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雖然不知道她為何會在虛弱時選擇依附他,可他很冷漠地拒絕了她是事實,刻意冷落她也是事實。
是被豬油蒙了心吧?是壓根兒把她當成那種水性楊花、對感情不忠的女人才如此對她?還是他真的對她隨便遲到這件事非常不滿?抑或是他只是在生氣?
生誰的氣?他自己?還是她?
真是氣悶呵。一個女人,為什麼可以輕易牽動他多年無波的心緒,讓他莫名地心急如焚?他知道自己在緊張她,不該有的緊張,卻不能否認地緊張,這叫什麼?是在乎。
不想承認,所以生氣,所以漠視,所以刻意地冷漠……
她最好不要有事。
否則他會愧疚吧?因為愧疚,所以更在乎……
這不是他想要的結果。
康逸夫在原先安排慕黎歡和汪傳森勘察的路線上繞了一圈,並沒有看見人,他喊着他們的名字也沒人回應,就這樣上下來回走了幾趟,直到他的手機在某個定點突然響起——
他接起,馬又芸劈頭便道:「終於接通了!康老師,汪老師說他跟慕姊姊走散了,所以他先回到原點,我一直試着打慕姊姊的手機,可是都打不通。」
康逸夫皺眉。「怎麼會走散的?他竟然把她丟在山上自己下山?」
「汪老師說慕姊姊身體不大舒服,說要在原地休息一下,讓他先走,後來他把路線走完之後回過頭來就找不到她了,他以為慕姊姊已經回來,便先走回來了,而且因為要找人,還不小心掉進瀑布里,弄得一身濕呢。」
康逸夫再次皺眉,一顆心沉了下去。「知道了,我會找到她,你請其他老師也再幫忙找找。」
「好的,我知道,你要小心,天快黑了。」
「我有帶手電筒,放心。如果我一個小時之內還沒下去,你就打電話報警,叫人來捜山,知道嗎?」交代完,康逸夫切斷電話,繼續往前走。
冬天天色很快就變暗了,要是再起霧,到時尋人更是不易,康逸夫很難不擔憂。他邊找邊喊人,天還沒全黑,可他依然拿着手電筒四處照,沒放過任何一個可能藏人的地點。
過了二十幾分鐘,他再次來到方才已經來過的瀑布旁,這次他發現瀑布邊石頭上的泥濘,又看見地上略顯凌亂的腳印一直延續到瀑布後頭,然後他看見一件白色外套——那是慕黎歡來時穿在身上的,此刻,外套被丟在草叢裏,很顯然的,它的主人發生了什麼事……
他上前撿起它,是濕的。
不由得想起剛剛馬又芸提到汪傳森掉進瀑布一事,直覺認為這兩件事必有關聯性,這讓他腳步不禁加快,往深林處呼喊的聲音也益發的急——
「慕黎歡,出點聲音讓我找到你!聽見沒有?你該不會聽不出我的聲音吧?先前還巴望着跟我同組的,現在我來了,你趕緊給我出現——」喊到這兒,康逸夫的聲音一頓,因為他聽見了前方很微弱的聲響,是小石子打在草叢裏的聲音。
康逸夫很快地往聲音來源處奔去。「是你嗎?慕黎歡?出聲!」
「是我……」山林里很靜,她的嗓音輕輕從某處飄了出來。「小心……前面有洞,不要掉進來……我在洞裏……」
話還沒說完,康逸夫那張俊逸好看的臉龐已出現在洞口,手電筒的光打在她身上,迷人的眼睛正緊張又擔憂地看着她。
「摔傷腳了?」他問。洞並不深,她爬不上來鐵定是因為摔傷了。
慕黎歡看着他,笑了,一滴淚從眼角滑下。「是啊,不過沒斷,只是太痛,痛得我站不起來。」
話方落,康逸夫已跳下洞。洞不大,高大的他一蹲下身,長腿便觸及到她弓起的腿。
兩人的距離很近,近到他一張臂便可以把她擁進懷裏,可不是他擁她入懷,而是這女人自動投懷送抱,雙手圈住他的腰,整張臉埋進他的胸前,緊緊、緊緊地抱住他——
她的身子顫抖得厲害,他被她一抱,發現她全身都濕了,不是只有剛剛撿起的外套是濕的。
康逸夫不假思索地擱下手電筒放在地上,想脫下身上的外套讓她披上,慕黎歡卻抱着不放手。
