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怒焰吞噬了棕色眼瞳,憤怒燒毀了一切。黎君樺只能眼睜睜看着他們從自己面前離開,而且手牽着手,一同走出他的視線,消失在黑色大門之後。
「你還好嗎?」黎蔚日站在門邊,望向背對着他的黎君樺。
經過幾天的周旋與妥善安排,黎蔚日已協助收拾完殘局,「米穆爾」集團很快又能恢復往昔的運作。
「這一次謝謝你。」黎君樺轉過身,嚴峻而冰冷,讓人很難將眼前的他與前幾天會議室里的失控聯想在一起。
更難想像的是,黎君樺並沒有為了被自家兄弟算計而失控,更沒有因為連日來被輿論針對,甚至為了演好一場戲,不得不受盡責難而感到憤怒。
他異於常人的冷靜與理智,全毀在一個女人手上。
黎蔚日不得不好奇,那個名喚冷薔的女人究竟有多大能耐,竟然能逼得奧斯汀如此瘋狂。
「關於那個秘書的事,我感到很遺憾。」黎蔚日說。「很多事情一旦與女人牽扯上,就會變得更複雜。」
「確實如此。」黎君樺自嘲地牽動嘴角,笑意猙獰。
「事情已經落幕,去把她找回來吧。如果你真這麼在乎她,那就別輕易讓任何人奪走她。」給出發自內心的忠告,黎蔚日向他微微頷首,面帶淺笑轉身離去。
從一開始,他就是抱持着看戲的心態過來支持。他與黎君樺的交情在同輩中還算不錯,也才會同意這一次配合演出。
獅子不冬眠,他們只是暫時伏於暗處,靜靜等待時機,當它們出爪的那一刻,便是敵人被撕裂之時。
黎陌洋算是徹底被撕裂了。除了他手中擁有的權勢全被剝奪以外,他還必須面對家族的輪番責難,未來也可能被放逐。但這些都算是便宜他了。
身為黎家人,仍有着最基本保障的權利,情勢再糟也不會吃上官司,更不可能被送進鐵牢。黎家人在這方面還算團結,再怎麼爭怎麼斗,最後的底限就是不傷害自家人,肉體上的傷害。
當然,枱面上是如此,但檯面下是如何,恐怕也只有黎家人最清楚。
倘若可以,黎君樺很想撕了黎陌洋。那傢伙根本不配得到她!
他的心情依然是震怒的,始終無法平復下來,更無法置信即便到了最壞的時刻,冷薔依然選擇跟黎陌洋走。
為什麼?難道她看不出來,那個愚蠢的傢伙已經一敗塗地,再也不可能翻身?此後他將會被打壓到最底,黎氏相關的產業集團,任何一個重要職位都不可能出現他的身影。
一句話,黎陌洋完蛋了。徹徹底底的完了。
她如果夠聰明的話,就該在那當下做出對的抉擇,與黎陌洋劃清界線,走向他,投靠他這一方。
她不!她就是不這麼做!
她非得羞辱他,將他的尊嚴一再踩在腳下,直至變成一團碎片才肯罷休。
思及此,黎君樺的棕眸浮現一片赤紅。
此時她人會在哪裏?她跟着黎陌洋又能去哪裏?!她不過是被利用的一顆棋,為什麼她就是看不明白?
無論她究竟是冷薔抑或是沈鬱希,黎陌洋那混蛋都不是真心愛她們兩者。
他不清楚沈鬱希那一段是如何發生,又是怎麼結束,但他很清楚,黎陌洋那個混球並不愛她,偏偏「她」就是看不透。
自尊告訴他不該再浪費時間在她身上,但他就是辦不到。他無法不想她,想着那個頑強又軟弱的女人,想起她曾經在他身下哭喊出聲。
天人交戰讓他在內耗,黎君樺從來沒這麼疲倦過,他懷疑自己仍發著那日高燒,否則他怎會放任自己繼續想着那個女人。
他想念她,想念那個女人。
他不是勝利者,他是輸家。他輸了堅強的意志,輸了自尊,輸了他的全部。
黎君樺閉起眼咒罵了一聲,坐進身後的皮椅里,交握的雙手擱在桌沿,目光陰沉地投向靜躺在桌面的手機,陷入了漫長的沉思。
彷佛考慮了一世紀之久,他終於執起手機,撥出了冷薔的號碼。
「你想要什麼?」那端毫不遲疑地接起,她的語氣漠然而平靜。
黎君樺胸口一陣抽緊,懊惱與憤怒同時壓迫着他。
為什麼偏偏是她?!他大可以選擇世上任何一個女人,但他就是栽在這個他無法掌控的女人手中。
