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第一章】
故事發生在上海東南面的一片老街區,這裏還沒有完成舊房改造,一棟棟簡易樓房裏居住着的是幾十年的老鄰居。和市中心的鱗次櫛比相較,這裏沒有一擲千金的富翁也沒有幾百平方米的地下停車場,但這裏有最真誠的鄰里之情,和最踏實溫馨的生活。
“梨子,快點啦。”周末的午後一個短髮女孩拉着長發女孩穿過街角,她用手抓住朋友的雙手,“別再擦了,妝如果再被你弄花,我可不管了。”
最好別管,“莎莎你把我的臉塗得像唱戲的,會被別人笑死的。”被喚作梨子的女孩用力甩開莎莎的手,摸出紙巾就要將臉上的妝容擦乾淨。
“喬黎,別說我不提醒你哦。單單用紙巾擦,不用卸妝液的話,我可以保證效果絕對比現在更糟!到時你可就真的不能見人了!”莎莎兩手叉腰,顯得氣勢十足。
呼氣,吸氣,放輕鬆。對不起,實在不行!
“莎莎,我要殺了你!”喬黎作勢掄起拳頭要往好友身上招呼,後者嬌笑着跑了開去。
此時正在發火的長發女孩叫喬黎,另一位是她的死黨莎莎,兩人從小就形影不離。“梨子”的外號就是莎莎替喬黎取的,她說這樣叫既親切又像大美女黎姿,簡直一舉兩得。可喬黎覺得這個名字太沒有大姐大派頭了,切,她靠的可是實力,才不要走什麼親民路線呢。可是無論怎麼糾正還是無法撥亂反正,也就隨着她叫去了。
“梨子,我聽說楊伯的玫瑰照相館裏來了個新的攝影師,技術不錯。”
“拍照只要有人頭就行了,關技術什麼事,你當修飛機啊。”喬黎不以為然地撇了撇嘴。
“話是這麼說,但他能把隔壁的阿花拍成美女可就不容易了吧?”莎莎一副你別不信邪的表情。
“阿花?三德叔的小女兒,阿花?”居然能把那個魚形臉拍成美女?
莎莎很用力地點頭,“聽說這次三德叔把女兒新拍的照片給相親對象看,對方可是很滿意呢,吵着要儘快安排時間見面。”
“呵呵,那三德叔可要得意一陣了,這可是他第一次拿喬。”不過見了真人以後的情況卻更有看頭了,畢竟希望越大失望越大嘛。
“所以,這次一定能把你的報名照拍得美美的啦。到時候面試的人看了照片就暈頭轉向了,招工一定沒問題!哎喲。”正說得得意,頭上突然被賞了個“栗子”。
“你當人家白痴啊,一個大活人坐在他面前,不看人只看照片?”喬黎從口袋裏翻出一張報名照,“再說,我也有報名照,還是不去拍了。”
莎莎接過照片后,很不給面子地笑得很大聲。
“拜託,梨子,你別把初中的照片拿去騙人家好不好。”真的好好笑,那個時候梨子還梳兩條辮子呢,而且最絕的是居然還一高一低。
“還給我!”喬黎一把搶過照片,“真有那麼好笑嗎?”
她自己仔細端詳了一陣,故意忽略某人連連的點頭,“其實也還好啊。”喬黎珍重地將上面的灰塵抹去,小聲道,“這是我爸給我拍的。”
啊!莎莎低嘆了一聲:“梨子,對不起。”
喬黎甩了甩手,“沒事!你說得也對,雖然只是便利店的面試,但我也要認真對待。再說……”
喬黎對着莎莎眨了眨眼,“楊伯也不會收我們的錢。我就當一次性投資好了,死了以後這張照片說不定還能當遺照用。”哇,這位小姐……莎莎對天翻了翻白眼,雖然已經見識了二十多年梨子的奇思怪想,但難免有時她還是會被衝擊到。比如,現在。
“梨子,你等等我。”知道不用錢也不用走得那麼快吧?!“楊伯,我來照顧你生意了。”推門而入的喬黎一頭撞上門上的風鈴,招來一陣“丁冬”。
“原來是黎黎來啦。”楊伯喜上眉梢地放下手邊的活兒,打量起眼前的女孩。
“楊伯,你偏心,只看到梨子沒看到我。”莎莎故作嗔態引來楊伯的一陣笑聲。
“怎麼會,兩個一樣疼、一樣疼。”
喬黎把玩着門上的風鈴,“楊伯,我送你的這個風鈴你還沒扔啊?”
楊伯板起一張臉正經道:“丫頭,你這什麼話。你送給楊伯的東西我什麼時候不當個寶啊?!”
