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當初你害怕沈鬱希會對外公佈你的真面目,害怕她向外界出示那些驗傷單,所以你才會不同意分手,進而將她逼到精神崩潰,甚至動用你們黎氏的醫療資源,強行將她軟禁在醫院,好製造她有精神疾病的病歷。」
隨着埋葬的過往逐漸被披露,冷汗滑過了黎陌洋的後頸。
理智一寸寸的崩毀,壓垮了他勉力維持住的冷靜。他慌了,徹徹底底的。
老天,他以為那些都已經成為陳年往事,為何冷薔會知道這些早被他埋葬的醜事?
「她不是溺水,而是吞下安眠藥后,被你推進泳池裏。你這是蓄意謀殺,只因為你害怕你醜陋的一面被泄露出去。黎陌洋,你好可悲。」
「你到底是誰?」黎陌洋怒視她的雙眸,浮現了瘋狂。
冷薔不回答他,兀自往下說:「而沈寧欣呢?她也等同是你殺的,不是嗎?你知道她不會游泳,於是特別吩咐那些派去找她的隨扈,將她逼到海邊,想盡辦法讓她落海,讓她活生生的溺死。
「啊,你真是太貼心了,知道她們姊妹倆感情好,還特別給了她們一樣的死法。但是從毀屍滅跡的方便性看來,將謀殺製造成溺水喪生,讓海水沖走屍體,洗去一切的證據,這樣確實能省去你不少的麻煩。」
黎陌洋的臉色迅速刷成死白,嗓子不穩的發著抖,「該死!你究竟是誰?為什麼會知道這麼多?我懂了,你想勒索我是不是?」
冷薔笑了出來,笑里是掩不住的諷刺,「如果我想勒索你,我不必幫着你設計黎君樺。」
「那你到底想怎麼樣?」黎陌洋的忍耐已瀕臨極限,他無法承受如此大的壓力,整個人就像顆脹滿氣的皮球,只要再輕輕一戳,他內心的恐懼便要炸開。
「如果你沒動黎君樺,我也不會這麼快就找你攤牌。原本,我還想看着你爬上高處,當上你心目中的上帝,然後再由我親手把你推下來。」
她太清楚這個人渣的野心,也清楚他的目標是拉下黎君樺,因此她下了一個賭注,潛伏在黎君樺身邊,因為她知道黎陌洋遲早會注意到她,甚至挑中她成為內應。
她必須取得黎陌洋的信任,成為輔佐他實踐野心的夥伴。她會努力幫助他登上至高處,最後再由她將一路搜集來的罪證,包括他是如何隻手遮天,謀害姊姊與她的相關證據,赤裸裸的攤在世人面前,讓他摔得粉身碎骨。
這,原本是她的計劃。
望着冷薔眼中閃燦的寒芒,黎陌洋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寒顫。
原來他一直被她的演技朦騙,這才是她真實的面貌。
最驚人的是,此刻的她,竟然令他聯想起生死未明的奧斯汀。
這兩人發狠起來的模樣,簡直如出一轍!
驀地,腦中閃過一個訊號,黎陌洋陡然大喊:「我明白了,你認識沈鬱希,你認識她!你是她的朋友?你一定是!」
他始終覺得冷薔的溫順與乖巧,與沈鬱希的形象相仿,如今回想起來,恐怕那也是她的演技。
「你到底想要什麼?該死的!你快點說!」瀕臨崩潰的吼叫聲倏停,黎陌洋瞪大雙眼,神經質地東張西望。
冷薔像個局外人,佇立於原地,冷眼旁觀的看着黎陌洋像一團颶風,他每經過一處,所有的物品倶被他伸手打落。
「該死,該死!在哪裏?在哪裏?!」黎陌洋將桌子翻倒,雙手不停摸索着每一處暗角,緊接着遭殃的是沙發。
不出幾分鐘,簡潔素雅的空間幾乎半毀。黎陌洋就在那團混亂中央,像個急於摸索出一條生路的瞎子,瘋了似的不停尋找。
「你在找這個嗎?」
聽見冷薔嘲弄的詢問,跪蹲在地上的黎陌洋頓住手邊動作,他抬起滿布血絲的雙眼,在瞥見她手中的錄音筆時,面色駭然大變。
「賤人!我就知道,你想錄下我們的對話!」黎陌洋的表情像被揍了一拳,充滿不可置信的震驚。
向來謹慎的他,一時太慌亂,竟然在這個女人面前親口證實了罪證。光是想到她手中握有能定罪的錄音檔案,他慌得幾欲瘋狂。
「黎陌洋,你必須付出代價。你殺了沈鬱希和沈寧欣,現在你還想故技重施,讓黎君樺死於一場人為的意外,你這個喪心病狂的瘋子!」
「放屁!我沒有!那不是我做的!」聞言,黎陌洋斯文儒雅的臉龐嚴重扭曲,宛若惡鬼般猙獰。
「或許黎君樺的意外,你還可以撇清關係,但沈鬱希與沈寧欣的死,剛才我們的對話都可以作證。」
「你居然設計我!你這個該死的賤人!」黎陌洋霍地站起身,像一頭遭遇埋伏的野獸,恨不得撕裂她整個人。「把錄音筆給我!你這賤人!」
冷薔慢慢往後退,左手握著錄音筆,右手則摸上身後內嵌式壁櫃,從最上端那迭厚厚的原文書封上方,握緊了一把拆信刀。
那是黎君樺贈予她的。
她還記得那天在他辦公室,她無意間抽出這支外型仿製成鵝毛筆的拆信刀時,她雙眸發亮,驚艷在眼底跳動。
黎君樺從書櫃前轉過身,看見她愛不釋手的模樣,嘴角挑起一抹笑。「那是我小時候收到的禮物,很有紀念價值,你喜歡的話就收下吧。」
此刻,握着冰冷的拆信刀,冷薔的心亦冷冽如冰。
上天早就安排好了一切,不是嗎?
