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惜分釵

我示意郭芙下來，隨在我身後，一手拔出長劍，悄無聲息的向那邊掠去。

走到近前，只見樹林深處的亂石堆里，黃蓉和武氏兄弟正在一邊合力抗拒着金輪法王一行人，石堆另一邊也是三人，當先一名女子二十**歲年紀，身穿鵝黃色道袍，手執一柄拂塵，身段窈窕，眉目如畫，雙頰顏色好若處子。她身旁站着一對持劍少女，年長那名膚色白皙，年幼那個肌膚呈小麥色，二人均是容色俏麗，眼眉間卻是和那道裝女子一般冷然。

此時三人對手卻是數名黑衣之人，其中為首兩人一高一矮，長相普通，手上功夫卻是着實厲害，以那道裝女子只能也只是勉強抵擋，時不時還要躲入石堆之中閃避。那對年輕女子卻是使一套合擊之法抵抗着餘下的三數人，雖說內力不強，然而招式皆是精妙不已，隱隱便有玉女素心劍的樣子，只是所用心法卻非玉女心經，因此也只是勉強抵擋。

我一眼見到那名女子，心中頓時百感交集。在我感到彷徨無措而悶頭抽泣的每一個晚上，她都會推開那扇冰冷的石門，溫柔地擁着我唱歌逗樂。在枯燥艱難的修鍊之餘，她又用歡笑和惡作劇驅散了我心中的煩悶。就在我試着去了解她，去關心她的時候，她卻合上了一直對我敞開着的窗口，更是突然十年前消失的無影無蹤，從未再來看我一眼...

忽聽身後傳來輕輕地悉索之聲，我驀地警醒，連忙折了回去，攔住正走過來的郭芙，小聲說道：“郭夫人和我師姐正同金輪法王周旋，暫時應是無礙，你莫要着急，便留在此處小心戒備，我這就過去助她們。”

我以為她會不顧一切的衝過去，已是做好了點她穴道的準備，哪知她點了點頭便縮了回去，也是放輕了聲音道：“龍姐姐，你要小心...啊？！”卻是我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她的臉頰，想找找有沒有人皮面具的縫隙。

我知道自己有些冒失了，只是這姑娘表現有點大違尋常，令人不禁心生疑惑。卻見郭芙兩眼睜得大大的，似要滴出水來一般，右手覆著被我摸過的左臉，臉頰上飛起兩朵紅雲，宛若太陽出朝霞。

我看她這樣，也不知說什麼好了，只得若無其事的囑咐她小心謹慎，便轉身離去。

我輕手輕腳的摸到金輪法王等人的側後方，尋找機會待要偷襲，便見他一掌逼退黃蓉的竹棒，也不趁勝追擊，卻是沉聲喝道：“李仙子，我等往日無怨，老衲也不計較你傷我手下之事，速速離去，莫要強自出頭，枉送了性命。”

卻聽那女子輕笑一聲道：“你這賊禿，方才追殺我等之時也不見你如此說話，況且你打傷了我師妹那寶貝徒弟，我若是就這麼走了，他日相逢面上須不好看。”

我心中一跳，極目望去，果然便看到石陣的中央處隱約躺着一名少年，雙目緊閉，月白色的衣衫之上沾着不少血污。另有一名青衫女子正跪在他身前，手持布巾，似是在為他擦拭額頭。方才卻是因為石堆的角度問題，不曾看到。

我立時便把方才跟郭芙說的“莫要驚惶”拋到腦後，內力到處，身體如箭支一般向前衝去，出手便是全真劍法中的一式“雁行斜擊”，待金輪法王舉輪相撞，纖腰一扭，身體已是轉到他左側，又是一記“皓腕玉鐲”刺他持鐵輪的手腕，用的卻是玉女劍法。

這兩套武功劍理截然相反，我便穿插切換，十數招之內竟是把金輪法王逼得連退三步。只是我雖然先聲奪人打了他一個措手，畢竟他功夫在那擺着，數招之後已是漸漸扳回劣勢。卻聽他喝了一聲，左手又從僧袍之內取出一把黃燦燦的銅製法輪，架住我襲來的長劍，便是向著右方用力一絞。我連忙縮回劍尖，卻再也躲不開他右手鐵輪的砸擊，只得運力一拳打在輪子側面，只一下便被他向後推出數尺。

金輪法王一招得勢，毫不停歇，只見他雙袖飛舞，一對法輪已是呼嘯着交叉切割而來，我劍交左手，身體不退反進，間不容髮的在他雙輪合攏前欺到他身前，右手手腕上翻，作斟酒之狀，直擊他頭部。

金輪法王撤了左手銅輪，肘部扭出一個詭異的角度，撞向我額頭太陽穴。我自是不願跟他兩敗俱傷，趁他右手門戶大開，雙腳在地上一錯，已是偏轉着身體從他右臂下翻出，同時左手劍柄下戳，擋住他右腿膝提。

這幾下兔起鶻落，皆是快捷無比，我功力仍遜他一籌，當下便和他游鬥起來，劍舞輪影之間，金輪法王漸漸有些跟不上我動作了。不想他卻毫不驚慌，招式突然一變，雙手平齊合攏，兩個輪子齒輪交錯，忽地一下向我橫掃過來。這一擊力道速度均是倍增，我眼看一劍已是刺到他肩頭，卻不得不撤劍躍開。

當下他便不再理我的攻擊，只是找准我的所在，便是忽地一下用力砸來。我總算體會到當年師父游斗歐陽鋒的心情了，我便是刺中一劍，也最多能重傷他，但是若我被這輪子攔腰一擊，定然是分屍兩處。

