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岳偉倫心裏一震,女孩子不是最愛漂亮的嗎?她居然會跑到這種地方剪頭髮?
“男朋友?”黃叔眨眨眼,把岳偉倫打量了一遍。
“我肯人家還不肯呢,是楊伯店裏的啦。”這幫老人家只要看到她和男人站在一起就說別人是她男朋友,真受不了。
“好了,看一下還滿意嗎?”黃叔把兩面鏡子一前一後放在客人面前。
喬黎上前把鏡子一擋,“黃叔剪的還會不滿意?我看這頭髮剪得啊簡直年輕了三歲。”
“丫頭,你別鬧,只會拍馬屁。”黃叔笑着道。
客人也笑着站了起來,“黃叔確實是我們這裏的一把剪。”
“聽聽,聽聽,黃叔,我可沒有奉承你哦。”
“好啦,快叫你朋友過來吧,我一定幫他剪好,不辜負你嘴皮子磨了半天。”黃叔用毛巾將椅子上的頭髮拍落。
喬黎向岳偉倫眨眨眼,“竹竿。”
“竹竿?這名字可夠怪的。”等岳偉倫坐定,黃叔將白布圍在他身前。
岳偉倫苦笑了下,也沒多做辯解。
“那竹竿,你想剪怎麼樣的?”
“隨便,剪短點就行。”
黃叔點點頭,尋思着如何下剪。
“黃叔,最近生意怎麼樣?”喬黎還在一邊找話題。
“有你黎黎罩着黃叔,我生意怎麼會不好。”黃叔也開起玩笑來,他還記得這個丫頭當年信誓旦旦地說,要照顧他們這些街坊四鄰的生意,保他們平安。
“黃叔,你居然還記得。我也不會忘記的,放心,有我喬黎在的一天絕對沒有人敢找你麻煩。”每次這樣說的時候她都覺得自己是個英雄。
岳偉倫透過鏡子看着喬黎一臉認真樣,原本就已經挑起的眉此時挑得更高。他們在說什麼?怎麼他聽來就像混幫派似的,她還學得挺像的,大概又是《古惑仔》看多了的迷途少女吧。
“黎黎,如果你再在旁邊嘰嘰喳喳,我可不敢擔保會不會失手。”他可不想砸了自己招牌。
“好,我不說就是了。”
喬黎端了把椅子坐在旁邊,暖暖的日光照在身上、臉上,打一個哈欠。看黃叔剪頭髮也挺無聊的,就趁這段時間小睡一下吧。正想着,喬黎的眼皮便很合作地合上了。
“這丫頭也說累了。”黃叔瞄到喬黎耷拉下來的腦袋,語氣中充滿了寵溺。
岳偉倫透過鏡子想要尋找她的身影,因為角度的關係只看到她伸出來的雙腿。看來她的睡相也不怎麼好,不過總算閉上了嘴,能讓他安靜一下。岳偉倫長長地呼出了一口氣。“喂,醒醒。”
感覺有人在拍自己,喬黎掙扎着睜開眼睛,卻被眼前放大的腦袋給嚇了一跳,繼而一秒鐘后“撲哧”一聲笑了出來。這剪的什麼頭啊!
她居然還敢笑,還不是她帶他到這裏剪頭髮的。還說了一大堆保證的話,現在好了,娛樂了她糗了他。
“黎黎,是不是覺得黃叔這頭髮剪得不好啊?”黃叔有點擔心地詢問着。
“沒有、沒有,很好。”喬黎按住肚子,忍住笑,裝出正經地回答道。
只是不太適合他而已。
“那就好,我還怕你們不喜歡呢。我也覺得挺好,蠻清爽的。”黃叔也對自己的成果感到滿意。
是很清爽,不過也太清爽了,居然給他剃了個板寸頭。岳偉倫摸了摸自己的頭髮,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頭髮少了,他感到頭頂涼涼的。
走出黃叔的理髮攤,岳偉倫一臉黑黑的,“能不能不要笑了?”這位小姐從剛才一直笑到現在,不會臉部抽筋嗎?
“對、對不起,我忍不住。”喬黎盡量不去注視他的新髮型,免得再次刺激了別人。
“呃,其實也還好,說不定過兩天看着也就習慣了。”她突然發現自己心腸還是不錯的,居然還能想到安慰別人。
“唔。”岳偉倫回了一聲,他也但願如此。不過還好他對髮型不是太重視,換了別人早就把她大卸八塊了,她還有機會在這裏笑?
“黃叔年紀大了,剃來剃去都是些舊髮型,要讓他做點時尚的可難為他了。不過好在光顧他的都是些老鄰居,大家也沒什麼要求。”喬黎解釋道,“如果你覺得不好的話,下次光顧那些理髮廳好了。”
突然想到她也在那裏剪頭髮,女人都不計較,他一個大男人還計較就太婆婆媽媽了。
“你似乎挺照顧他生意的?”