冷薔收起眼底的依戀,再仰起臉時,眼神已是一片死寂。她冷瞪着已喪失理智的黎陌洋,挑釁地說:「你想要錄音筆,就自己過來拿。」
「該下地獄的婊子!」
伴隨着一聲暴吼,黎陌洋像一座失控的火車頭,龐大而危險地撞向她。
冷薔握緊了拆信刀,胸口在瞬間束緊,全身肌肉都僵硬的嚴陣以待。
打從她知道黎君樺有可能離開她的生命后,她就不打算獨自存活。
這個重生的新生命,一旦失去了他,所有她應該存在的理由,也將一併死去。
冷薔凜着雙眸,緊繃的臉蛋微微顫抖,她舉高拆信刀,正欲朝直撲而來的黎陌洋劃去——
驀地,一團毛茸茸的金黃色身影飛撲而來,撞上了黎陌洋,鋒銳的爪子劃破了他的臉頰。
「Lion,不要!」冷薔放嗓尖叫。
「Fuck!」黎陌洋捂着吃疼的臉頰,反射性一把掐住大貓的脖子。
「放開它!你這個人渣!放開它!」冷薔立刻撲向他,將拆信刀劃過黎陌洋的手臂。
黎陌洋痛叫一聲,先用手肘撞倒冷薔,然後將不斷掙扎,發出高分貝嘶鳴聲的大貓重重地往牆面一摔。
「Lion!」冷薔捂着翻攪的胃部,忍下想嘔吐的衝動,掙扎着想起身。
大貓從牆上滑落在地,隨後又被黎陌洋伸腳踹了一下,它痛苦得蜷縮成一團,發出微弱的嘶鳴聲。
「不!」冷薔慘白着臉,朝大貓所在那方撲去。
「臭婊子,你想去哪裏?」黎陌洋扯住她的馬尾,將她往另一面牆摔去,另一手扣住她握緊拆信刀的手腕。
冷薔朝他臉上吐了一口口水,下一秒,她的頸子被一隻爆着青筋的大手掐住,她的臉部開始漲紅,嗆咳了起來。
黎陌洋已經徹底失去理智,他嘴裏反覆念着同一段話:「絕對不能被發現!該死的賤人,我不會讓你毀了我……」
握住拆信刀的手腕被他另一隻手壓制於牆面,她不停地扭動手臂,焦距卻逐漸陷入黑暗……
不!
蓄滿憤怒的金色眼瞳瞪着那一方,但是它無能為力…的內臟好似被搗壞了一般,疼痛從體內逐漸撕裂開來。
不,她不能死!他必須保護她!
望着那張清麗的小臉,色澤越來越接近死亡的慘白,大貓癱軟的身軀抽動了一下,試圖撐起自己,下一秒卻跌進一團黑暗……
黑暗的盡頭竟是光明。
蒼白的病床上,一雙緊閉的長眸猛地掀開,黎君樺瞪着天花板,剎那間整個人是一片空白。
一旁監測生命值的儀器發出規律聲響,那嗶嗶聲十分和緩,卻像一根針刺破了那片空茫,將他從空白中拉回現實世界。
「黎先生,你醒了?」二十四小時待命的專業看護驚訝的低呼。
歷經一場手術,黎君樺奇迹似的存活下來,但在高層的指示之下,所有消息已被「米穆爾」公關部門全面封鎖,外界無從得知。
黎君樺緩慢的抬起手,摸了摸纏繞着紗布的前額,他的視線像是剛回穩的天平,看見的世界依然有些搖晃,但他的思緒卻像一面鏡子,鑒照出事實的全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