我如今騎虎難下，心中又記掛楊過傷勢，心急之下一個躲閃不及，被他鐵輪輪緣擦到左腿，頓覺一陣劇痛傳來，純白的布裙登時便被染紅了一片。我連忙點了穴道止血，卻見他又是一輪砸到。我忍痛側身避開，還了一式全真劍法中的“浪跡天涯”，長劍還不及收回，腿上卻又是一股鑽心的疼痛襲來，身形不由自主的向左側歪，下一招“分花拂柳”頓時使不出來。好在我對這兩套劍法都是極熟，如此姿勢之下，順手便又是一式“浪跡天涯”刺了出去，卻是玉女劍法的同名招式。

這兩劍使得皆是快捷無比，卻聽“嗤”地一聲，劍鋒已是刺穿了金輪法王的僧袍，也是我身形不穩，不然定要卸下他半隻胳膊。金輪法王攻勢一滯，我已調整好了姿勢，右足踏出，劍柄向上，劍尖下指，斜刺而出，不待他作出反應，已是屈膝蹲下，劍柄就勢下拉，劍尖一翻，指向自己嘴唇。劍鋒划動之間，又是在他胸口留下一條淺淺的血口。

我咬牙忍住左腿傷痛，仗着身法快捷，出手如電，單手單劍倒是把玉女素心劍模擬了個七七八八，只是這樣極其耗費體力，我又連使“彩筆畫眉”，“掃雪烹茶”等三招逼退了金輪法王，便向後躍去，抓住從陣中伸出的竹棒，但見眼前一陣景物變幻，已是到了黃蓉面前。

我急速喘了幾口氣，不待黃蓉說話，便問道：“過兒怎麼樣了？”一邊向她身後看去。只是身處陣中，反而見不到楊過的影子了。這等奇門五行之術，我半點也是不通，更何況這個傳說中的武侯八卦陣。

黃蓉尚未答話，便聽到耳旁一個溫婉的女聲說道：“你隨我來。”

我回過頭，但見一名青衣女郎已是從一顆大石之後轉了出來，面目說不出的怪異醜陋，說話之時臉上肌肉半點不動，倒似殭屍一般。我明知這是黃藥師惡趣味的產物，仍是嚇了一跳，臉上卻不動聲色，握住了少女伸過來的手，隨她走去。

但見她左拐右轉，間或還後退數步，數息間已是到了楊過身側，我忙放開她，走了過去，拉起楊過的手，運功查探。

“龍姑娘，你不必擔心，楊大哥他只是一時暈厥過去...”我收回內力，抱着楊過站了起來，向那青衣女子點頭道：“多謝妹妹照顧過兒了，還請帶我去見郭夫人罷。”

楊過胸口似是被人用巨力震傷，好在沒有傷到肺腑，我稍微助他調理了一下，卻發現一團炙熱的真氣已是聚集在那，溫養着傷勢，此時只是尚有雛形，竟也有此神效，和我當日被歐陽鋒擊傷那次九陰真氣自動護主毫無二致。

“這...楊大哥的傷勢...”青衣女子似是有些猶豫，“姐姐若不放心，我便把姐姐帶過去，再回來照顧楊大哥罷，我武功低微，也幫不上什麼忙，卻是正好在此提醒莫愁姑娘路徑。”

我順着她的手指看去，果然便隱隱看到一片黃色的衫角。我只是擔心萬一發生金輪法王砸石頭的劇情，紛亂的石塊會落下砸傷楊過，聽她如此說，便點了點頭，輕輕放下了楊過，又怕他傷后受寒，便除下外衣，給他蓋上。

“龍姐姐，你果然是貌美溫柔，也不枉楊大哥對你...”青衣女子抓着我的手向前走去，一邊輕輕說道。我待要說話，轉眼已是到了黃蓉身前，我回頭望去，仍是一片青石佇立，那個青衣女子沖我點了點頭，轉入其中便不見了。

見了鬼了。我暗暗吐了吐舌頭，這地方真是詭異，也難怪陸遜帶了十萬吳軍也差點葬送在裏邊。

“龍家妹子，你可曾見到芙兒？”黃蓉穿一身湖綠色長裙，比她女兒更是美艷數分，只是此時釵斜鬢散，卻是顯得有些落魄。

這石陣能隔絕視線，卻隔不了聲音，若是被陣外之人聽到，郭芙立時便有危險，我只好點點頭，又搖了搖頭。

黃蓉眼睛一亮，忙拉起我的手，食指在我手心划道：“何處”，我反握住她，只覺觸手滑膩柔軟，當下也伸出手指，在她掌心劃了一個“林”字。

卻見她神情一松，眉目間遮掩不住的神采飛揚，對我說道：“妹子，今日多虧你古墓一脈鼎力相助，我等才未落入這賊人之手……”話音未落，卻聽到極近之處傳來呼喝之聲，隨之便看到武氏兄弟踉蹌的退了過來。

黃蓉不再客套，忙拉了我手向側後方轉去，走了數步，便看到大石的間隙露出一名高瘦藏僧的後腦，我也不搭話，一掌輕飄飄的向他拍出，待到離得近了，才忽然發力。金輪法王猛地側身躲避，同時手中鐵輪向我砸來。卻見黃蓉伸出手中竹棒輕輕一挑，鐵輪登時向上仰去，我心中大喜，掌力重重地印在他肋下，只聽“咯碴”一聲，觸手甚是堅硬，卻見金輪法王向左方躍去，僧袍中卻落下一扇銀色的法輪，輪面上五指印痕深深嵌了進去。

此處正是石陣邊緣，黃蓉之前已是受了傷，如今又動了真氣，雖說打狗棒法多用的是巧勁，但那賊和尚何等功力，登時便是氣喘不已。我扶着黃蓉不敢脫手，只得眼睜睜地看着金輪法王踉踉蹌蹌的跑出陣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