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華恩公主聞言,眉心蹙緊,莫非他這是在暗示……
不可以,芳兒是自己特地為二皇子準備的,前些日子進宮,她已經得到皇后的准信兒,待二皇子與芳兒成親后,將立刻下懿旨讓歡兒嫁入東宮,成為太子側妃。
太子妃膝下只有一女,生產時又傷了身子,御醫曾道,想要再懷上孩子,幾無可能。而歡兒長期以來身子都讓御醫悉心調理着,若能一舉得男……可不是每個太子妃都能當上皇后的。
所以肇澧的非分之想絕對不行!她只有一個女兒,就算用她的命去爭,也要為歡兒爭得一個光明前程。
微抬下巴,華恩公主擺出一副長輩的架子,說道:「我聽你堂姑父說,芳兒在秀水村時和你是鄰居,長久以來,芳兒得你照顧頗多,你們也算是一起長大的好兄妹,往後,我們芳兒還得勞你多方照顧。」
話沒挑明講,但已經把他們的關係定位在「兄妹」上頭。
上官肇澧聞言並不緊張,還是保持着一張笑臉。「堂姑母說得是,我與子芳是從小到大的交情,自然希望她過得好,聽說堂姑母正為她說親,還請堂姑母別忙了,肇澧正要請旨請求皇上賜婚。倒是雨歡表妹……」
她本想插話,說芳兒的親事已定,待欽天監擇定日子,就會嫁進二皇子府,可話還來不及出口,就被他那句欲言又止的「雨歡表妹」給勾了注意力。「雨歡怎麼了?」
「雨歡表妹和太子走得太近。」
「他們也是一起長大的,自然走得近些。」還以為是什麼大事呢,華恩公主輕嗤一聲。
上官肇澧滿臉悲憐地朝她望去,許久,一聲嘆息響起。
「此話,本不該由肇澧來講,但子芳數次提及堂姑母於她有恩,自住進王府,堂姑母待子芳極為寬厚,便是親生母親也不過如此,光是為了這份恩德……」他欲言又止,半晌,方才下定決心似的,吐口氣后道:「堂姑母可曾想過,肇澧此番與魯國交戰,戰事本於四月告罄,為何遲遲到七月才班師返朝?」
華恩公主出自後宮,清楚前朝與後宮之間關係緊密,肇澧會在提起太子之後說起這件事,莫非朝廷局勢有變?
「為何?」她沒發覺,自己吐出這兩個字時聲音微顫,不自覺地站立起身。
「侄兒奉旨,領軍到南方收拾一員大將——安佑秋。」
安佑秋!她知道他,當年母妃曾想將自己許配給他,但在知道他與皇后之間……后,她拒絕了。
如今的安佑秋已是手握重兵的大將,皇上為何要下旨收拾他,難道是……皇后與安佑秋……在莊家倒台……
隱約猜出什麼,華恩公主的背脊上感到一股毛躁的熱意和不安,剌剌地癢着,她猛然抬眉,望向上官肇澧。
微微頷首,暗示她臆測的事不錯,他又道:「奉勸堂姑母這陣子別進宮,尤其是寧禧宮那裏,有些渾水還是別淌才好,如果堂姑母真心想為雨歡表妹爭取太子這門親事,還是先緩緩吧,宮中情勢不似堂姑母所想像的。」
這話講得夠清楚了,她再傻也猜出幾分脈絡。
所以是真的?曾有謠言,臣官私下密議,道太子平庸,而二皇子與四皇子深得帝心,頗受重用……
她錯了嗎?莊家倒台,皇上不動皇后,並非夫妻鶼鰈情深,而是時機未到?
「如今安佑秋……」
「他已遭秘密處決。」
秘密處決?!她站不住了,一個踉蹌,摔坐在椅子上。
名將難求,處決一個握有五萬兵權的大將軍,那得是犯多大的罪?叛國?造反?篡位?
而皇上秘密處決他是想瞞着誰?皇后……嗎?
心頭一驚,她這才發現冷汗早已濕透衣衫,涼涼地貼在身上,透骨的寒。
她想起正在寧禧宮侍疾的太子,腦中靈光一閃,皇后的病是真病還是皇帝下旨的……
病?
