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他凝視着躺在身下的她,深深地。她的馬尾剛才已被扯散,如同黑色絲緞般披泄在枕頭上,那張白若陶瓷的臉蛋美得不可思議,若不是兩頰泛着紅艷,肌膚滲着汗珠,真會將她當成一尊不堪碰的瓷娃娃。
「難道你不在乎我背叛了你?」冷薔喘着氣提醒他。
「我不在乎。」黎君樺微笑。
「即使我幫着黎陌洋,你還是喜歡我?」她難以置信地一窒。
「我只想知道一件事。」他說,目光深邃得能夠穿透她的靈魂。
「什麼?」冷薔發覺自己在顫抖。不是因為冷,而是他的眼神。在光線折射下,那棕色的眼瞳略淡,宛若水晶一般,能夠照映出掩藏在暗處的秘密。
「沈鬱希。」
當黎君樺用着輕緩如羽毛畫過的嗓音吐出這個名字時,他清楚看見她臉上的血色迅速褪去,驚恐溢滿了雙眼,彷佛此刻有人正掐着她的頸部。
「你聽過這個名字嗎?」假裝沒察覺她的恐懼,他兀自問着。
「沒、沒有。」她僵硬地否認。
「她是黎陌洋的前女友,你應該聽他提起過。」
「我不清楚。」她不可抑制的顫抖。
「那你為什麼這麼害怕?」
「沒有……我沒有!」
「你認識她嗎?」
「不認識。」
「是嗎?」黎君樺的表情擺明不信,長指畫過她緊蹙的雙眉,在那裏印下細碎的吻。
冷薔如被燙着一般,全身顫動不止。她似乎在逃避着什麼,不斷眨動纖長的睫毛,眼底似有秘密被掏出,而她正笨拙地藏匿着。
黎君樺深深嘆了一口氣,疼惜的情緒取代了眼中的試探。
跟那時在泳池畔一樣的表情。脆弱,驚惶,恐懼。
當他看見這樣的她,就被這抹易碎的脆弱吸引住,等到回過神的時候,一切已經太晚了,他已經愛上她。
愛上這個能夠無懼的迎視他,彷佛藏着天大的秘密,臉上永遠掛着虛假的笑容,卻只願意將真誠的笑與一隻流浪貓分享,甚至能為了一隻貓與他針鋒相對的女人。
有個問題困擾他很深,儘管從各種正常邏輯看來,這個問題都不應該存在,但某種非理性的聯想力,迫使他不得不將一切串聯起來。
她,是誰?
她真的是冷薔嗎?
假如她不是,那麼她又會是誰?
「黎君樺,放開我。」冷薔猛然伸出雙手推他,但只是徒然。即使他發著高燒,依她的力道還是撼動不了他半分。
「你在害怕什麼?黎陌洋?沈鬱希?告訴我,你在怕什麼?」
「你!」她突然氣憤地朝他大喊,所有的偽裝在瞬間敲碎,只剩下赤裸裸最真實的自己。
「你害怕我?」他挑眉。
「為什麼要一直靠近我?為什麼就是不能放過我?黎君樺,我從來就不是你要的,你不可能喜歡我,你只是喜歡上獵捕的快感,你把我當成你的獵物,讓你這頭野蠻的獅子能夠盡情地玩弄……」她潰不成聲地吼着,兩隻顫抖的拳頭敲打着他的肩膀。
好痛,痛死了。他的肩膀像水泥牆一樣堅硬,她根本是在自虐。
「我害怕你一直在動搖我,我害怕被你牽着鼻子走的自己,我害怕
破碎的話語被一張執意破除她心牆的嘴封住。
他就像一場暴風雨,她毫無招架之力,為了不被淹沒,只能選擇緊緊攀附着他。
「沒錯,你的確應該怕我,因為從你惹上我的那一刻起,我就不打算放你走。」
他貼着她的下唇,夾雜着濃烈的喘息聲說:「不管你到底是誰,我都不會放手。」
聽出他的弦外之音,她的心口顫晃不已,努力建構起的一切只剩下空架子。
老天、,他究竟知道了什麼?
為什麼偏偏是他……這個該死的問題已經困死她,她自問過不下數千次。
會不會其實她也病了?
