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她要去那麽遠的地方,卻什麽都沒跟他說,他什麽都不知道。
他兩人在國子監讀書的時候就已相識,因為個性相似,彼此鍾情,早有默契,非卿莫娶,非君莫嫁,這默契深植在兩人心底,後來兩人年紀漸長,就算禮教禁錮男女授受不親,兩人仍會尋遍各種藉口出來遊玩,她與他之間就欠缺一個盛大的婚禮而已。
在他大婚後一個月,收到夏侯瓊瑤從一個無名碼頭託人帶來的信,說出遠門是她從小到大的夢想,她知道他一定可以諒解。
讓父親退親,是迫不得已,出海是九死一生的事情,歸期不定,能不能活着回來,得看老天爺的心情,未免互相牽絆,她說服爹娘把親事退了,倘若彼此有心,待她返京,再續前緣也不遲。
坦坦蕩蕩,堂而皇之,非常的自以為是,這就是夏侯瓊瑤的作風。
他以前不就是喜歡上她這不為世俗所接受的個性?
更何況她還是京畿有名的才女,琴棋書畫、詩書歌賦樣樣精通,又美貌驚人,最難得的是他們志同道合,只要其中一個說點什麽,另外一個便能觸類旁通,兩人只要在一起,總會被彼此的心有靈犀觸動,他們在一起的日子每一天都有數不完的笑聲。
他知道自己該釋懷,但是他的男性自尊卻不允許。
他任雍容是什麽人,竟被女方片面退婚,面子上掛不住是一回事,甚至懷疑夏侯瓊瑤心裏有沒有他,他就這麽不值得她信任嗎?
但或許就是太過相信他可以輕易的原諒她的所有行為,所以當需要取捨的時候,她選擇了出海,而不是他任雍容。
婚後沒幾天,他照舊呼朋引伴出入熱鬧場合,梨園聽戲、章台走馬,想去哪就去哪,完全不受拘束,可也因為這行徑,京中話題估計由他和夏侯瓊瑤身上,轉到新婚不久的他和嫡妻感情不佳上頭。
哪個新婚男子會在娶妻沒多久就徹夜不歸,在外流連忘返的?可見夫妻感情有問題!
京里有首歌謠這麽傳唱着:「娶妻當娶夏侯瓊瑤,嫁婿不嫁任雍容。」他的名聲在京城幾乎已經到了無人不知、無人不曉的地步了。
可那又如何,他也不會因為這樣少一塊肉。
至於那嫁進郡王府的女人,她是哭是笑又如何,他對她毫無感覺。
「是。」程得和彎腰退後一步。
這樣把郡王妃晾着晾着,不就晾在腦後了?
「傳話下去,誰要敢把這事捅到老夫人那裏,就自己把頸子抹乾凈了。」
「奴才遵命。」
「這絡子打得不好,問看看針線房誰打的,罰一個月月俸。」
那手工精巧的流蘇已經被扯得稀稀落落,郡王這陣子心情不好,針線房哪個倒霉鬼,這會碰在風尖浪頭上,被遷怒了。
任雍容要晾着郡王妃的消息,不到半天,僅有的兩個侍妾都從自己心腹那聽到這個消息,喜形於色的人表面上沒有,但沾沾自喜的卻是大有人在。
這後院,郡王是不管的,三十天裏心血來潮歇晚的日子屈指可數,但無妨,正妻不得夫君的心,等於絕了自己的後路,她後山再硬,背後有皇帝作主又如何?
皇帝是什麽人?他有多少國家大事要忙,指了婚,轉過頭就忘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每個臣子的家務事都要插手,最好皇帝是有那種閑暇管啦!
