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樊可昱也清楚會有這樣的結果,因此並未動怒,只是抬眸望着他,淡淡的開口:“相信你已經知道家母的身體狀況,胃癌已經是第二期,雖然手術和化療或許能控制病情,但還是需要長期靜養,我不希望這段時間她還要操心妹妹的事。我知道自己沒有資格要求你和可喜分手,但是,我希望你能給她們半年的時間修復母女倆的感情,這段時間,我也會說服家母和家父……”
接下來,雷澤剛的耳邊像是嗡嗡作響,聽不進周遭所有的聲音,這一刻,他內心的天平兩端正掙扎着想保持平衡。
時間像是已停止流轉,他無法有任何回應,直到他望向樊可昱的雙眸,清楚看見對方眸中的自己是那麼的無助和慌亂。
他這個旁觀者已經慌了手腳,可是他又想到,樊可喜現在應該比他更加感到無助吧。
他是男人,最壞的情況他也走了過來,想當初他那不負責的酒鬼老媽拋家棄子跟別的男人跑了,留下年幼的他以及一身癆病的老爸,是靠奶奶做家庭代工才拉拔他長大,至於他那生病的老爸隔年就走了,那時他也哭得淅瀝嘩啦,當然明白喪親之痛。
如今,樊母的病情還能控制,以樊家的財力,她也能得到最完善的醫療,但癌症這種病卻是未知數,或許會痊癒,也或許會更惡化……
雷澤剛咬着牙。現在的他該怎麼做?如果他不放手,樊母也絕對不會妥協他與可喜的感情,還會間接影響了病情,若真是那樣,豈不是讓可喜背上不孝的罪名。
他可以忍受失去感情的折磨,但她能拋得下母女間的感情嗎?
此刻他內心十分糾結,但當他想起她這些天在醫院陪伴母親時的表情,又無法真正狠下心來將她從父母手中搶走。
“請你……給家母半年的時間。”樊可昱見他神情充滿掙扎,於是低下頭以懇求的語氣道:“這半年內請給可喜和家母一點時間,也請給我們樊家修復關係的空間,只要家母的病情能夠控制,我會努力說服父母,請他們同意你和可喜在一起……”
“你在說謊。”雷澤剛忽然抬起黑眸望着他。“如果你真心同意我與可喜的感情,就不會拿出這張支票了。”
樊可昱先是一愣,接着便恢復了冷靜。“是的,剛剛說的那些話都只是要給雙方一個下台階,但既然你已把話說破,那我也只好說出真實的內心話。我希望你往後別再來糾纏可喜了,一方而是家母的病情隨時可能惡化,可喜雖然不諒解家人,但你應該看得出她依然很依賴我們,如果她因為選擇了你放棄家母,你認為你有那個能力撐起她失去母親的悲傷以及沉重的自責嗎?”
他有能力養可喜一輩子,但他有能力撐起她失去母親的悲傷以及自責的悲痛嗎?
雷澤剛握緊雙手,當下被堵得說不出話來。他知道現在情況並不適合他爭取可喜,因為樊家人此時確確實實也需要她,畢竟他們身上流着相同的血。
“半年的時間,除了消弭你與我父母之間的火藥味,同時也是想讓可喜看清楚,她愛你到底是事實,還是尋找另一份安全感。”樊可昱繼續道。“我希望這半年你可以給我們清靜的日子,若是半年後可喜依然忘不了你,我會與可喜站在同一陣線,說服我父母同意你與可喜的感情。”
樊可昱話都說得那麼明白了,雷澤剛十分明白他話里的用意,同時也不得不同意這番話。
現在心中糾結的不是只有他一人,還有心思一團亂的樊可喜。
她要的到底是一份愛,還是她所渴望的一份安定呢?
