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當她破水而出的瞬間,男人的唇吻上了她,將灼熱的呼吸渡進她嘴裏,她已經分不清此刻臉上的是水,抑或是淚。
她只曉得她得救了,這一口呼吸,她盼了好久、好久。
她以為她已被全世界遺忘,她的哀求無人聞問,但這一刻,這口呼吸,將她從生與死的邊界拉回來。
「我不管你是冷薔還是沈寧欣,求求你,睜開你的雙眼,為我醒來……我愛你!我不能沒有你……」
男人絕望的吶喊震痛了她的心,滿溢而出的淚水幾欲使她再一次被淹沒,下一刻她不能自已的哭喊出來——
「咳!」
一聲突如其來的嗆咳,敲破一室的死寂。
所有人震驚地望着被黎君樺抱在懷裏的嬌軀,那張蒼白的麗容突然咳出了一口水,緊閉的眼皮掙扎着欲睜開。
「噢,上帝!」老管家發出震驚的禱告聲。
「得救了!真的有效!」一度認為情勢悲觀的言特助亦發出驚呼。
黎君樺欣喜若狂,他撥開她額前的發,低頭親吻她的鼻尖,感受着她微乎其微的呼吸,嘴裏持續呼喚着,「我愛你,我愛你……求你睜開眼睛吧!」
「咳!咳咳咳……」
冷薔從肺里咳出更多水,呼吸淺促。
她好疲倦,想就這麼閉上眼,靜靜的沉睡。
但當她睜開糊透的視線,看見那張憔悴的俊臉,她重重喘了一口氣。
這次自體內湧現的不是肺里的惡水,而是她的淚。
「黎……君樺?」她微弱的嗓音幾乎聽不見。
但黎君樺聽見了,而且再清楚不過。他小心翼翼地將她擁住,連一丁點力氣都不敢用上。
「是我,我在這裏。」他的嗓子因為持續的呼喚已經啞透。
太好了,他沒事……太好了……冷薔的胸口傳出細微的哽咽聲。
「別閉上眼,親愛的,別閉上。」黎君樺撫過她的額心,細碎溫暖的吻不停地落在她的眉眼。
「我輸了嗎?我成功殺了那個混球?還是又讓他逃了?」她意識模糊地問着,恍惚間想起自己一直努力的心愿。
黎君樺將她摟緊,無數的吻落在她的唇間,他充滿鼓舞意味的說:「不,你贏了。你聽見了嗎?你贏了。」
她贏過了死神,那才是最重要的。沒有什麼比她還活着更重要。
他會解決黎陌洋的。雖然不是現在,但他發誓一定會。不管這個混球姓不姓黎,他的人生都結束了。
「我真的……成功殺了他?」她不敢輕信地喃問。
「是的,你成功了。你替沈鬱希還有沈寧欣報了仇。」
「還有你。」她兩眼流着淚水對他微笑。「我也要幫你報仇。」
這一笑,幾乎奪走他的命。他願意為了這抹笑奉上一切,包括他的性命。
大手捧住她冰涼的臉頰,暖意滲透了她,他低下頭,吻住她蒼白泛紫的唇瓣。
「是的,你也幫我報了仇。」
「太好了……真的太好了……」她在他溫暖的吻里哽咽着,疲倦緩緩朝她靠攏,她閉上眼,再次陷入黑暗。
但這一次,黑暗中有道溫暖的光照拂她,驅散了那些埋伏於暗處的恐懼。
她知道,黎君樺會照顧她,他不會放任她孤單,他會陪伴着她。
當她窒息時,他會吻住她,為她渡進一口氣。
有他在身邊,她將不再害怕,無須再恐懼。
「冷薔……冷薔?」發覺懷裏的人兒失去意識,黎君樺的心跳跟着暫停。
「她只是昏過去了。我們得快點將她送醫接受治療。」老管家適時給出建議,然後望着黎君樺身上那件已被鮮血浸濕的襯衫,嘆息的說:「先生,我想你也跟冷小姐一樣,需要接受治療。」
於是,在其它人的協助下,黎君樺與冷薔一同被送上座車。
他緊緊抱着她,用他的體溫溫暖她。凝視着懷中那張氣息微弱的嬌顏,他的心跳慢慢恢復正常。
他閉上眼,滾燙的液體自眼角滑下,無聲的滴在她臉上。
老天,他願用一切與死神交換她。
他發誓,再也不讓任何人傷害她,包括他自己,他也不允許。
【第十章】
三個月後,紐約。
寬闊拔長的身影走過長廊,在盡頭處停下。
男人的背部挺直,彷佛君臨天下的王。
