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他怎麼會知道?他怎麼能知道?他竟能隱瞞這麼多年不教她知曉?這是何等心計,她竟教他給矇騙了?眼前一切漸漸虛浮旋轉起來,胃翻騰得像在狂風中飄蕩的風箏。
「好教母后明白,您強灌母妃鴆酒時,兒臣就躲在床底下,把你們的對話聽得一清二楚。那時候兒臣才多大?哦,七歲!七歲的孩子能懂什麼?記得什麼?偏偏兒臣就是記住了,兒臣那位皇姐可是國舅爺庄進成的三女兒?那女兒可養得好了,天生的美人胚子,和母后一樣琴棋書畫才藝樣樣不少,掌理中饋的本領亦是一把罩。當年,母后是想把庄三姑娘指給太子的吧?
「可她的命怎麼就這麼不好呢?選秀前到廟裏進香,竟讓盜匪給擄了,幾個男人玩弄后變成殘花敗柳,返家三日便懸樑自盡。嘖嘖嘖,真是糟蹋,不過那幾位玩過庄三姑娘的匪人道,庄三姑娘美則美矣,辦起事來也不過如此,半點仙姿美感都沒有,還不如謫仙樓的名妓呢。」
「是你!是你這黑心惡賊,你怎麼忍心……」
噗地,庄皇后噴出一口鮮血,染紅了衣襟,她想拉扯他,但上官肇衡一個輕閃,她整個人就滾落地面。
「兒臣也想問,母后怎麼就忍心殘害我母妃,那可是一屍兩命。」他由上而下地俯視着她,劍眉緊蹙,面如寒霜,額頭青筋畢露,目光中透出肅殺寒意。
庄皇后拚死撐起上半身問:「皇上知道太子……」
「父皇又不傻,怎會不知道,莊家當真忠心耿耿?庄德文、庄進成當真只是愛財,於權勢無所爭?果真如此,怎會捨得把兒子送進宮裏?這還不算謀朝篡位,不叫作野心勃勃?
「早在知道太子非父皇的骨血之後,父皇便看清莊家人的真面目,厚愛?看重?那不過是香甜美味的餌,勾得莊家上上下下全吞上一口,日後好斬草除根,否則春風盛,草又生,豈不是白費心血?」
「好,很好……」除了這三個字,她再說不出其他的話來,她如同被釣上岸邊瀕死的魚般,不斷地張口吐氣。
「報應終於到了,有多少人死於庄黨手中、死於母後手中,你們當初做過多少惡事,如今就該還多少。父皇本想留着母后,親眼瞧瞧太子的下場,可兒臣等不及了,還請母后早一步上路,太子將隨後跟上。」
語畢,他走往香爐前,投下一塊青色香塊,走出寧禧宮。
不多久,香氣繚繞,趴倒在地的庄皇后深吸一口香氣,身上的疼痛彷彿減輕了幾分,於是她再吸一口、再吸一口、再吸一口……
子時,庄皇后薨逝。
上官肇遠狂奔而至,杖斃宮人無數,得悉母后死前上官肇衡進過寧禧宮。
恨意染紅了他的雙眼,殺母之仇不報枉為人!
他怒急攻心,不顧一切,在宮女、太監的眼皮子底下,大喊一聲,「鄭喬!」
十月初四那晚的子時,安平王府鍾凌的院子裏,十幾個宮中侍衛並未鬆懈,婚禮在即,皇帝下令,絕不能出任何意外。
夜深了,鍾凌卻睡不着,她走出房裏,侍衛們跟在她身後亦步亦趨,任何人都能從她表情上看出來,這位新娘子對明天的婚禮有百般的不樂意。
她並未走遠,只在院子裏繞圈圈,最後尋了個台階坐下來,仰頭望月,不過半個時辰,她突然大叫一聲,昏倒。
事出意外,侍衛們齊齊衝上前,眾人走近,方覺得鍾凌身上散發出一陣香氣,香氣入鼻息頓時迷失心神。
然而不過短短片刻,侍衛們已然恢復精神,鍾凌依舊躺在地上。
侍衛隊長上前將她抱起,本想尋來御醫,但才剛進姑娘閨房,她已經清醒。
同時間,一頂青色小轎從安平王府悄悄抬進壽王府。
十月初五巳時,安平王府大門前、街道兩側聚集無數百姓,所有人都想看安平王一日嫁二女的熱鬧場景。
百姓們都聽說了,辰時,壽王府的花轎上門抬新娘,巳時,輪到二皇子府邸的花轎進門。二皇子娶的安平王義女,而壽王府迎的是華恩公主的親生女兒。
華恩公主就這麼個女兒,嫁妝肯定不比當年公主嫁進安平王府時差,那時是風風光光的一百二十八抬呢,如今怕也不會少於當時。
只是……辰時都過了,怎地壽王府的花轎遲遲不來?
