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第一隻怪與弓聖
夕陽西下，鳥獸歸巢。
射箭場另一端的標靶，染上了一層血色。
一隻穿着白色短布襪的小腳無聲地踩在木地板上。
腳部往上是藍黑色的摺裙，三角形的皮質護胸，露出無名指與小拇指的護手袋。純白的襦袢式筒袖上衣被汗水所濕潤，緊貼在少女青春的軀體上。
烏黑的長發被束在腦後，晶瑩的汗珠掛在白皙的脖頸上。
少女已經在這裏進行了半個小時的練習了。夏日的傍晚，空氣如一鍋粘稠的熱粥，糊在少女的每一寸肌膚上，但她絲毫不為所動。
少女走到新的射位上，凜然站定。
她將箭搭在弓上，用虎口夾住箭尾，深吸一口氣，側過身體，用大拇指扣住弓弦，像翱翔的飛鳥一般張開自己的雙臂，將弓箭拉到與視線平齊的位置。
要命的暑氣，悶熱的裙子，汗濕的衣服，酸痛的肌肉。
此刻都消失了。
她的眼中，只剩下了遠處的標靶。
該結束了。
少女鬆開了手。
咻——
箭矢的破空聲劃破了凝固的空氣。
篤。
“呼……”
少女呼出一口熱氣，額頭的汗珠滑向她的臉頰。
“真是完美的一箭啊，子清！不愧是我的女兒。”
穿着polo衫戴着墨鏡的男人走了上來，拍了拍少女的肩膀。
“當初你說要學射箭，我以為你只是說著玩的，真想不到你能一直堅持下來，練出今天這樣的水平。”
“全憑父親教誨。”
“去洗個澡，準備吃晚飯了。今天你爹我有個好消息要告訴你。”
黎子清點點頭，解開腦後的馬尾辮。
被汗水浸潤的髮絲披散開來，閃光的汗滴和升騰的熱氣攪亂了周邊的空氣。
在她身後，一支箭孤零零地插在標靶上。
正中紅心。
除了這隻標靶之外，所有的標靶都插滿了箭。
沒有一支箭落在紅心以外的部分。
全中。
慕詩枚來到鐵匠鋪門前，一身黝黑肌肉的兄貴老闆正在和一大群玩家對話。
“鐵匠的任務也要接嗎？”
“不，你倆稍等一下。”
慕詩枚隔着人群與鐵匠對話。
“喲，可愛的牧師妹，願聖光保佑你的十字架和小臉蛋！”
接個任務都要被npc**真是夠了，慕詩枚詛咒着這個逗比遊戲。
“我可是神國騎士團屬下光榮的鐵匠，被團長選中給你們這些異界人打造武器防具！看到這些閃光的武器和防具，我就打心底里高興！哦喲，鐵塊有點不夠用，能不能幫我去——”
“不要，對不起，我沒空。”
結束對話。
“不接任務？”黎子清被匆匆跑來的一個戰士撞了一下，皺着眉頭拍了拍胳膊上不存在的灰塵。
“不接。”
慕詩枚再次與鐵匠對話。
“我可是神國騎士團屬下光榮——”
“不接，對不起。”
結束對話，再來。
“看到這些閃光的武器和——”
“再見。”
結束對話，再來。
“哦喲，鐵塊有點——”
“收聲啦gay佬！”
結束對話，再來！
“我說小妹妹，你要買東西就買，一趟趟找我到底有啥事啊？”
“沒事，只是欣賞一下你健♂壯的筋♂肉。”
結束對話！再來！
“好吧好吧，看你小嘴這麼甜，我就偷偷告訴你一個秘密，一般人我不告訴他。其實約翰神父他的《光明教典》裏夾着他女朋友的顯影水晶，但是前幾天照片丟了，我估摸着可能是被林子裏的哥布林給撿到了，你們待會順便去看看唄？”
叮——
提示框出現在眾人眼前。
是否接受隱藏任務：永失我愛？
隱藏任務！
