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8章 一張紙的份量
御史李長清已經連着好幾天沒有睡過安穩覺了，甚至時常會被夢中出現的惡鬼驚出一身冷汗，數載為官以來，像這般強烈的危機感似乎還是頭一遭，壓的人喘不過氣，新納入府中的妾室乃是一名舞姬，面容嬌艷欲滴，不過眼下他已經是提不起任何興趣，原因無他，一間名為唐報的鋪子近日來可謂是鬧的滿城風雨，不知何時起已經引起所有人的關注，朝廷之上大肆討論，其中專欄一項羅列出的案例更是隱指他們御史台的罪責。
李長清不傻，那些卷宗外人是絕對拿不到的，除非是陛下親自授意，想到這裏，不禁令人遍體生寒。
官場之中被人排擠並不是什麼新鮮的事情，誰能保證經年累月之下沒幾個敵人，只是唯獨今日的情況不同，十幾封要彈劾他的奏摺被拿了出來，此事多少已經變得耐人尋味，能夠創下一份偌大的家業，李長清不認為自己稱得上清廉二字，他也相信任何人都無法做到獨善其身，陛下選擇沉默，相信也在做着最後的思量，如果自己再不做些什麼，或許這身官服就穿不上幾天了。
“房相，還勞煩您給下官指一條明路。”出了大殿，李長清怎麼也想不通，只好硬着頭皮上前求援，那些奏摺裏面的罪責隨便一條放上來就足夠他死上百次了，哪裏承擔的起，以前向來只有他參別人的本子最多，現在一下子轉變了立場，其中的諸多苦澀只有自己才能夠明白。
“李御史，事到如今本相也幫不得你，方才早朝之上陛下的態度你也看到了。”房玄齡緩聲說道。
“房相的意思是...”
“蘇小子說的對，攘外需要安內，你御史台近年來的作為還需要本相提醒么？”房玄齡冷冷看他一眼道。
“下官明白了。”李長清身體一顫，眼中閃過一抹斷然。
查！狠狠的查！
這是李長清作出的決定，事到如今，若是抓不出幾個貪官污吏，整個御史台都會成為那些文官武將所要攻擊的目標。
既然陛下想要拿他開刀，李長清就有理由從內部進行清洗，躲是躲不掉了，那就必須叫眾人看到他的手段。
得到的結果是可怕的，李長清也想不到御史台裏面的毒瘤竟然牽扯如此廣泛，單是官民中的庇護案情就高達幾十件之多，更不要說一些惡霸橫行利益熏心的作為，聽的他倒吸一口冷氣，大怒不已，堂堂天子腳下，以為穿着官服就可以為所欲為了么，丟的豈不是他李長清的臉面，難怪陛下會不發一言，那是對他的寒心啊。
長安城是第一個需要被清洗的地方，每日都有大量的馬車在長安城內進進出出，車裏面坐的都是黑臉御史，他們的目標自然是那些大大小小的官吏，千萬別露出一點蛛絲馬跡，不然絕對要查個徹底，從不作為再到雷厲風行，整個御史台的面貌轉變頓時叫人膛目結舌，不少下層官員鬧的人心惶惶，不說別的，就是留戀風月之地的紈絝都被家裏面禁了足，誰也不打算在浪頭尖上找死。
偽裝只是權宜之計，何況百密還有一疏，否則豈不是充分說明李長清的無能？
東市街上的胡侍郎胡衛，乃是第一個遭殃的，說起來還要歸功於胡大公子的身上，驕奢放逸，目中無人，長久的脾性哪裏是那麼容易改掉的，在李長清的眼皮底下利用自家身份強搶他人家的女眷，如此驚天動地的大事也只有這位公子才幹的出來，世上是沒有後悔葯這種東西存在的，所以不管胡侍郎的腦袋磕了多少次，流了多少血，胡大公子還是在哭喊中被押走了，迎接他的應該只剩下了痛苦與折磨。
老來得子，胡衛多年來膝下只有一個孩子，重要性不言而喻，他恨啊，不是恨李長清，而是恨自己為何沒有將那小畜生留在家裏面，不由得老淚縱橫，妻子聽到消息已經哭的昏了過去，胡衛知道事情已經沒有了婉轉的餘地，朝中的事情也有耳聞，若是老天眷顧，希望再餘下之年在賜給他一個子嗣吧。
福無雙至，禍不單行，事情的發展遠遠沒有李長清希望的那般簡單。
對於一個年邁老者愛護愛子的心情蘇雲是感動的，但這些情感不能用來掩蓋某些人所犯下的罪惡。
強烈的溺愛適得其反，為了減少這種情況的發生，蘇雲願意讓他自己來做最後的結尾。