否則她怎會躺在他的床上,冒着可能破壞計劃的風險,跟這個男人繼續糾纏。
一定是的,她一定是病了,病入膏肓,無藥可救。
慾望被點燃,他滾燙的肌膚貼上來,像一座巨大的人體暖爐,她被煨得全身發汗,身上僅存的衣物被他扯下,迷濛的眼烙印着他逐漸赤裸的身軀。
他好強壯。視線所及的每一處都是結實的,胸肌,腹肌,手臂的肌肉賁起,全身上下找不到鬆散的線條。
當他將全身重量壓在她身上,她不由自主地深呼吸,溫暖潮濕的吻立刻落下。
她永遠忘不了,在夢魘來襲時,是他給了她活命的一口氣。
「黎……」她說不出半句話,唇舌全都交付予他。
「我不在乎你是誰,不在乎你做過什麼,我只在乎我要你。」他霸道而驕傲的宣示,彷佛她註定要臣服在他身下。
……
*本書內容略有刪減,請諒解*
騷亂的情慾像絢爛的煙火過後,逐漸歸於平靜。
他倒落在她身上,喘息聲透過胸膛傳進她的心底,她轉過臉,親吻他的臉頰,縴手攏抱住他仍然繃緊的後頸。
他將臉轉向她,鼻尖廝磨着她的頰,低嗅她身上特有的甜蜜香氣,一隻大手撫上她溫暖的小腹,緊緊貼住。
這一刻,遠比慾望更真實,他們依偎在彼此懷裏,床上以外的世界,不再與他們相關。
冷薔將臉埋進他的頸窩處,吻着他喉間的硬結。
在清醒以前,就讓她繼續耽溺吧。
她好累,好累。
也許,等她睡醒再睜開眼,一切會回到原點,她不再是冷薔,而是原來的自己……
黎君樺向來淺眠,他已經許久沒睡得這麼熟過,以至於當他睜開眼,看見一道模糊的人影在床邊走動時,他下意識想伸手探向床頭。
在床墊與床架之間的夾層,藏了一把槍。
站在金錢與權力的最頂端,往往也意味着正站在懸崖邊緣,危險隨時會找上門。
有時他不得不這麼想:出生在如此顯赫的家族,對他們這些傢伙而言究竟是上天的祝福,抑或是魔鬼的詛咒?
打從有自我意識的那一刻起,他便開始學習如何算計,如何提防身邊每一個笑容。
在他所處的世界,每個笑容之後可能藏着刀,每句話背後可能藏着刺,一不小心就會讓自己粉身碎骨。
於是他們開始學會如何置人於死地——以金錢與權力。他們學會鐵石心腸,學會如何在每個場合完美演出,亦學會封鎖心門,不讓任何人左右意志。
他們是商場上的殺手,是貪婪而殘酷的野獸,利益凌駕於一切之上,他們甚至不允許自己真正愛上任何人。
愛是危險的,是非理性的,是會將人吞噬的瘋狂。
「奧斯汀,你可以找一個完美的妻子,也可以挑選無數個合你心意的情人,但謹記一點,永遠別讓她們擁有你的信任與愛。」
他的父親曾經如此告誡過他。
「女人會使男人軟弱,她們會侵蝕你的意志,到最後反過來掠奪你的一切。」
其實這些道理他都明白,他見過太多活生生的案例。女人可以是甜蜜的天使,卻也能在下一秒成為無情的背叛者。
他沒想過自己會陷進去。
當黎君樺的手穿過枕頭下方,探進床墊與床架間的夾層,手指碰觸到冰冷的金屬物時,這一刻他已經完全清醒,前後不超過十秒鐘。
空氣中的一縷甜香瞬間喚醒他的記憶,碰觸着槍柄的手指慢慢縮回來。
他依然側身躺着,暖橘色的被子滑至腰際,露出強壯的胸肌與堅硬的腹肌,以下的部位充滿了遐想空間。
他閉着眼假裝熟睡,聽見那道輕緩的腳步聲停留在床邊,一隻縴手將包裹着毛巾的冰袋放上他的前額。
然後另一隻手貼上他的臉頰,測量一下體溫,隱約能聽見她鬆了口氣的嘆息聲。
那一刻,他的胸口被無限的柔情填滿,冷硬的心臟為此抽緊。
她沒走,她在照料他。這個口是心非的女人。
黎君樺感覺得出她正蹲在床邊,靜靜地凝視着他,輕緩地幫他將被子拉好。當她的手指輕滑過他的胸膛,他立刻有了反應,一瞬間硬得像燒熱的鐵石,腦中充斥着各種色情的衝動。
他幾乎是耗盡自制力,才將點燃的慾望冷卻下來。
他聽見她站起身,隨後他的嘴角被一份柔軟覆蓋,甜美的氣息滲進嘴裏,他差一點就伸出手將她拖到床上。
幸好她只是在他唇間輕輕一吻,隨後抽身離開。
他立刻睜開眼,瞧見她已換回造訪時的白襯衫與黑裙,並將他的針織衫綁在腰際,遮掩裙子綳裂的兩側。
但那層保護掩蓋不去那迷人的曲線,他的腦海迅速與先前的畫面連結。