“你是說我帶你去剪頭髮?其實黃叔那邊真的不錯,除了式樣老了一些,但價錢實惠,服務周到,還很近。同樣要剪頭髮,不如去照顧熟人生意。”
喬黎頓了頓突然感慨道:“黃叔也好,楊伯也好,他們都老了。其實說照顧他們生意,不如說陪他們說說話。”
她緩緩地笑了開來,看着前方不知是說給他聽,還是說給自己聽,“其實,一個人很寂寞。”
岳偉倫愣了愣,他突然發現眼前的她沒那麼礙眼了。是因為最後那句話太多愁善感,還是他也深有同感?他似乎覺得眼前這個說話顛三倒四、長篇大論的女子心裏藏着太多、太深的情感。
“竹竿。”
思緒被突如其來的大聲打斷,前方的喬黎突然回頭。
“下次我請你吃飯吧!就當……”她指了指自己的頭髮,“賠罪好了。”
沒有給他拒絕的時間,她竟然大步走了開去。他停在原地還在回憶這個琢磨不透的女人,一陣風似的她竟然折了回來。
“竹竿,你還不知道我的名字吧?”
他可以說不想知道,但是他現在居然不想說不。似乎聽見有人叫她“黎黎”?
“我叫‘喬黎’,‘大小喬’的‘喬’,‘黎姿’的‘黎’,都是美女,很好記吧?”
有這麼解釋名字的嗎?岳偉倫目光微沉,笑意在唇角一閃而逝,他不想讓她太得意。
“竹竿,你叫什麼?”
“岳偉倫。”
正想着要如何解釋給她聽每個字的時候,她居然左手一揮。
“好麻煩的名字,算了,還是叫你‘竹竿’吧。”
他的臉又黑了下來。
“就這樣,下次見,告訴楊伯我來過啊。”
揮一揮衣袖,這個喬黎總是來得匆忙,走得匆忙。這條老街的黃昏總是很熱鬧,下班放學的人群總是成群結隊,不知道是相偕而伴還是在某個拐角不期而遇。各種擺放着小吃的手推車紛紛出爐,吸引不少孩子駐足停留,一邊的凳子上儘是五顏六色的書包在佔座。下午還是寧靜的街區,不知是誰撞翻了潘多拉的盒子,熙熙攘攘遍佈。
岳偉倫獨自走在這些人聲鼎沸的場景之中,雖然他搬到這裏才兩個多月,但是他已經不知不覺習慣,甚至有點喜歡這裏。儘管這裏的生活簡單得甚至有點單調,但它卻能讓世俗的心靈得到平靜。
“讓開、讓開。”
男人短促的驅散聲音讓岳偉倫停下腳步,眼前正有家音像店在裝修,工人忙着將巨幅廣告牌懸挂在燈箱上。岳偉倫走下街沿,加入不少圍觀的人群之中。
“哇,任凝初真是好漂亮,你看她的皮膚多好啊。”小女生的聲音中有着艷羨。
“這都是化妝的效果,我姐看過她本人的,說也不過如此。”酸酸的音調最後還加上一句冷哼。
“不過我覺得還是她剛出道時候拍的那套寫真集好看,這一年的照片都沒有以前的好看了。”
“我也覺得這套衣服不適合她,她當年有一套……”
聲音漸行漸遠,岳偉倫的耳中卻被那三個字所圍繞,彷彿是個夢魘一般無論躲避多遠多久,那三個字還是會在午夜夢回時攀上他的耳朵,輕輕緩緩地勾起他不願回憶的過往。
廣告牌緩緩地上升着,工人們努力將它提升到固定點。上面的女子一襲古代裝扮,輕紗環肩,青絲成髻,配合著桃花的背景,女子淡淡抿嘴一笑,眼神卻極是妖嬈,似嗔似嬌。
“哐啷!”一聲巨響,廣告牌一側突然下墜,使得岳偉倫一驚。
“阿三,你午飯沒吃啊!”男人大大咧咧地抱怨着。
“我早飯也沒吃呢!我這裏的支架斷了啦!”工人手忙腳亂地再把廣告牌撤下,忙做一團。
岳偉倫定定地看着廣告牌上的女子,自嘲地輕笑了一聲。他為什麼緊張?那些工人也不必擔心,這個女人無論何種處境都能夠泰然自若,不是嗎?上面的她仍然笑得沉靜。調轉視線,邁開步伐,他告訴自己下次不會再為她停留。
工人們氣喘吁吁地咒罵著,巨幅廣告牌被上上下下地移動着,過路的人們步履匆匆,順勢一瞥便驚見上面貌若天仙的女子,一身古裝讓人有剎那迷失於時空的錯亂。橫幅上放大的幾行字讓人醒悟,這只是商家的宣傳手段,而上面的女子也只是包裝下的搖錢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