“趙師，請您動筆吧。”書房之內，蘇雲沉默半晌后才對眼前的老者開口道。
“蘇小子，你可想清楚了？一個家族的名聲尤為重要，老夫若是寫下去，那胡家也許就徹徹底底的沒落了。”
摸着花白的鬍鬚，趙希濂自然想通了其中的厲害，忍不住皺了皺眉頭。
“子不教，父之過，總要有人去承擔後果，那胡家少爺平日裏作惡多端，手中甚至還有人命在，趙師莫不是覺得只抓他一人就足夠了？饒過胡家？若是如此，相信後面還會有胡二公子，胡三公子的出現，那死去的人又該如何？我不能挽回已經逝去的生命，但我可以讓某些人犯錯前先了解一下結果。”蘇雲眼中中流露着絲絲淡漠。
“唉，老夫之前原以為你只是精通恪物算學之道，想不到對人性還有如此至深的了解，也罷，就讓老夫當一回惡人吧。”
“趙師，您可不是惡人，不如說是在懲戒惡人。”
趙希濂只是搖了搖頭，沒有過多的言語，當即提筆書寫起來。
官場的血腥是具有隱藏性質的，可以說除了這個圈子裏的人了解一些外，沒有外人能夠親眼目睹期間的過程，蘇雲顯然打破了這個不成文的定律，從報紙上最新一期的板塊中就能夠看的出來，胡家最近發生的事情經過趙希濂的潤筆無不生動的展現到了眾人眼前，具體點來講，竟是有點無心插柳柳成蔭的味道，本着賺點外快的報紙當下起到了推波助瀾的作用，一張紙的力量真的很嚇人呢。
戴着氈帽的青衣小廝在街上左右環顧，然後趁着沒人的功夫偷偷竄進鋪子買上一張最新的報紙，大戶人家都喜歡用這樣的方式避人耳目，旁邊開酒樓的夏掌柜見狀就很不屑一顧，誰不知道鋪子是那位蘇公子的產業，沒準和皇家有關係呢，還用得着躲躲藏藏？得意洋洋甩了甩右手上的報刊，這才笑着走了進去，不知道今天有什麼新鮮事讓他看。
古人是注重名聲與臉面的，甚至這樣的思想根深蒂固。
胡衛也不例外，所以當報紙上刊登出自家種種劣跡后，他一眼就昏了過去，腦子裏只剩下了一個念頭：那就是胡家完了！
罵聲載道，千夫所指，苦讀數年換來的門楣頃刻間灰飛煙滅。
其他還在觀望中的官員更是看傻了眼，獃滯不已，他們寧可送出去一個孩子，也不想整個家族為之陪葬，這比要人性命更恐怖的多。
除了要事足不出戶，每個人的想法幾乎想通，那就是緊緊把持住自身與家族，能賣掉的產業絕不能夠留着，陛下這次可是真的動了怒。
朱雀大街上忽然變得冷清了許多，不是在人數上，而是在形象上，除了商販的叫賣聲依舊熱鬧外，似乎每個人都失去了生活本應該存在的節奏感。
“你聽說了么，胡家的惡霸前幾日被抓了起來，聽說要掉腦袋了。”
“那算什麼，王侍郎家還被搜出了千兩黃金。”
“這麼多，難道是...”
“哼，肯定是貪污來的，不然憑藉一個侍郎怎麼會有這麼多的錢財。”
“該殺！”
三三兩兩的文士聚集在一起，議論的事情無不是近幾日發生的事件，更有憤者提筆上書縣衙要討個公道。
李長清的作為是兇猛的，而這種兇猛換來的效果自然是出眾的，十六名大大小小的官吏被拿下，原因各異，還只是第一日的成果，朝廷上下無不震驚。
瞧着父皇大怒不已的模樣，李承乾則是暗自為蘇雲捏了一把汗。
被抓住的沒有留下一個活口，被抄家也不是什麼意外，李二在此事上充分體現了他是一個狠辣的君王，不然坐上皇位的故事也不會那麼長了，連他老子李淵都不在乎，更不要說一些官員的性命，看着臣子相爭相鬥有時候是種樂趣，因為可以高高在上，進而統籌全局，乃是為君之道，帝王風範，但欺上瞞下、為非作歹，怕是沒有一位帝王可以忍受，而且還是在自己的眼皮底下，李二甚至覺得這是種對他的蔑視，饒恕不得。
李二的行為忽然叫蘇雲記起了一句話，聽上去蠻有道理的。
古人云：天子一怒，伏屍百萬，他想想都覺得可怕，還好李二的怒氣沒有這麼大，最多是風聲鶴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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