抬起頭,她急切地望向上官肇澧,「皇后真的是生病嗎?」
不愧是從後宮出來的,華恩公主對那些手段的敏感程度教人佩服。輕淺一笑,他微微搖頭。
庄皇后失眠多年,必須使用愉安香方能入睡。
愉安香無法治病,卻會令人感到身心愉快,遺忘身體的不舒服,只是副作用相當大,它會令人五臟六腑慢慢破裂、出血,最後衰竭而亡。
過去庄皇后服用的燕窩裏加入一味葯,能抑制五臟六腑受傷時表現出來的病徵,因此即便臟腑受損、病入膏肓,患者亦不知不覺。
安佑秋之事揭發后,那味葯從燕窩裏頭消失,長時間使用安愉香的庄皇后中毒已深,而病徵沒有藥力壓制,便排山倒海的爆發出來。
腑臟受損,全身的疼痛教人難以忍受,御醫無葯可治,庄皇后只能使用更多的愉安香,求得短暫舒服。如此惡性循環,中毒越深,直到藥石罔效。
華恩公主顫巍巍地問道:「皇后還會好嗎?」
上官肇澧幾不可辨地搖了下頭,瞬間,華恩公主臉色慘白,什麼話都說不出來。
話說到這裏就夠了,華恩公主是個明白人。上官肇澧這才提起來意,「還請堂姑母派人請子芳過來,父親等着我帶她回府。」
華恩公主吞下喉間哽咽,強抑心中恐懼,差一點點,自己就害了歡兒終身。
激動微斂,她正要喚人去請鍾凌,這時候管事快步走進廳里,他身後領着一名太監。
來人是小順子,他是皇帝身邊的紅人,一見到上官肇澧,他來不及向華恩公主行禮,便急急對他說:「世子爺,皇上派人到處找你,你快些進宮吧!」
「發生什麼事?」
「四皇子遭刺客刺殺,傷勢嚴重!」
「該死!是狗急跳牆嗎?」
上官肇澧飛快往外走,沒忘記在華恩公主面前把這話題再添上一條尾巴。
華恩公主看着他的背影,不自覺地揪緊衣襟,一雙手抖得不成樣兒。是庄皇后動的手嗎?她已經知道皇上在她身上使手段,打算行最後一搏?
所以太子已經廢了,成年的皇子中搬得上枱面的只剩下……現在四皇子傷重,三皇子庸碌……
她低下的頭再度抬了起來,口裏輕輕吐出三個字——二皇子。
壽王府大廳,師祖、壽王、賀非、賀大娘、上官肇澧和鍾凌圍坐在大圓桌前。
師祖目光逐一掃去,特意在鍾凌身上多留了數息,他不語,笑意卻悄悄攀上那雙精明銳利的眼睛。這丫頭並非常人吶!
他終於明白,肇澧為什麼能夠逃過劫數,天命,這丫頭是他的救贖。
發現師祖的眼光,鍾凌朝他甜甜一笑,不知道為什麼,她覺得這位老爺爺有趣極了。
師祖朝她點頭,把注意力轉回上官肇澧身上。
「是太子動的手!」上官肇澧說。
上官紹無奈,他不同意兄弟之間為皇位相殘,幾次勸阻上官肇陽的行動,但太子實在令人失望,皇上是個城府極深、疑心病重的人,他的處境已經夠險峻,此時一動不如一靜,他偏挑這個時機點惹事,豈不是和自己過不去?
不過……也好,換個太子,也許是天下萬民的福氣。
鍾凌問:「他怎麼還有心情做這件事?」不是在侍疾嗎?皇后都生病了,他搞這出要找誰來幫他擦屁股?
「消息流傳出去,皇後知道安佑秋是被肇陽抓回宮的,眼下她病得厲害,無法像過去那樣謹慎縝密,也許是覺得孤立無援吧,她把這事告訴太子。
「太子本就是副激動性子,何況他與皇後母子情深,哪容得下別人欺負他的母后,偏偏皇后又覺得自己時日無多,竟將一手培植出來的勢力交給太子。他有人可使,又有滿肚子怨氣,能不惹出一點事來?」
上官肇澧雖是一板一眼回答,鍾凌卻從他細微的表情里發現一絲得意。
「安佑秋被抓的事,不會是你們傳出去的吧?」她用柯南的眼光望向他,而他抿唇微笑,證實了她的猜測。
上官紹看見,一個火大,手掌心往桌上用力拍去,「砰」的一下,震住滿屋子百姓。
鍾凌吐舌頭。夭壽,和藹可親的王爺也會發脾氣?!
她縮縮脖子,同情地朝上官肇澧瞥去一眼,三秒鐘變俗辣。
「你們這兩個膽大妄為的小子!真以為你們私底下搞的小動作皇上都不知道?他可不是個睜眼瞎。你們、你們實在太不知道天高地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