「會不會壽王世子鬧彆扭,不肯上門迎娶?」一名商人打扮的中年男子問。
「鬧啥彆扭?今兒個可是娶親的大好日子,想挑事也得看時間。」
「聽說壽王世子想求娶的是安平王的義女,為此還在御書房裏跪求皇帝,想求皇帝老子賜婚呢。」
「你從哪兒聽來的消息啊?」
「這事兒鬧得挺大的,滿京城上下有幾個人不知啊,前幾天壽王世子還在品味閣喝醉大鬧,說他不娶呢!你看,今兒個怎麼這麼多人圍觀,大夥兒不就是來看看世子爺敢不敢抗旨。」
「他真要不上門,安平王和公主得有多丟臉?」那可是公主的正牌嫡女。
「沒辦法,青菜蘿蔔各有所愛,世子爺喜歡的就是義女嘛,嫡女身分再高也沒用。聽說兩人是在世子爺落難時立的交情,偏偏皇帝棒打鴛鴦,硬要拆散兩人。」
「皇帝為什麼要做這種事,豈不是遭人埋怨?」
「肯定義女模樣太好,皇帝捨不得給世子爺,硬要留給自家兒子,當爹的誰沒有幾分私心?」
「那姑娘真有那麼好?」
「沒那麼好的話,怎地皇帝惦記上了,非要和壽王搶媳婦?」
「這我可不明白,倘若我是皇帝,怎麼挑也得挑公主的女兒啊,不說親上加親,就是身分也高上一等。」
「誰不是這樣想的,可聽說安平王的義女不但長得比仙子更美,還是個有能耐的,吟詩作畫樣樣難不倒她。」
「不只不只,聽說她唱歌比黃鶯還好聽,她彈琴的時候連樹上的小鳥都不敢出聲呢。」
「為啥不敢出聲吶?」
「自慚形穢唄。」
混在人群里的皇帝聽到這裏忍不住失笑,衝著小順子道:「知道什麼叫作以訛傳訛了吧!」
小順子搖頭。這位鐘太太牛皮吹得太厲害,謠言滿京城上下亂傳,現在哪個人不說皇帝同壽王搶媳婦,搞得壽王世子像個丟了娘子的可憐蟲似的。這一招若是惹惱皇帝,日後尋她女兒的碴,也不要多,就讓她當眾作上七、八首詩,到時看她怎麼下台?
小順子還沒回話,花轎就上門了,迎親隊伍里白馬背上沒坐着新郎官,換言之,上官肇澧還真是同皇帝杠上了?
皇帝皺眉。這傢伙果真不管不顧,連面子都不給?!
緊了緊拳頭。好啊,這死小子,本想成全他一片心思的,行!朕就擔了那罵名,同你搶媳婦來着。
小順子苦了雙眉。世子爺沒收到他的信兒嗎?他在信里讓世子爺寬心,說皇上已經做了安排,定會教他抱得美人歸,讓他別瞎折騰。到底是信沒收到,還是世子爺不相信自己的話,小順子皺起一張老臉皮,望着皇帝臉上隱隱生起的火氣。
不久,花轎進門、花轎出門,一百二十八抬分量足夠的嫁妝出了安平王府,百姓在驚訝聲中送走壽王府的新娘,走到街底轉個彎,不多久就看不到蹤影了。
一會兒之後,又來了一隊迎親隊伍,百姓們讓二皇子的花轎給迷花了眼,沒人發現前頭那已迎了新娘的隊伍不往壽王府的方向走,反而繞了個圈,朝二皇子府後門抬去。
再過不了多久,安平王義女的花轎也出了王府大門,嫁妝果然差了許多,就六十四抬,比起公主的女兒可差得遠了,怪公主?可誰沒有私心,誰有好東西不會緊着自己的女兒。
眼看嫁妝一抬一抬從眼前經過,鞭炮聲響過一串又一串,迎親隊伍遠去了,百姓這才散開。
皇帝沉着臉,道一聲,「回宮吧!」
他鬧不清心裏那份感覺是什麼?是知道肇澧這小子不敢在他這皇帝眼皮子底下耍花槍,只好拗着性子給梁雨歡難堪,而感覺勝利得意?還是覺得到頭來盧氏鬧了一大圈,結果不過爾爾,心頭有些許失望?
小順子哪敢多話,乖乖跟在主子身後離開,但才走了沒多久,暗衛飛奔而至,在皇帝耳邊說:「主子,梁子芳的花轎出事了!」
「出事?!」當中有那個臭小子和盧氏的手筆嗎?
太好了,果然沒有教他失望!
暗衛看着主子的表情,滿腦子狐疑浮上,梁子芳的花轎出事,主子怎麼高興成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