「讓我抱一下,一下就好,之後你要罵我不知羞恥或什麼的都隨便你,只要一下下就好,不要推開我!」她悶在他懷裏說著話,感受着他懷中的溫暖,他身上的氣味,他的心跳,他的呼吸,一切的一切都讓她如此熟悉而懷念。
只要一下下就好……
此刻的她虛弱到極需要他的體溫、他的心跳、他的懷抱來慰藉,至少這一分這一秒,她希望可以什麼都不想地依偎在他懷中,尋求那久違的溫暖及溫柔,像是守護。
康逸夫頓了一下,沒說什麼,反手將她緊緊擁入懷中,大大的手掌不斷地摩挲着她的背,為她取暖。「我沒有要推開你,只是想脫外套給你穿,你全身濕透了,會生病的。」
她依然不管,還是把臉悶在他懷中。「我病了,你會心疼嗎?」
這個問題,很親昵,很曖昧,很不莊重,很不適合一個據說已經有男朋友的女人開口問,可她問了,用那軟軟的、虛弱的聲音,撒嬌似的,很難令人把它當成一句玩笑。
康逸夫沒有回答,心卻緊揪着,撫着她背的手緩了緩,像是無聲地回答了她的問題。
「你跟汪傳森發生了什麼事?」他轉開話題。
聽到汪傳森三個字,慕黎歡抱着他的手一緊,連呼吸都暫停了一下。
康逸夫低頭瞧她。「慕黎歡,他欺負你了?」
她沒答腔,只是往他懷裏靠得更近了些。
「跟我說實話,不要瞞我。」此刻的康逸夫,嗓音低沉溫柔,帶有一種蠱惑的力量。
他在誘惑她跟他說實話,每次她不想說話的時候,他就是用這種方式讓她不自覺地開了口,而她對他這種力量一向沒有抵抗能力,以前是,現在是,未來恐怕也一定是。
「發生了一些爭執,我不小心掉進水裏,他見狀上前將我拉起,我又氣又暈地甩開他,他生氣了……就丟下我走了,後來我自己沒注意,掉進洞裏受了傷,出不來,就這樣。」
簡單明了,一氣呵成,絲毫沒有情緒性的字眼,聽起來,這之所以掉進洞裏跟汪傳森一點關係也沒有。
康逸夫眯起眼,對她避重就輕的說法很不滿意。
「當時在爭執什麼?你之所以掉進水裏是因為汪傳森?否則他拉你起來,你又何必生氣。還有,你甩開他之後他應該沒有馬上走,一直追你追到瀑布後頭對嗎?因為我在那裏發現你的外套,這種天氣,你別告訴我你是因為太熱了才把它脫掉的,就算它是濕的,也比你現在穿成這樣來得禦寒,而在發現這件外套之前,我是循着泥濘上的大小腳印找來的。」
還是……瞞不住他。她該知道的。
「我肚子好餓,你有吃的嗎?」
康逸夫伸手抬起她的臉,定定地看着她,手電筒的光不算亮,但因為這樣近距離瞅着她,讓他看見了她略微腫脹的唇,那顯然被咬傷過的唇……
該死的汪傳森!
現在他就算不問,也知道發生了什麼事。
康逸夫修長的指不自覺地輕撫着她的臉,神色之間卻帶着一股冷冽之氣。「我先把你弄上去,還是你想繼續待在洞裏吃東西?」慕黎歡看着他,沒說話,他卻已一把將她抱起,往上高舉到洞口。「抓好攀着,我會把你推上去。」
將她推出洞后,康逸夫三兩下便爬上來,脫下外套披在她的肩上,然後把袋子裏的巧克力遞給她。「先吃下這個,到山下再請你吃好吃的。」說著,康逸夫蹲下身。「上來,我背你,越晚越冷,我們得儘快下山。」
慕黎歡沒有拒絕,因為他說的都是對的,而此刻的她也沒能力自己走下山,只好委屈他了。
她乖乖趴在他寬大厚實的背上,一手抓着巧克力啃,一手攀住他,兩人慢慢地走下山。
她的身子貼在他溫暖的背上,身上有他的大外套,身體漸漸不那麼冷了,而康逸夫背着她走山路需要很大的體力,應該也不覺得冷。
天空上,明月高掛,亮得逼眼,本是凄慘狼狽的一天,此刻卻讓她覺得幸福與寧靜。
「有一個問題我一直想問你。」她的柔嗓輕輕飄散在空氣中。
「你問。」
「為什麼你會來煙嵐小鎮?」
「為什麼你會這麼問?對於每個搬來煙嵐小鎮的新住民,你都很好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