至於夏侯瓊瑤,能不能活着回來都還未知呢。
院子那幾門心思里,如波濤洶湧。
【第二章狗奴才立刻變臉】
芮柚紫並沒有讓人把思過院來個大掃除還是什麽的,她只是着人把堂屋和眾人各自挑好想住的房間打掃擦洗,該丟的丟、想留的留下來,其他空房,照樣關起來,就這麽簡單。
不是她不喜乾凈,而是她沒想過要在這裏長住,幾個人占不了多少地方,費那個勁干麽。
也不是她對富人有偏見,而是世間上大多數人為財產奮鬥終生而不可得,這些宗室貴胄隨便一塊地,都抵得上小老百姓拚死拚活一輩子。
這凸顯了投胎的重要性,富爸爸能讓你一輩子卧高枕、享榮華,一生不愁吃穿;窮爸爸就得事事靠自己了。
投胎這種事情,誰都無法掌握,她如今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種荒謬,回想以前,恍如隔世。
在她的觀念里,自己想過什麽樣的生活,就該自己去努力,縱然努力未必就能得到想要的東西,但不努力,包準你什麽都不會有。
她也捲起袖子準備把自己將來要住的地方整理了一番,當然,回雪百般攔阻,讓郡王妃自己動手整裏屋子,他們這些下人養着到底是做什麽用的?
「你們不是還有一堆事要做,別管我做什麽,去去去。」她像在趕小貓般的對着回雪揮手道。
「主子,要不奴婢先幫您把房間拾掇出來,好讓您歇着?」回雪笑容溫婉,眨着一雙點漆般的大眼,聲音溫軟的勸着。
幸好她年紀還小,要是長大了,一定不得了。
「我又不是七老八十,也沒什麽事做,還歇着呢。」
上輩子的她是家裏的黑羊,原因出在她有一對優秀,在社會上頗有知名度的父母以及三個極其優秀的哥哥和姊姊。
身為么女,她極受寵,要什麽有什麽,不過壓力也大。
想也知道,大哥是知名大醫院副院長,二哥開了三家連鎖美容整型外科診所,大姊是美國約翰霍普金斯大學醫學院附設醫院JHH神經外科首席教授和醫師,一串粽子下來,可稱得上是醫學世家了吧。
人貴自知,她從小就知道自己和哥哥姊姊不同一條路上的人,她的興趣和濟世救人八竿子打不在一塊兒。
她喜歡玩泥巴和看一堆別人眼中無用的閑書。
她的成績樣樣差,國文、英文從來沒拿過五十分以上,就連根本是給學生送分的三民課也沒及格過。
從國中高中大學一路都以墊底、令人汗顏的分數低空飛過,她甚至有種感覺,自己爸媽肯定走了後門,要不然按照她的能力,恐怕連分數最低的私立大學都上不了。
畢業前夕,父親難得在家吃飯,告訴她,他已經給她在醫院找好了工作。
當空降部隊嗎?她沒興趣,也不想讓父親變成笑話。
她把自己的想法說了,希望獲取父母的諒解,她從不是學醫的料子,他們不是早該知道了?
這場家庭革命,沒有國父十一次革命花的時間那麽長久,而最後的結果是她形同被整個家族的人放逐——
不聽父母的安排,就自己到外面討飯吃,自生自滅吧。
為了表現志氣,她背包背着就出了門。
她有雙手,餓不死人,她一天打三個工,一罐美莉果,兩個御飯糰,她整天的三餐和水果都有了。
至於洗澡這件事——
便利商店、醫院、公園廁所、百貨公司甚至大賣場都可以簡單盥洗。
也從那個時候她才知道人是要存錢,而不是伸手就有的,而後來的獨立堅強都是因為這番砥礪和吃過的苦而來的。
剛穿過來那陣子,由於對外界一無所知,她斂着性子任人擺佈,這會兒可不了,她都被當成廢柴一捆扔到這人跡罕至的三不管地帶,當然要想辦法活得自在一些。
回雪知道自己伺候的主子自從病後就變得很不一樣,脾氣個性、吃食都不怎麽和以前一樣,問主子,她說季節氣候改變,總會影響人的食慾,吃得多睡得好脾氣自然溫和如羊,要是失眠,便會看誰不順眼,脾氣自然就大。
回雪懵懵懂懂的聽着,心想主子這麽說也對。
以前的主子脾氣就拴在腰帶上,脾氣一來,隨手拿東西就砸人,砸得你頭破血流,這還算是輕省的了,重則把人打瘸了腿,或把人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