道:“教主深明大義,屬下遵命!”他二人雖身在明教,可若非早前受過余玠知遇之恩,如今只怕不過是一介山中盜匪而已,兩人能在明教有如此作為,亦少不了余大帥一番栽培。若南宋那昏君當真欲對他下手,兄弟倆定然是不會作壁上觀。
眼瞧着兩人昂然領命而去,葉衣心中亦是放下了一顆大石,突然耳邊一陣“轟隆隆”地震地之聲傳來,抬眼一瞧,卻見一批人馬已經奔至眼前,當先一人,身披銀盔銀甲,手持一柄偃月長刀,生得肌肉扎結,身體內似有無窮力量,當得是威風堂堂,氣勢凜凜。
“張大哥!”還不待他人反應,石青璇便歡聲跑了過去。
那將眼見此景,連忙提住韁繩,翻身下馬拜道:“屬下烈火部張烈,見過教主,見過二位夫人!”
“呃——”小魔女剛奔到一半,頓時被他這番舉動唬得愣住,一旁葉衣笑道:“張兄弟不必多禮,請起罷。”
若在平常,大家私下裏關係雖好,沒上沒下的胡鬧也不打緊,可如今身在兩軍軍陣之間,軍中禮儀自不可廢。
小龍女瞪了石青璇一眼,連忙領着她還了一禮。
張烈面色肅然,聲如洪雷:“教主,兩軍對陣之間只怕刀劍無眼,此地不可久留,還請立刻隨我返回我軍本陣!”
葉衣微微遲疑道:“這些武林同道——”
張烈眉頭一皺,搖頭道:“請教主贖罪,我明教行軍之陣,外人不得擅自進入!”
諸豪傑聞言,登時臉色都變得有些古怪,要知道葉衣乃是明教的一教之主,這張烈竟然當著眾人之面如此不給面子,未免也有些太得意過頭了吧?
無色禪師道:“葉居士,我等此刻已經脫險,只需自行離開便是。”
葉衣點了點頭道:“也好。那便請張兄弟派只兵馬護送諸位離開罷,大家都多少受了些傷,若途徑變故,只怕再也抵擋不了。”
張烈拱手道:“謹遵教主之令!”反身便去安排此事。
“葉衣哥哥,你不會生張大哥的氣吧,他只是遵從軍令...”石青璇遲疑地拉着他道。
葉衣哈哈大笑:“你這丫頭,把我當成甚麼了?我自己定的規矩,若是連自己都要違背,那豈不是滑天下之大稽?放心罷,張兄弟如此依令行事,我可是歡喜都來不及!”
此言一出,諸人皆是暗暗點頭。想來這葉衣年紀輕輕,又身居如此高位,卻能寵辱不驚,禮賢下士,一番表現果然讓人刮目相看。
耶律齊面上顯出一絲羨慕,隨即上前拱手道:“葉教主,那我等便先告辭了,今日承君救命之恩,來日若有機會,在下亦願效犬馬之勞!”
葉衣笑道:“耶律兄太可氣了,如你這般英雄人物,若日後有幸再見,在下定要與你飲上幾杯才是!”
耶律齊連稱不敢,又向其餘眾人一一拱手作別,耶律燕、完顏萍二女與小龍女交情極好,此時便也手拉着手,好好說了幾句體己話,這才依依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