“還有,我必須讓你明白一件事--我不覺得你傾盡這輩子的努力,就能獨自撐起她未來所要追求的夢想。”
樊可昱的這句話,徹底將雷澤剛推入深淵。
瞬間,他的神情十分沉重,信心被打擊得碎成片段。
自從得知母親生病後,樊可喜確實跌入深深的沮喪中。
樊母住院一個星期後便動了手術,雖然手術十分成功,但癌症的複發的機率很高,還是得定期做追蹤治療。
樊可喜原以為自己對父母的感情是淡薄的,沒想到母親生了這場重病之後,她才發現她對父母還是有所依賴。
開完刀后休養了幾天的樊母,體重往下掉了好幾公斤,醒來之後還是挂念着樊可喜。
直到她的體力恢復得差不多,已是半個月後的事。
而這半個月來,樊可喜與雷澤剛見面的時間愈來愈少,他來醫院的次數也愈來愈少,直到這個星期,已不見他的身影。
這天,樊可昱來醫院接替樊可喜照顧母親,當樊可喜正打算去見雷澤剛一面時,忽然被兄長拉住。
“你不用去找他了。”樊可昱從口袋裏拿出一封信。“雷澤剛要我將這封信轉交給你,還請我轉達你一句話--他……無法和你在一起了,還有,對不起。”
這對樊可喜而言是個極大的打擊,她趕緊將信打開來,裏頭寫滿了他的道歉,還有一行又一行的無奈心情,以及最後要彼此別再見面的決絕留言。
他說,兩人的親密關係是因為衝動而延伸的激情,激情退去之後,他發現彼此依然是身處於不同於世界的人,他雖然可以支付她生活的費用,可是無力擔起她的夢想。
她還年輕,不應該為了他而放棄夢想,更不應該為他這樣的一個男人而放棄她原來的家庭。
愛情碎了,可以再找更好的對象,但父母只有一雙,若是失去了,就再也找不到人可以彌補親情。
愛情與家庭只能擇一時,他更希望她今生別有遺憾,希望這次的事件能夠讓她好好與父母修復關係。
而他,決定離開旺來小鎮,沒有向任何人交代行蹤。
雷澤剛留下的這封信,無疑是將她的愛情判了死刑,他沒有留下來陪她一同革命,反而臨陣脫逃,就這樣拋下了她。
這天,樊可喜哭得肝腸寸斷,連樊母也於心不忍。
樊母枯瘦的手掌輕摸着趴在病床前的女兒,虛弱的望着已經長大成人的她。
她們母女似乎好久沒有這樣互相陪伴了。樊母生了這場大病之後,發現自己過去的生活實在荒唐。
她曾經為了報復丈夫外遇,也開始向外發展,疏於對小女兒的照顧。
但自從生病之後,過去的日子一夕之間就像成了泡影,前不久嘴裏還說著恨她的女兒,卻在病床前對她不離不棄。
儘管女兒的面前有份放不下的感情,卻還是留下來照顧她這風中殘燭,讓她深深明白原來她過去追求的全是幻影,親情才是恆久不變的。
“嗚嗚……”樊可喜埋頭痛哭,不明白為什麼雷澤剛突然變了卦。“為什麼……為什麼他又突然不要我了?”
樊可昱站在一旁,面無表情地道:“我開了一張五百萬的支票給他,希望他能夠還你平靜的生活。可喜,這場夢你應該醒了……”
樊可喜忽然抬眸站起身,沖往他面前便是一陣拳打腳踢。“為什麼你要這麼做?為什麼你要拿錢羞辱他?”
“住手!”樊可昱抓住她的雙腕。“你清醒一點!他在信中也寫得清清楚楚,他沒有辦法傾盡一切支撐你的未來,你的未來也不是他一個人就能扛起的。明知道沒有未來的感情,為什麼你還這麼執迷不悟呢?”
“我執迷不悟是因為我是真心愛着他,我願意拋棄一切愛他,也願意付出所有愛一個值得我愛的人!我不像你、不像我們家任何一個人,你們總是貪得無厭,想要貪心的擁有每一個人,但卻總是吝嗇的不願付出……你說我不懂愛,那你呢?你明明不愛嫂嫂,卻和她結婚,同住一個屋檐下,然後背着她、背叛你們當初的婚姻誓言!”
她只是不想跟他們一樣,口口聲聲說這是愛,但每一個人實踐愛的行為卻是廉價的,更背叛了愛的原貌。
樊可昱臉色鐵青,嚴肅的望着她。“愛並非你想像中這麼簡單,並不是犧牲與付出,就能得到所謂的真愛!對,你可以不要一切,甚至放棄你與生俱來的才能,但是你可想過,一無所有的自己,會為雷澤剛帶來多大的負擔?”
哥哥這句話狠狠的撞擊着心口,樊可喜無語的直流着淚。
“你只想愛他,但你想過自己現在的情況嗎?如果你真的願意放棄一切,甚至放棄媽媽去和他廝守,你以為他願意接受這樣的你嗎?你若真的狠心想拋下我們,那你現在就走吧!”
樊可昱發怒的將她往前一推,然後指着床上的母親。
“走啊!只要你一走,媽媽以後就跟你沒有任何關係,你甚至可以與我們樊家斷絕任何來往,就算你恥於與我們有血緣關係也無所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