黎子清和慕詩涼看人的眼光都變了。
還在新手村裡就觸發隱藏任務？
這可比幫兄貴鐵匠打怪撿鐵塊好多了。
“姐……你……你怎麼知道這裏有隱藏任務？”
“啊？我，我……其實我不知道，就是覺得這個肌肉跟比利王一樣的鐵匠長得很齣戲，就想多逗逗他，誰知道有隱藏任務呢，呵呵，呵呵……”
發覺妹妹和子清看她的眼神越來越嚴厲，慕詩枚乾笑兩聲。
“好吧，我說實話，其實我登錄前有看過美服和歐服玩家的論壇，有人發現在新手空間裏跟npc多對話幾次，就有一定幾率觸發隱藏任務或者劇情……”
“真的？哪個論壇？歐美的幾個主要遊戲站我也經常逛，待會下線了就去看看。”
“哎？我想想，是ign論壇還是gamespot……哎對了，你記得多買幾壺箭，待會刷怪要用到。”
這可不是慕詩枚在瞎扯，隱藏任務並不是多難發現的事情，前世有玩家在遊戲內測第一天就發現了這一點，或許就在她和黎子清對話的這一刻，關於隱藏任務的帖子估計已經發在了這兩個主要站點上。
將信將疑的子清只好用系統送的十枚銅幣買了十壺劣質箭，跟在慕詩枚後頭走出了城鎮。
哥布林是分佈在城鎮周圍的1級怪物，它們身材矮小，形容乾癟，皮膚是綠色的，總之就是人們心中那副哥布林的樣子。
“刷錢任務里有3個都是和哥布林有關的，他們也真是中槍無數……啊……”慕詩枚本來在感嘆哥布林這個邪惡種族被無數遊戲輪的悲慘命運，越說越不適應自己的聲音，最後不得不紅着臉捂住嘴。
“說起來，哥布林，地精，侏儒，矮人，到底有什麼區別？”慕詩涼從背包里拿出一面木盾和一把單手劍。這兩樣東西慕詩枚的背包里也有，但他不會用，真的。
“區別大了，只是由於翻譯混亂經常搞混，總之你記住長這樣的是哥布林，”黎子清將新手長弓拿在手中，“長鬍子尖頂帽的是地精，在各種遊戲裏打鐵住地底的長鬍子是矮人，現實中的人是侏儒。”
“刷這些哥布林還會掉隱藏任務的道具，那麼我們開始吧！”
“沖啊！砍死這些小東西！”
慕詩涼大呼小叫着跑向距離她最近的哥布林。
“你們是親姐妹嗎？性格差好多。”
“……大概我性格里莽撞好戰的部分都被她吸走了吧。”
那隻哥布林被慕詩涼嚇了一跳，怪叫着不知從哪裏掏出一塊石頭丟了過來。
“天真！以為這種軟弱的攻擊能傷到我嗎！這種程度的攻擊連我的一根毫毛都動不到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慕詩涼獰笑着舉起盾牌，擺好架勢準備迎接衝擊。
砰。
－10。
這一下雖然打在了盾牌上，卻被判定為有效攻擊，慕詩涼的血條一下就空了一大截。
“噗啊！咳咳咳！”
慕詩涼吐出一口不存在的老血。
“什麼！竟然！竟然敢傷到我的生命值！可惡，可惡啊！你死了，你死定了，你已經死了！天上天下沒有人能救得了你！”
“在我吐槽你這反派的台詞之前，哥布林要跑了。”
慕詩枚不知何時出現在慕詩涼的背後，用十字架指了指怪物的屁股。
“想跑？沒那麼容易！就算你跑到天涯海角——”
“小妹妹，別中二了，趕緊打。”
黎子清不知何時出現在慕詩涼的背後，用長弓敲了敲她的腦袋。
“哼，不痛不癢！好吧，就讓我大發慈悲，賜予你們平等的死亡吧！喝！吃我這一招，正義之劍！”