喬黎吐了下舌頭,卻瞥見莎莎已經見怪不怪地擠眉弄眼。正要開口損兩句,莎莎的手機鈴聲響了起來“我賺錢啦,賺錢啦……”
“喂,嗯嗯,哦,這樣啊,好,我立刻就來。”莎莎掛了手機,無奈地背起包,“經理說店裏有一批音像製品要盤點,讓我立刻回店。”
“那你快去吧。”
越過喬黎的身子,莎莎探出頭來,“楊伯,今天你可要幫忙把我們梨子拍得漂漂亮亮的!”
“好、好,沒問題。”楊伯拍着胸膛打包票,“黎黎,你也要去相親?”最近街坊四鄰來拍相親照的可不少。
“哈哈,也差不多,算終身大事裏的一樁。楊伯、梨子,我走啦。”莎莎的笑聲讓喬黎恨不得立即脫下運動鞋丟上她礙眼的笑臉。
“楊伯,別聽莎莎胡說。我明天要去便利店面試營業員,所以來拍報名照的。”
“哦,原來是無事不登三寶殿,不拍照也不想着來看看楊伯。”楊伯脫下眼鏡擦着鏡片。
“楊伯,您說的哪裏話!我前一陣去橫店當臨時演員了,雖然不能陪着您,但我無時無刻不想回來看看您。我可沒有忘記,當初我答應要罩着楊伯你的嘛。”喬黎站直,雙眼放光道,“所以有誰欺負您,您儘管跟我說!我最講江湖道義了!”
楊伯也不禁被逗樂,“好啦,楊伯逗着你玩呢。你這一套啊,和你老爸當年一模一樣。”
見喬黎的臉色突然黯淡了下來,楊伯低呼說錯話了,趕忙朝着裏間叫道:“竹竿。”
“竹竿?”
“就是我新找的幫手,人長得快一米九了,我老頭子看他都要抬高頭。所以,乾脆叫‘竹竿’算了。”楊伯見裏面沒有回應,微微皺了下眉。
“楊伯,我自己進去找他好了。”
“嗯,也好。黎黎,你放心,別看竹竿年紀輕輕,手藝可比我老頭子高多啦。”人老了,不服輸不行啊。
喬黎笑着朝裏間走去。小時候她一直在這裏玩,這裏有什麼她都可以說得清楚。雖然十幾年過去了,但還是沒有多大改變。就像這條街和這裏住的人一樣,都太念舊。
攝影間不過是二十平方米左右的小房間,攝影器材卻是一應俱全。放眼望去,一個身影坐在地板上吃泡麵,由於是背光所以顯得模糊不清,只聽到湯湯水水的聲音。
難道這個男人就是竹竿?看他坐着也手長腳長的樣子,應該不會錯。喬黎突然有心情打量起這個人來,這個能把阿花拍成美女的男人。
他的頭髮好長,這是喬黎對他第一個印象。不是說他蓄着長發,而是劉海很長,遮住了他的眼睛,似乎要浸到面里了。鬆鬆垮垮的汗衫搭配一條洗得褪色的牛仔褲,還挺像個落魄的藝術家的。喬黎在心裏下了定論,突然覺得還蠻襯他的形象的,不免越想越得意。
“喂,你是來拍照的,還是來傻笑的?”岳偉倫早就發現這個女人了,只是等他吃完面,把垃圾丟進紙簍后,這個女人居然還能站在那裏一臉傻笑就很了不起了。
“什麼?傻笑?”她只是心底暗自佩服自己,有體現在臉上嗎?
“你就是竹竿?”果然好高,看着他站起來后和自己的差距,喬黎不免再次發出感嘆。
岳偉倫頓了一頓,走到三腳架旁擺弄照相機。那個老頭非要將這個綽號公之於眾嗎?
“喂,我在跟你說話。”
“拍照就坐到椅子上面去,不拍就請走人。”
這個男人很囂張,這是喬黎第三次感慨。但奈何情勢沒人強,還是乖乖坐到了聚光燈下的椅子上。
從鏡頭裏他第一次看清這個女人的面容,三個字形容——調色盤。眼皮上藍藍綠綠的,雙頰上紅得像刷了漆,嘴唇上油得像是塗了豬油。
“小姐,請你不要動來動去。”
“要你管。”喬黎嘀咕道,但還是配合地不再動彈。
“頭往左偏一點,往左,左,左。”岳偉倫抬起身子,放大聲音,“小姐,你到底有沒有方向感?居然左右不分?”
“你的左邊不是我的右邊嗎?你讓我往左,按照我的方位我不是應該往右偏?”喬黎振振有辭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