「我已經說得夠清楚了,我要你。」他暴躁地說。「需要我向全世界證明嗎?冷薔,我該死的想要你,我要你到我的身邊。」
線路彼端的冷薔一窒,喉嚨梗住,發不出任何音節。
「那天在會議室,我已經做出了選擇,你還想怎麼樣?黎總裁,糾纏一個女人應該不是你的作風。」她譏諷地說,握住手機的指節卻在顫抖。
「明知道黎陌洋是在利用你,為什麼你還要跟他走?告訴我原因,而且是我能接受的原因,否則我不會放棄。」
冷薔很清楚,她可以繼續嘲諷他,甚至是言語羞辱,依照他的個性,絕對無法忍受她佔盡上風的嘴臉,但她不願意這麼做。
黎君樺陷得太深,她亦然。
如果要讓雙方死心,最好的方式就是不留餘地的重擊,讓彼此都見血,唯有如此,這份糾纏才能結束。
冷薔閉起眼,緩慢地深呼吸,強迫自己吐嗓:「因為我愛他,我愛黎陌洋。這個答案你可以接受嗎?」
短短一句話,耗光了她僅剩的勇氣。
黎君樺閉起眼,呼吸逐漸失衡,胸腔被濃嗆的酸意腐蝕。
他這無疑是在自取其辱,其實答案早已在他心中,但他選擇逃避,假裝那是他判斷失誤。
「我或許曾經短暫的受你吸引,但我真正愛的人是黎陌洋。」她將刺往他胸口的那把刀又狠狠用力地插進去,用着冰冷的情緒。
「面對現實吧,黎君樺,我不可能愛你,永遠不可能。」
該死!黎君樺將手機重摔在地上,那無情的嗓音驟然中斷,卻依然在他腦海不停旋繞,彷佛有人正在對他下着詛咒。
他從沒渴望過什麼,因為打一生下來,他就擁有了一切。但此刻他竟然像個卑微的乞討者,在渴望那個女人的愛。
真是夠可悲的了!
黎君樺為此感到憤怒與懊惱,更甚者是前所未有的重挫。他站起身,雙手叉放腰際,望着倒映着高大身軀的玻璃窗,有一股想敲碎它的衝動。
我不可能愛你,永遠不可能!
耳際猛然響起這句話,一種撕裂的痛從胸口漫開,他的太陽穴在抽跳,握緊的拳頭狠狠敲向玻璃窗上的自己。
「黎君樺,別再讓你自己變得更可悲!那不過是一個女人,一個不值得你渴望的女人!」他對反映在鏡面上那張狂躁的俊臉嘶啞地命令。
一陣急促的敲門聲響起,門外傳來女秘書焦灼的關心,「黎總,一切都還好嗎?」
瞪着玻璃上那張陰鬱的俊臉,黎君樺閉起眼,將灼燒的酸液咽下去。
不!這份屈辱他咽不下去!
說他自負也好,自作多情也罷,他不相信她對他只是短暫的吸引,他明明能感受到她同樣的渴望他。
她在說謊!
他受夠了她的謊言,也厭倦了總是一再掠奪,這一次,他想要得到她心甘情願的回應。
他必須弄清楚一切,包括她為什麼非跟着黎陌洋不可,又為什麼硬是對他撒下這種謊。
他必須弄清楚!
黎君樺收起已被疼痛麻痹的拳頭,轉身步出他的王國。
如果她的用意是為了使他飽嘗卑微的滋味,那麼她成功了,驕傲的獅子願意為她低頭,甚至願意為她屈膝倒下。
原來,在愛情的國度里,獅子再暴虐,也只能乖乖收起利爪,當一隻被馴服的大貓。
冷薔努力抑制着眼中泛濫的淚意,將手機收起。
她一轉身,隨即對上黎陌洋陰森森的目光,霎時所有的軟弱收起,她重新整頓好自己,對他揚起微笑。
一抹連自己都憎惡的笑。
「是奧斯汀打來的?」黎陌洋惡狠狠地瞪着她的手機,彷佛黎君樺就站在那兒。
「嗯。」冷薔不否認。
「哈,居然真的是他。」黎陌洋嗤笑。「看來他真的很在乎你。」
「只可惜他已經發現我是你的人。」她沮喪地垂下雙睫。
想起當前面臨的窘況,黎陌洋的嘴裏迸出一堆不堪入耳的咒罵。他抱着頭,開始在她的公寓裏來回踱步。
一旁沙發上,他的手機響個沒停,平均每隔三分鐘鈴聲就會開始作響。
黎氏家族的長輩們全在找他,理由當然是為了質詢與責難。黎家的內鬥隨着年輕繼承者一批批浮出逐漸白熱化,有些傳統會隨着歲月一起傳承下來,但是和諧與團結往往很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