慕詩涼自娛自樂地提着新手劍跑了上去，一劍砍在哥布林的身上，半透明的傷害數字浮現出來。
－1。
“不！這不可能！明明是個雜兵，竟然不給我乖乖去死！導演這和劇本不一樣啊，我是主角啊喂！難道這裏的劇情不該是我一劍把它秒殺——”
砰。
哥布林轉身又丟了一塊石頭。
“嗚啊！痛！”
－14。
這一下打在慕詩涼的腦袋上，系統判定有頭盔防護（在外觀上沒顯示出來），慕詩涼的血條又下降了一截，她抱着頭蹲在地上——也就是傳說中的抱頭蹲防。
“詩——妹妹，冷靜聽我說，你是聖騎士，幫我們拉住怪物的仇恨，輸出交給子清和我，不要跟怪物硬拼，明白嗎？”
慕詩枚的聲音從組隊頻道里傳來。
“……明白了。”
暴力妹妹只好乖乖舉起盾牌。
“子清——”
“不用指導我！”
黎子清在原地站定，抬頭挺胸，將箭搭在弓上，用虎口夾住箭尾，深吸一口氣，側過身體，用大拇指扣住弓弦，像翱翔的飛鳥一般張開自己的雙臂，將弓箭拉到與視線平齊的位置。
標準、迅速而優美，只花了一秒左右的時間。
放！
呼……
箭飛了出去。
然後，落在了草叢裏。
“……”
“……”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的鍋，我的鍋。”
黎子清的耳朵都紅了，她將手中的長弓打量一番，又從箭袋裏抽出一根箭，前前後後比劃起來。
“子清姐姐！別發獃啦，我血量快沒了！”
慕詩涼慘叫着到處躲閃石塊，那樣子別提多狼狽了。
“子清，沒事，第一次玩全息網游肯定不適應，你熟悉一下手感，我來解決這隻哥布林。”
拍了拍弓箭手少女的肩膀，慕詩枚緊握十字架，向前走去。
“姐，別上來送人頭啊！你一個牧師怎麼打怪——”
慕詩涼的抱怨被她自己生生吞了下去。
一束金光掠過她的臉頰。
從她腦袋與盾牌間形成的一道間隙穿過。
擊中了哥布林的手腕。
－1。
“嘎！”
在哥布林的怪叫聲中，它手中的石塊落到了地上。
“就是現在，砍它的脖子！”
唰——
慕詩涼揮劍橫斬。
“嘎——”
這一劍只是砍破了皮肉，卻造成了極大的傷害。
－10！
比起之前的－1簡直是天壤之別。
“這是要害攻擊，如果你的力量屬性夠高，完全可以一劍砍下它的腦袋。”
慕詩枚將泛着淡淡金光的手掌橫在面前，邪魅狂狷地一笑——剛才那一下聖言術是信徒系玩家自帶的技能，消耗一點信仰值，傷害值微不足道，但正好在哥布林出手前擊中了它的手腕，打斷了攻擊。
哥布林向後退了兩步，繼續翻找石塊。
“同樣的招數對主角不可能起第二次作用！”
慕詩涼舉起新手劍。
下一瞬間——
咻——
篤。
一道白光劃過她的耳畔。
箭。
一支箭釘在她身旁的樹榦上。
還沒等她說上一句“很危險啊”，第二支箭就擦着哥布林的腦袋消失在森林中。
咻——
噗。
第三支箭貫穿了哥布林的脖子。
綠色的體液噴涌而出。
箭桿沾上了點點綠色。
－40！
要害攻擊加暴擊，哥布林插着一根箭倒了下去。
起風了。
微風拂過慕詩涼的臉頰。
她獃獃地轉過頭去。
她看到了。
黎子清手持長弓，凜然挺立的身姿。
慕詩枚笑了。她的心底一片澄澈。
弓聖青梨子的傳奇，就從這一箭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