因為手術剃短的發已經蓄長,經過各科醫師多方會診,他的臉部依然平滑如同往昔,俊美英挺的五官未有半分損傷,術后的各種創傷與後遺症也一一克服,全然看不出三個月前,他曾是被迫躺在病床上休息的傷兵。
黎君樺望着眼前那扇復古刻紋的大門,拉下金色門把,往內一推,抬步走入。
房間裏圍繞着會議桌而坐的老人們紛紛抬頭,一雙雙充滿憤怒與責備的眼神像尖銳的箭意圖刺穿他,或者欲使他感到內疚。
但黎君樺可不。
他從容地走到他的座位前,直挺挺的佇立。身穿深藍色西裝的他,打着一條勃根地紅細領帶,不馴得優雅高貴。
「奧斯汀,你怎麼可以做出這樣的事!」為首的長者率先重聲譴責。
「我相信我的決定沒有錯。」黎君樺環視一圈在場的長者,沉穩地反駁。
「就算班森做了再多的錯事,他依然是一家人,你不該將他送進監獄!」明顯偏向袒護黎陌洋的長者,聲嘶力竭地吼道。
黎君樺淡淡瞥他一眼。「一家人?他三番兩次在我背後搞鬼,又想製造一場意外讓我徹底消失,請提出可以說服我,他跟我是一家人的證據。」
「但你安然無恙,依然活得好好的,難道你就不能原諫——」
「不能。」黎君樺冰冷截斷那人的話,眸光迸射出令人窒息的寒芒。「我無法原諒他,永遠也不能。」
「是因為他對你的女人下手?」席間的其它人沉沉地問。
「是的。」黎君樺坦承不諱,硬梆梆的態度宛若一塊鐵石,不容許任何人來挑戰。「不只如此,他殺了兩個人,他應該為此付出代價。」
聽見他嚴峻的指控,霎時所有人都沉默下來。
「或許並不是他親手殺害,但那兩個女人確實因他而死,他又想對我故技重施,然後是惱羞成怒,意圖殺害我的女人……他只差那麼一點就背上四條人命,我絕對不容許這樣的人渣靠着黎氏家族的光環逍遙法外!」
黎君樺凜冽的掃過在場每一張臉,棕色眼眸在光線照耀下宛若冰冷的刀鋒,劃過每個人的咽喉,所有人全都噎住一般,發不出一絲聲響。
「只要我還活着的一天,我就不會讓他自由,他必須在牢裏為他的所作所為懺悔,即使未來他能假釋出獄,我也不會讓他好過。」
「你這是打算公然跟我們為敵嗎?」長者中的主要發言人憤怒地拍桌站立。
「你們還能活多久?」黎君樺近乎冷酷地說。
此話一出,所有人駭然變臉。
「奧斯汀,你好大的膽子,居然這樣詛咒我們!」
「不,我是認真的。」黎君樺說。「你們以為你們還能把持權力的核心多久?這已經是我們年輕人的世界,不再是你們的。」
眾人聞言倶是神色鐵青,卻沒人出聲反駁。事實上,他們根本反駁不了。他們這些人多已經衰老,只能退居幕後,權力一點一滴地交到年輕人手中,能握住的並不多了。
「我已經跟其它人討論過。」黎君樺特彆強調「其它人」這一詞。
他口中的其它人,指的便是如今枱面上在各個領域的黎氏繼承者。
「包括艾蒙也支持我的決定。你們就算質疑我,難不成也質疑艾蒙?他跟我一樣,都無法容忍班森的罪行。」
圍繞着長桌而坐的長者們,一個個垂下眼,高亢的態度像退潮的浪,逐漸消落下去。
「如果再像過去那樣固守陋習,用不着什麼敵人,黎氏本身便會先行腐爛衰亡,所以我絕對不會收手,也絕對不會容許再有像班森這樣的人,以為戴着黎氏這頂皇冠就能為所欲為。」
「奧斯汀說得對。」發言人沉重地低語,在他身旁還想抗辯的長者臉色倏然刷白,最終仍是將話吞回。
「布蘭登叔公也認同我的想法?」黎君樺勾起一抹驕傲的笑。
「你說得對,班森確實鑄下太多不能饒恕的錯誤,如果我們再包庇他,極有可能為家族帶來災難。」滿頭白髮的布蘭登不得不同意他的論點。
「但——」席間又有其它人亟欲抗辯。
「我支持奧斯汀。」布蘭登冷冷地抬眸掃過那些人,成功制住那些異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